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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玫瑰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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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这声不咸不淡的“哦”,两人之间忽而诡异的静默起来。
这段时间里,观察室里又有人被扶了进来,护士和家属忙前忙后的,那病床上还时不时传来不适的哼唧声。
但那病人每一次哼唧后,立马就有人马上凑过去哄着:“没事没事,我在呢。”
“......”
一听就是被人细心爱着的人。
邹晴天忽而低了下头,似乎是为了避免听到别人亲密安慰时的交谈声而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但她却忘记了,同处一室,有些声音并非轻轻低头就能躲开的。
那张床上病号的声音是这样。
闫桢的声音也是这样。
“诶——”
细微的,低哑的。
他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情绪没有在电话里时这么外放,但那丝孤单的、寻求依靠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
邹晴天抬眼,不等她再次找到话头安慰,她就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闫桢扫向床头柜上蛋糕的眼神。
......
?
邹晴天在沉浸在某种思考的状态下,对一些微小之处的状况便显得不那么沉思熟虑,故而瞧见闫桢的眼神后,便出于一种照顾病人以及身为...朋友的自觉,直接开口问:“你想吃?”
说着话,邹晴天已经抬手准备拆蛋糕盒子了。
但谁料,就在她指尖碰到蛋糕盒子的一瞬间,身边的人忽而在嘈杂的观察室里开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幽怨。
“我能吃吗?”
“......”邹晴天认真地看了他两秒,又看了看他的脚腕,再将视线移回到他的脸上,语气颇为认真道:“医生不让吃吗?”
“......”闫桢面无表情,忽而像是置气般转过身去,但他涂满药膏的脚,却直接禁锢了他的动作,以致于他整个人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背对着邹晴天。
邹晴天望着闫桢的后脑勺,不明所以,恰巧此时手机振动。
邹晴天垂眼回消息,没注意到同样听到铃声后微微偏回头的闫桢。
邹明珠:【你出门了?】
邹晴天打字回复。
晴天:【嗯,跟朋友出去了,刚睡醒吗?】
邹明珠回了个“嗯”,而后就没了动静。
邹晴天跳转出去,瞧见朋友圈的标识上有红色消息提醒,数字为十。
她便顺手点进去了,本意是想把红色的提醒标志消除掉,但谁料这一点进去就看到了刚刚因为从便利店奔波到医院而错过的几条消息。
滑到最下面。
是艺考同机构师哥黎明亮的消息,他回复了闫桢评论的两个表情包。
黎明亮:【这世界真小啊。】
像是是在感叹闫桢和邹晴天也是微信好友似的。
而点进这条朋友圈后,映入眼帘的是邹晴天自己自拍的一个视频,画面里,她正缓慢笨拙地往蛋糕胚上抹奶油。
她一向带着张扬和侵略性的眉眼,那时紧紧盯着面前的蛋糕胚,认真程度不亚于在做某种杀伤力极强的实验。
在这条朋友圈下面,不乏有很多人评论点赞。
第一条,就是黎明亮的。
他发了句:【拿过来我吃。】
邹晴天回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然后说好。
她秉持着21世纪朋友圈回复旧友的规则,亲切中带着客气,慷慨里夹着履行不了的淡定。
自觉并无不妥。
......
两分钟后,闫桢没点赞,只在下面评论了个【蛋糕.jpg】和【大哭.jpg】。
而这个时候,她已经坐上开往便利店的出租车了。
是去找闫桢的。
在车上,她只顾着看窗外的道路,不知为何,没碰手机,也没点开朋友圈看,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压根没注意到黎明亮的那条回复。
而此刻...
邹晴天目光顿了下,忽而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不满的双眼。
但0.01秒之后,那人猛然转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依旧将自己的后脑勺对着邹晴天。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于是邹晴天忽然开口喊道:“闫桢。”
面前的人松动了下,脖颈一僵,但仍旧没有转回头来。
紧接着,邹晴天淡声开口:“这是我的生日蛋糕。”
“......”闫桢偏回头来,英气逼人的脸上此刻带着迷茫,像个笨蛋美人。
“我自己做的,”邹晴天面上伪装得滴水不漏,默默地用话放着倒钩,“特意,特意带去跟你分享的。”
她连用了两个特意。
果不其然,闫桢喉结滑动了下,睫毛微微颤了下,唇角嗫嚅着,眼看着就要说话。
邹晴天没等他开口,便直接给了最后一击。
“蛋糕是带给你的。”
“......”闫桢坐起身来,半晌,才“哦”了一声。
邹晴天舔了下唇角,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对此刻仍在病中的脆弱闫桢产生任何非分之想。
她清了清嗓子:“现在吃吗?”
“不行,”闫桢抬眼,一把抄起手机,“怎么能在病房里吃?我定个位置,我们——”
他这副想要大操大办样子,丝毫不像刚刚还在生气不满的人。
“我不是今天生日。”邹晴天忍不住了,压着唇角的笑,解释道,“我生日在9月的最后一天,三十号。”
“......”
9月30日的生日,为什么现在吃蛋糕?
不过闫桢含蓄地没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两人都知道,九月份,邹晴天就不在云港了。
“你自己做了生日蛋糕...”
“嗯。”
“专门带过来跟我分?”
邹晴天扬了下眉:“嗯。”
闫桢身子再度前倾,漂亮的眉眼扬着,带着探寻和不可置信:“只有我?”
邹晴天啧了一声,但仍旧好脾气地应着。
“对,只有你。”
“......”
