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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今天对于落花小镇的郎中真是颇有挑战的一天。前脚刚送走一个经脉全断的,现在又送过来一个暴毙倒地的。

      怀真被老王抬进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郎中一探脉搏,果然也没在跳动,然而人却是有体温的。

      他摸着胡子,转向老王说:“只能确诊为刚死不久。”

      老王哑然:“怎么可能呢,旁人看见她刚刚还好端端走在路上,倒下之前也没有什么异常啊。”

      郎中汗颜,王大娘在一旁说风凉话:“狐狸精死了也好,省得你们整天惦记她。”

      可老王却一改先前对妻子恭敬小心的样子,直接皱起眉喝斥道:“别胡说八道!阿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王大娘平时哪里受过丈夫的委屈,嘴巴一努就要流眼泪,结果还没张口,医馆门外就传来一声虎啸。三人往门口望去,只看到一只与门框大小无异的凶猛灵兽正喷着粗气,矮下脑袋往里窥探。

      落花小镇周边一向太平,镇民们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生灵,三人吓得抱作一团。

      “好啦,宝宝,不许吓人。”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三人打眼一瞧,一个明媚少女从兽背上滑下,跨进门来。

      她脚踩红靴,身着锦袍,腰上别个满满当当的小布兜,脑后梳两条长至脚踝的麻花辫。一张小脸粉白如雪,五官虽还未完全长开,却可看得出精巧非常,尤其特别的是那双圆圆杏眼,更是神采奕奕,是个让人瞧了就心生欢喜的小美人。

      蘅昭语气稍紧,利落道:“大爷,借个诊位一用。”

      郎中撇了一眼灵兽,那灵兽脚爪随便在门口抓两下,就抠出来一块儿百年石砖。他哪敢不从,直接把怀真往里一滚留出半张诊床的空位来:“姑娘请。”

      蘅昭回头,冲坐骑扬了扬下巴:“宝宝,把那人放下来。”

      灵兽正在偷偷咀嚼着什么,还伴随着些吞咽的动作,听到她呼唤,尴尬地停下。

      蘅昭跺脚,怒道:“宝宝!病人不能吃!给我吐了!”

      灵兽不情不愿地把裹满口水的人一口呸了出来。

      三人看着李景明黏糊糊地在地上滚了一圈,不敢吱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这灵兽更可怕,还是能随意呵斥这灵兽的少女更可怕。

      “真是受不了你了。”蘅昭抱怨道,随手捏个咒诀将宝宝的口水清理干净,又把李景明浮空移到了床上去,与怀真并排摆在了一起。

      注意到里面还躺了一个人,蘅昭有些疑惑。她越过李景明为怀真把脉,发觉二人症状相同,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蘅昭疑惑地歪了歪头,回头冲郎中问:“镇上没出疫病吧?”

      郎中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啊,只是阿真她好端端走在路上就晕了,似是暴毙……”

      蘅昭坐至床边,打个响指,“唰”的一下李景明的衣服便被顷刻抽去,裸露出精壮的上身。

      也顾不上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了,王大娘直接蹦起来去看,老王赶紧伸手去挡住老婆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蘅昭视线向下,停留在李景明腰腹之间。果然,除却诸多伤痕,此处的皮肤还刻上了不易察觉的淡金色印纹,仔细辨认,隐约纹路交绕,勾勒出莲华形状。

      好生奇怪的纹状,比起脖子上那道醒目的丑陋疤痕,这莲纹不像是因御术所伤形成或遗存的。蘅昭将手指抚上莲纹,只觉得莲纹递出的温度叫她指尖微微生寒,但似乎……并无危险之处。

      旁边的王大娘瞧得热血上涌,自告奋勇道:“我也要摸,我也要摸!”

      “你少添乱。”老王一把把妻子摁住,忙又问,“这位小大夫,他们二人究竟是怎么了?”

      “放心吧,他们没死。”蘅昭取下腰间针卷,随手一挥,针卷便凌空展开,数枚金针在她念力催动下扎入李景明身上几处大穴。

      老王往郎中那边丢去一个“你看吧我就说你误诊了,你个庸医”的眼神。郎中气得胡子翘,余光却捕捉到蘅昭回头,溜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是有事,忙露出笑脸:“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蘅昭点头笑道:“大爷,你也真是的,清创也不给这人换件衣服,若是伤口感染了可怎么办才好?赶紧去给他拿件干净衣服来。”

      老王又是一个“看吧,一点也不专业”的眼神。郎中气得要命,却不好发作,赶紧借找新衣服的由头遁走。

      蘅昭若有所思,又望向怀真。

      相较于李景明不太健康的苍白面色,怀真的气色就好上许多。除了额头摔了个红肿的大包,她闭目的样子倒像是酣然入梦,安稳甜美,怎么看怎么不像暴毙。

      蘅昭又一度挥手,王大娘本来以为怀真也会像李景明一样被剥去衣衫,急得直接把老王的头盖住,然而蘅昭只是如法炮制,同样以金针探入怀真身上大穴。

      通过金针可以感知到,怀真身上没有寒气,也没有什么莲纹。但是她的经脉错乱之程度,就像是被撕碎了后又糅杂作一团,惊出蘅昭满头冷汗。

      同样是伤重,但李景明的经脉只是被打断,却没有被完全摧毁。怀真的经脉,完全违背医理,根本无法维持正常的生命体征。

      蘅昭自入医道游学十年,极少见过这样的人体经络。而这样的经络,她只在那些被御术摧毁过的重伤者身上把到过。

      但是那些人都死了。

      她为什么没有死?

