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眷恋》李因

36、亲人

　　今天是徐蕴26岁的生日。
　　这么多年，徐蕴早就失去了过生日的执念，祝福还是其它的，都不如实在的好处重要。
　　26岁的徐蕴可以理所当然将这个陶妍口中的重要日子变成应酬的一部分。

　　一整晚，她都在和徐家两个没见过几面的亲戚寒暄叙旧。
　　徐卉音的父母是那种传统的商人家庭的父母，连些许的温情也带有精明的老道。徐蕴却不在意，依旧装出一副感动模样，同他们一长串一长串地追忆往昔，听她们说着母亲相关的事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场合，说到她的另一位母亲，徐父的脸色依旧不好。
　　徐母宽解说：“当年你妈为了、为了她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这你也是知道的，可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也别怪你大伯，这种事情一般家庭谁能接受。”说着，徐母殷殷切切地给她夹菜，“不过好在你这个女儿争气，你看看，如今你都当上她们徐家的总裁了。”
　　徐父冷哼了一声，“孩子再争气有什么用，你看看那个陶朝英，心都黑成什么样了，这些年小蕴辛辛苦苦操持公司，却连一点股份也不给。小蕴，你听大伯的，那个陶朝英就不是个好东西，当年她就针对你妈，要不是她，你妈的公司也不会、”

　　“爸！”徐卉音见状不对，连忙打断，“今天是姐姐的生日，你说这些干嘛！”
　　徐父怔了一下，拍额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
　　徐蕴笑着给她斟上酒，“不要紧，伯父，我爱听以前的事情，你可以给我多讲一些么？”

　　两个长辈皆面露难色，她们对视一眼。徐蕴继续道：“我知道我妈的死有蹊跷，也看过相关的新闻报道，但对我妈公司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听您刚才的意思，难道我妈的公司会破产有可能是我姑妈从中作梗？”
　　“什么叫有可能！那就是！那个陶朝英从学生时期就爱跟你妈做对，后来毕业，你妈开了汽车制造相关的公司，她也开汽车制造相关的公司，你妈做什么单子，她就抢什么单子，你说她是不是成心的！”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徐母低声说。
　　“这么些年，孩子这么大了，总要让她知道真相，不然继续认贼作母下去？”徐父有些醉了，脸和脖子红成了一片。
　　“你都说孩子大了，小蕴这么聪明，这些事难道还用你说？”
　　徐卉音暗暗叹了口气，抱歉地看向徐蕴，颇为父母的失态感到丢脸。

　　“我明白伯父伯母的意思，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因为我吵架。”徐蕴端起酒杯与二人轻相一碰，碰毕一饮而尽，酒局把式拿捏得熟练而稳当。
　　徐母给徐父使了个眼色，意思在说：“看吧，用你多嘴？”

　　这个年纪就能与长辈周旋，绝对不是普通人。徐母是喜欢这个徐蕴的，可这些年袖手旁观是事实，如今别有所图也是事实。整整十四年，一切都变了。
　　将近十点，这顿饭才结束，徐蕴已经醉得站不稳了，徐母让徐卉音扶人去楼上休息，自个儿叫了几个人一起搀扶丈夫。

　　“我没事……”徐蕴还说着。
　　“还说没事。”徐卉音不满地咕哝，“都说我爸妈愿意帮你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就不能单纯一点，把这只当作一顿晚饭？”
　　“卉音，你不明白……”
　　“我明白！”

　　“你不明白，家人什么的，我的身边已经不存在这种角色了……”

　　徐卉音气急，想说要是没有亲人，那自己算什么？可最后也没能说出口，而是道：“我也就算了，可就连陶妍对你来说也不算是亲人？”
　　“她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徐蕴倒在床上，嘴唇含糊地嗫嚅。
　　徐蕴的脑子是清醒的，可是身体不受控制，看着天花板，一切都在旋转，“她已经不是了……”

　　徐卉音觉得胸口发闷，因为徐蕴这句话，辗转反侧到半夜也没能睡着。
　　她拿出手机开始翻看刚才饭局上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四个人像一家人一般和和美美。
　　徐卉音用这些图片编辑了一段文字发送朋友圈，还设置仅陶妍可见，

　　也不知道她这算是怄的什么气，人家一起长大的姐妹，你算什么？
　　不过半个小时徐，卉音又将那条动态删除，爬起来，迷迷瞪瞪朝楼下走去。

　　她想去楼下厨房倒杯水喝，可路过父母的房间，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其实我在想要不要给小蕴部分我们公司的股份。”是她妈的声音，隐藏在门缝的光线间。
　　“小蕴确实有这个能力，可她到底不是……”
　　“你想什么呢，人家小蕴一看就比你女儿你侄子聪明，我是说给她部分股份，不多，百分之三四就行，未来咱们公司要是出了什么事，还能指望小蕴帮咱们一把，说实在的，我看不上你那个窝囊侄子。”
　　“我侄子我侄子，人家难道不是你侄子？而且我看咱家闺女也不差，只是年纪太小，还需要历练历练。”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仔细想想，未来她要是真拿到了徐家的公司，还能看得上我们家的公司？”
　　“那要是拿不到呢？”
　　“那就、算了算了，再说好了，睡吧。”

　　徐卉音回到楼上的脚步声很轻，她在客房门口停留片刻，适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客房灯没开，屋里的徐蕴却睁着眼睛。她侧躺着，手里拿着手机，映着白光，目不转睛地翻阅。

　　陶妍给她发了不少信息，第一条是晚上七八点的时候进来的。
　　「姐我到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姐我给你准备了蛋糕我想陪你一起吃」
　　「姐我又想你了我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姐」

