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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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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蕴对十四年前那件事情唯一的印象就只有那天极阴沉的天气,整个沪市都被乌云笼罩住,世界黑压压地刮着风,雨却一直没下。
周五,徐蕴早早就放学了,她坐在加长宾利内,望着窗外拥堵的车水马龙,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脑海中回忆起半个小时前和徐显兰的通话。
“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徐显兰的话音因踉跄而停顿了一下。可以想象,这样恶劣的天气,身处大海中心的她们面对的会是什么。浪涛一定正一浪一浪地拍打着她们所处的游艇,她们大概没行驶出去多远,可狂风浪卷中,还是让一切都变得格外吃力,“我们马上回去,今天这天气太糟糕了,小蕴,你放学了是么?”
“嗯……”徐蕴闷闷地应。
“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我、”
“显兰,驾驶员有问题!”是徐蕴另一位母亲的声音,“我让……可驾驶员他……怎么办……”
声音太模糊了,徐蕴多数都听不清,但能从母亲慌张的口吻中听出事情的严重程度,“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忙问,心里涌现不安。
“没事,小蕴你跟着阿姨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徐显兰说完这些就挂了电话。
这么匆匆忙忙的一句话,徐蕴都还没来得及听出其中的温情与不舍,耳边就只剩下寂静无声。
徐蕴紧紧抓着手机,加长宾利拖着步子极缓慢地行驶,就像那时她的心境,
后面的一切发生地极为迅速,不出两天,母亲她们海上遇难的消息就瞬间席卷了沪市,公司背后的财务问题同时被人搬上台面。人死了,公司也破产,陶朝英便趁墟而入吞并了她们家的公司。
那时徐蕴人已经在冯莺如家里,跟做梦似的,曾经的大小姐成了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而本就狭小的出租屋因为她的到来变得更加拥挤。冯莺如那个小她许多岁的女儿处处嫌弃她,说不想和她一起睡,说好挤,说她又吃我的东西。生日的时候说,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徐姐姐赶紧回自己家,不要再跟我挤一张床了。
大多时候,徐蕴都不愿回忆那段往事,昨晚例外。
昨晚,她带了一瓶酒来到冯莺如租住的公寓。
这么些年积蓄有了,房间自然比当年宽敞明亮,可徐蕴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还是说:“还真是让人怀念。冯姨,你还记得我当初住在你家的那段经历么?”
冯莺如很是不自在,她拿了两个杯子上来,干笑着倒上酒,给她递上一杯,“小姐您还记得啊。”
“我当然记得,冯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可是您一直没有放弃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哪里的话……”冯莺如轻轻跟她碰了一个响,杯口几乎低至徐蕴的杯底了,身子也像是匍匐着。
人性是复杂的,有些人可以像条狗一样恭敬,也可以愤怒地殴打一个无辜的孩子。
就在生日宴结束后的深夜,女儿睡着了,冯莺如便将她带到楼下,边哭边赶她走,让她随便去哪,就是不要连累她。
徐蕴不是不肯走,而是实在无处可去,只能木在原地。冯莺如气急了,就打她,说你跟我无情无故的,你难道还想赖我一辈子?
徐蕴不还手,看着她,任凭她打。
一个漆黑的夜,孩子的目光却比这黑夜还黑,看得人心里发慌。
冯莺如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顿了一下,忽然之间哭得更凄惨,说对不起,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说她现在工作的工资只有以前的一半,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
回到楼上,冯莺如没有立刻躺下,透过落地窗,徐蕴看见她靠在阳台一支一支抽着烟的背影,不断烦躁地按着手机,给谁打去电话。
徐蕴自己也说不上来那时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平白无故的,蹑手蹑脚靠在阳台的门边,悄悄推开一条缝隙,就像推开潘多拉的魔盒。
她也许是想要跟冯莺如说一些话的,说自己可以去福利院。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她也不想这样,成为一个遭人厌弃的拖油瓶,可她却听见冯莺如对电话那头说: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说只要我帮你你就会、——那笔钱一年一年分期支付,怎么可能够!——可你总不能让我那笔钱全都用来养这个孩子吧!那样的话,我这么冒险还有什么意义!——福利院?你以为我没想过?可她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陶总我,知道你曾经喜欢过徐总,这样,您把这个孩子带走吧,算我求你了,行么?”