‘邹晴天,你是不是喜欢我’这句话他及时地吞咽下去,下一秒,闫桢兀自点了点头,抬手按了铃。
邹晴天诧异:“怎么了?”
闫桢坐起身来,理了理躺在病床上被压皱的短袖,应道:“回家。”
“你的伤还没包扎好——”
还不等闫桢回答,应声而来的护士就先解释了。
“他这伤不严重,已经处理过了,半小时观察期都过半天了,家属收拾一下可以离开了。”
“......”
闫桢一点没有钓人的心虚,又直接将那双球鞋的后跟踩下去,丝毫不顾价格后面是否带着好几个零。
邹晴天扶着他的小臂,缓慢地走到医院路边打车。
但她刚把手机拿出来,闫桢就按了下去。
“我来。”
他熟练地操纵着手机,忽而偏过头来。
“便利店不太方便。”
“......”邹晴天仰脸看着他,仅一秒钟,她便应道,“是。”
闫桢自顾自道:“找个咖啡店也不好,毕竟我还带着伤。”
“是的。”邹晴天配合着,她对闫桢的想法表示赞同,很是感兴趣,想要看看闫桢到底是想说出些什么话来。
冷不丁的,闫桢低沉着声调道:“我是独居。”
...谁问你了?
邹晴天哽了一秒钟,红唇轻启,憋出了几个字。
“那你可真厉害。”
“......”闫桢刻意忽视着邹晴天话语里的调笑和逗弄,就两个字,“去吗?”
分享蛋糕是带饵的鱼钩。
邀人入室是大鱼的引诱。
春光正好,邹晴天如果拒绝,倒显得不解风情了。
她微笑。
“好。”
闫桢的家是当代年轻人很热衷的一种户型,loft公寓,上下两层,布置风格简单明了,一贯的暖白色,温和疏离。
不过他这房子显然比网上的各种城市漂们的面积要大不少,光是一层一眼都看不完。
邹晴天站在门口,没说话。
闫桢坐在玄关处脱下鞋袜,光脚给邹晴天拿了双拖鞋。
“穿我的。”
“啪嗒”一声,拖鞋落在邹晴天脚边,黑色的男式拖鞋与邹晴天的白色板鞋比起来,实在是大了不少。
闫桢站起身来时,后知后觉道:“或者不换鞋,都可以,一般没人会来,所以,就一双拖鞋。”
言下之意太过明显。
“......”
邹晴天用鞋边,慢慢将拖鞋踢到闫桢脚边。
“我不穿了,你穿吧。”
“......”
“我也不穿,”闫桢抬脚走向餐厅,拉开两把椅子,为自己不穿鞋正名,理直气壮道,“我脚伤了。”
邹晴天抬手捋了把头发,在餐桌前坐下,手上解蛋糕绳子的动作不停,笑道:“你刚刚是想说我是第一个来你家的人吗?”
“......”闫桢都被气笑了,“一定要说出来吗?”
这种暗示性的话,一般只是两方心知肚明即可,像邹晴天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不免会让人觉得尴尬和难为情。
闫桢不觉得邹晴天会是这种木讷的人。
但她今天不知道抽什么疯了,一句比一句惊人。
“当然要说,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做蛋糕。”邹晴天扯开丝带,右手直接抽着丝带拽了出来,随手放在了白色大理石纹路的桌面上。
指尖触碰时,大理石的温度顺着指纹的纹路蔓延。
很凉。
她忽略身侧那灼热的视线,抬手将盒子掀开来。
“好看吗?”
邹晴天发问。
闫桢喉结滑动了下,视线这才从邹晴天脸上滑动到蛋糕上。
浅绿色的素色蛋糕,没有任何装饰,简单纯净得像是高中校园里碧绿色的柳叶,正午太阳出来时,跟着风飘动,而后就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
那浅绿色的蛋糕后面,闫桢的视线盲区里。
似乎有一朵艳丽的红色隐隐探出头来。
下一秒,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邹晴天身上。
闫桢的脑中好似有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炸开了,头晕目眩的,只用残存的理智绷紧了最后一根弦。
可那一贯得体妥帖的人,在遇到这种事情时,当真是不受控制,刚刚的试探和拉扯全都不复存在,居然直接丢盔卸甲。
闫桢顶着那一张玩世不恭的帅脸,指着蛋糕后面的红色,目光澄澈,直愣愣问:“邹晴天,那是什么?”
家里的中央空调在闫桢进家门的第一时间就开启了,此刻正呼呼往下吹着冷风,那用来绑蛋糕的粉红色丝带不知为何飘落在地上,堪堪搭在两人的脚面上,像某种有形的链接。
邹晴天抬手将那支红色玫瑰花拿起来,被修剪过枝干的玫瑰花刚好藏在蛋糕盒里,此刻乍然闯进视线中时,引得闫桢呼吸一滞。
邹晴天扬着眉,红唇扬起,泰然自若。
“玫瑰花,”她解释道,并且似乎并不觉得送闫桢蛋糕和玫瑰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下一秒,邹晴天忽而抬手,将这支没有任何包装的玫瑰递给闫桢。
闫桢瞧着这副场景,莫名觉得此刻的邹晴天像是身在高位的帝王,正在把什么众人趋之若鹜的珍宝随手赏人,仿佛得到青睐就可羽化登仙。
而这支玫瑰,此刻被递往他的掌心。
他眼睫微颤,喉结滚动了下,没能说出话来,只缓缓抬起手,去触碰。
在闫桢捏住那绿色枝干的瞬间。
邹晴天看着他的眼睛。
“我们在一起吧。”
砰!
闫桢脑中最后的那根弦,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