　　这些文字倒映在徐蕴的眼镜片上，光太刺眼，徐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一定是因为光太耀眼，她的心口也有些酸涩。她告诉自己。
　　她不想再看，可闭上眼，那些文字却没能从她的虹膜里消失。

　　「姐，我没有再去见林君微了」
　　这是第一次，陶妍在和她的聊天内容中加上了标点符号。
　　「姐，我不会再去见她了，任舒跟你说过了对吧，我是认真的」

　　窗外刮起呼呼的夜风，窗户的隔音效果很好，然狂风摇动着树影，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徐蕴漫无目的地望着黑暗，不知过去多久，她的手机再次震动。

　　除了陶妍再不会有人在这个点给她发消息了。
　　「姐，你还会回来么？」
　　徐蕴看了许久，只回复了一个字，「会」

　　后天就是股东大会，徐蕴手边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忙得连轴转，惦记着陶妍的那句话，第二天还是抽空回了一趟陶家。
　　早上10点，陶妍正蜷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敲键盘写学校的课程作业，看见徐蕴回来，眼中瞬间漫上浓烈的欣喜。她却没像以前那样高兴地跳起来了，而是放下电脑，叫了徐蕴一声姐，走向她。多了几分沉稳。

　　徐蕴将脱下的大衣外套递给唐仪，换拖鞋进屋，警示地睇着陶妍，“几天没去公司了？嗯？”
　　陶妍讪讪，习惯性撒娇，“你还说我，你说说你，这都几天不回家了？”
　　“我是因为工作，你是因为什么？”

　　她们对面对站立着，陶妍微仰着头望她，须臾，整个人扑上去一把抱住徐蕴。
　　“我是因为你，姐，我都是因为你才不敢去公司的。”
　　“因为我？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为了我的一天。”这话是玩笑的语气，可其中的讽刺不言而喻。
　　“姐……”陶妍紧了紧手臂，“姐，别生气了好不好……”

　　徐蕴最受不了她这样，坚持不了一会儿，只好说：“我没生气。”
　　“没生气就抱抱我。”
　　徐蕴照做，“可以了吧，松手。”
　　“不够，抱久一点。”

　　下午徐蕴还要出门去接Orla。也就剩两个多小时，陶妍看了眼时间，连忙叫叶婶赶紧把午饭做了，好留徐蕴简单吃一些。
　　家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一个路过可以进来看看的地方。

　　徐蕴的头因为宿醉还有些疼，吃了不少的药，整个人晕晕乎乎没精神，她扶着额头小憩了一会儿，陶妍敲敲键盘再看看她，不忍心，带着人去楼上休息。
　　进门前，徐蕴忽然想起一件事，说：“等等，我去给姑妈问个好。”
　　陶妍颇有怨言地咕哝，“别问了，她这两天脾气可差了，一会儿估计又得骂你了。”
　　徐蕴笑笑，“难道不是你跟姑妈吵架了么？”
　　“可恶，唐姨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陶妍明明说要陪着徐蕴休息，最后自己反倒成了那个睡得呼噜直响的人。
　　徐蕴早就醒了，一旁支着脑袋看她。

　　徐蕴想起了许多的事情，想起高三那年，林君微因为高考失利未能考上北方的大学，让陶妍也跟着林君微留在了沪市本地。

　　陶妍似乎彻底忘记曾经面对徐蕴大学的选择时，自己是如何伤心如何挽留。她可以很轻易地选择离开，最后未遂，留下也就理所当然，和徐蕴没有半毛钱关系。
　　也许大部分家庭的姐妹都是这样的，长大了，恋爱了，一直都在身边的亲情就可以暂时往后稍一稍。

　　可那时的徐蕴还不懂这一点，她很不巧地和林君微同校，还进了同一个学生会部门。
　　因为这层缘故，陶妍再次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陶妍是隔壁学校的，三天两头来找林君微，以至于和林君微的约会，和林君微的争执吵架，徐蕴这个旁观者竟然一清二楚。
　　印象最深刻是有一次，陶妍给她打电话问她周末要不要回家。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也许就是想要徐蕴安慰她。徐蕴问她发生了什么，陶妍闻言就克制不住地哭起来，说她和林君微又吵架了，说林君微就是渣女，每次吵架都不哄她不理她，只会冷暴力。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林君微身边有了其她的女性朋友？”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君微长得好，成绩好，喜欢她不是再正常不过。”

　　事后想来，徐蕴的挑拨离间真不可谓不可笑，因为第二天，陶妍就主动跑去跟林君微道歉求和，事后还乐呵呵告诉她说：“姐你知道么，那个女生不是林君微的追求者，而是、哎呀，反正就不是啦，你弄错了，我也弄错了。”说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林君微不是那种人。
　　徐蕴当然知道那个人不是。那个人实际上是林君微父亲那边一个同龄的亲戚，八成是听说同校，所以特地跑来打听林君微。

　　“妍妍，”陶妍眉毛微皱了皱，似是要醒了，徐蕴轻声叫她，“妍妍？”
　　“嗯……”陶妍睡眼惺忪地嘤咛，很努力地睁眼，可惜没能成功。
　　“醒醒，别睡了。”
　　“唔……好困呐……”

　　徐蕴温柔地微笑，心内某个地方变得异常温暖、异常柔软。

　　再怎么记恨陶妍也没用，徐蕴也像陶妍那样没出息，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还是愿意相信，也许是真的不会再有下次。徐蕴想也许陶妍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可她同样警告自己，这也是她自己的最后一次。

　　该出门了，徐蕴起身穿戴衣物，因为知道陶妍习惯醒后吃点带甜味的东西，便问叶婶要了一杯蜂蜜水。
　　接过放在床头，徐蕴眼睁睁看了玻璃杯许久，也没能将准备好的安眠药放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