“当然是徐总告诉我的,不过您放心,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冯莺如激动的语气逐渐平息下来。她说起许多年前的一件事,说完后,对着电话那头缓缓道:“我不知道您与徐总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可我觉得要是您能成为小蕴的新妈妈,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一阵烟雾同那句残忍的话从冯莺如嘴唇中弥漫出来。
徐蕴忽然也想抽一支烟,她抿了一口酒,忽然问冯莺如:“对了,我可以抽一支么?”
“您请便。”
徐蕴浅笑,“谢谢。”
点上后,徐蕴略微吸了一口,吐息,若有所思道:“那孩子是不是快上大学了?”
右手靠近烟灰缸抖了抖,徐蕴抬睫看向冯莺如。冯莺如坐在茶几左侧,支了一把小凳子,半蜷半缩地捧着酒杯回:“快了,就明年。”
“想好考什么学校了么?”
“还没,目前暂定北方的学校。”
徐蕴笑道:“为什么不考沪市的学校?你这个当母亲也在这里,难道不是更方便?”
冯莺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又喝酒,一口半杯下去了。徐蕴淡淡瞥了一眼,拿起酒瓶给她倒酒。
“我自己来,”冯莺如低声说。
徐蕴收回手,身体向后靠,望着天花板吞云吐雾,“上大学的开销很大啊,存款够么?还是需要买个保险之类的?”
保险……
冯莺如看向她,眼珠子瞪得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冯姨,最后替我办件事吧,你的孩子大学四年的生活费由我包揽。”
冯莺如呆呆愣了许久,最后,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脱力。
这口气吊了十来年,一直堵在她的咽喉,忽然放松,顿觉整个人都变得轻快。她笑起来,喝下一满杯,又倒满一杯。
她开始说起过去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头了,她从那方小凳子上起来,来到徐蕴身边,像个长辈一样揽着她的肩,说她母亲当年是如何如何意气风发,就算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能东山再起是何等的气魄。她还说当年陶朝英和她母亲之间的秘辛。
陶朝英和徐显兰是多年的死敌,这件事人尽皆知,可无人知晓陶朝英曾在某个极私人的场合和徐显兰表明想要与之联姻的请求。
陶朝英是个极高傲的人,也许在她看来,这样的自己只要提出请求,即便是身为死对头的徐显兰也应该接受。可是徐显兰并没有,她不光笑着拒绝,笑着说这件事是多么可笑,说该不会你处处跟我作对就是为了这个吧,不过不好意思,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比你跟合适的人选了。事后还将这件事跟身为司机的冯莺如说了,就当作是一个笑话,一个饭后的谈资。
这件事冯莺如一直藏在心里,徐蕴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为此,冯莺如还很是得意。
她说也许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也许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安排。
命运……
命运……
这两个字回荡在徐蕴的脑海里。
什么叫做命运?是指她注定失去一切,注定寄人篱下像狗一样长大,还是说注定就应该对陶妍爱而不得?
将陶妍关进房间后,徐蕴锁上了门,然后匆匆掏出在口袋里放了许多天的安眠药塞进陶妍的嘴巴里。
陶妍还在试图开门逃离,就被徐蕴抓回去。苦涩的药丸放在她的舌苔上,她唔唔叫着,抓着徐蕴的手腕试图挣脱。
陶妍的挣扎很是激烈,可徐蕴的动作同样强硬,一下施力就狠狠掐住她的下颌骨,掰开她的嘴,冰凉的液体囫囵倒灌进去。
液体顺着陶妍的脖子向下流进她的衣服里,滴滴答答,衣襟湿了,地上的地毯也湿了,徐蕴却不管不顾继续动作,直至亲眼看见药丸被冲刷进入她的咽喉,徐蕴适才松手。
陶妍跌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咳嗽。
徐蕴身形微晃了一下,扔了杯子。
她同样喘息,居高临下地看着陶妍,说:“陶妍,我恨透了命运这种东西,我受够了,无论你爱不爱我,能不能够爱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姐……”陶妍不可以置信地看着她,脸已白了一层。
“不要叫我姐!我说过我不是你姐!”徐蕴好像推翻了什么,破碎的巨响让陶妍浑身瑟缩了一下。徐蕴适才稍稍冷静下来,她将额前的头发向后拂去,吐了一口气,整理着衣服说:“妍妍,你好好在家里休息,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好么?”
说完,徐蕴便走了,连带着陶妍的手机一并没收。
门被锁得严严实实,陶妍各种拧推也撼动不了半分。
她靠着墙,困意来得很快。也许只是单纯觉得累了,眼皮打起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