      思忖之时,蘅昭的目光被门外打进来的阳光一错,瞧见怀真胸颈之间出得一点闪光。她犹豫着拨开怀真衣领,捕捉到一根细弱银链,展开手掌,竟然摸出一个精巧小匣。

      蘅昭打开匣子,便看到其中有朵极小的十六瓣白莲,似呼吸般浮动,发散点点莹华。

      王大娘看直了眼,这朵莲花瓣瓣如玉,幽香扑鼻,看着便不似俗物。没想到平日里穷得叮当响的怀真,竟然天天把这样的宝贝揣在身上。

      蘅昭皱眉,挥动纤纤素手,环绕天地灵气于指间,慢慢将那白莲引出。

      原本小若蚌珠的一朵花缓缓放大,变得与寻常人间花草大小相当,悬于怀真与李景明二人上方。

      白莲延伸出两道幽光,指向二人眉心。这幽光竟然神奇地将二人的经络连结起来,并向他们源源不断地传输灵气。

      以医道入御术者,或许在武学方面不如他人,可对天地间灵气的分辨天生却比其他人要更敏锐几分。蘅昭能感受得到这股力量的疗愈之息,看得连连点头,从腰间摸出个小本子不断写写画画:“莲生并蒂,一花二主……”

      老王忍不住询问:“小大夫,这花是……?”

      “我不晓得。”

      蘅昭一句话干脆利落地把他的好奇打回去。早知道平时师兄喊她看文献的时候她就不偷懒了,她一面苦恼地想着,一面漫不经心地往李景明虎口处扎下一针。

      针一入体,李景明便痛得直接起身,差点把蘅昭撞下床去。

      吓得蘅昭也是一跳。她瞧瞧笔记册又瞧瞧满眼不解的李景明,发出难以置信的长音:“——不会吧?”

      蘅昭对怀真如法炮制,怀真同样瞬间睁开了双眼。怀真一睁眼就看见半裸的李景明满眼复杂地望着自己,只觉得诡异无比。

      旁边的蘅昭长叹一口气:“什么啊?合谷穴?就扎个合谷穴你们就醒了?”

      但是醒了不代表懂了眼下的情况,李景明望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崩溃的蘅昭,又看了眼惊恐无比的怀真,一头雾水道:“怎么回事?”

      蘅昭戳了戳二人之间那朵浮空白莲,郁闷道:“那这玩意儿起个什么作用啊?月老红线吗?”

      向来懒洋洋的怀真这下的动作却异常迅速,她一把抓住那莲花塞入小匣子中,并将小匣子牢牢扣上。

      李景明还不明白那么大朵花她是怎么瞬间捏成个小珠子的,也不知道蘅昭在说什么,只是冲少女皱起了一对剑眉。“你是何人?”

      说到这个蘅昭就来劲儿了,这趟出门游学前,她可是练习了千百遍自我介绍。

      蘅昭颇为自豪地甩了甩头发,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本姑娘乃神农谷第七百二十一代传人的师妹,有证兽医,妇科圣手,蘅昭是也。”

      抱着衣服回来的郎中惊道:“原来是神农谷传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作为,失敬失敬。”

      李景明满头黑线:“听上去不像什么正经大夫。”

      怀真则是挖挖耳屎:“神农谷是什么地方,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啊。”

      老王用手肘戳戳郎中:“你介绍一下啊。”

      郎中这才汗颜道:“其实我也没听过。”他找补,“可是名字听上去很厉害啊!想必是什么隐士高人的幽居之所吧!”

      蘅昭气鼓鼓地嘟嘴:“你们这样也太没礼貌了!我们神农谷虽然多年没有行走江湖了,可也是奉衡第一大医道术家,可不是什么野鸡门派。”

      听到主人语带怒意,门外的灵兽连忙效仿,发出一声怒吼,给主人撑腰。王大娘吓得又是一阵腿软,倒在老王怀里。

      然而老王却不是很怕。

      纵观整片应天大陆,众多城邦军阀混乱不堪,奉衡国位处大陆中心,乃兵家必争之地,却是唯一成功建国的城邦,正是因为此国集结了整片大陆最为强大的御术力量。而能够在奉衡众多御术门派中自称“第一”的,哪怕只占一个“医道”,那想必也是大陆上鼎鼎有名的正派、大派,地位不比七大玄门低。

      这么一推算,这少女所带着的灵兽,也不会是什么茹毛饮血的怪物。

      李景明侧目一剜,瞥见只眼熟的灵兽,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撼山风雪豹……是你的。你去过镜月楼。”

      蘅昭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没错,是本姑娘把你送下山来的,还顺带救醒了你。你不用太感谢我。”

      李景明语气极为阴沉:“镜月楼一夜灭门,想必江湖上已人尽皆知,你去那里做什么?”

      一夜灭门?郎中、王家夫妇面面相觑,就连怀真听得这个消息,眼底都悄悄划过一丝惊讶。

      蘅昭道:“参加祭月大典啊。”

      李景明怒道:“少胡扯。”他下意识要摸自己的剑,情急之下又牵动伤口,一时间疼痛不已。

      这下轮到蘅昭生气了,她气鼓鼓略施御术,向金针中注入些许灵力稳住他伤势:“你才是少给我乱动。这样重的伤,不好好躺着养伤也就罢了,还想打人?”

      李景明虽然没有进一步动作,可依旧狠狠地瞪着她。

      蘅昭叹气道:“我才没胡扯!原本我是要和师兄一起去参加祭月大典的,可是我们提前到了,又没钱住店。我就想着在附近的山头挖点草药换点银子,结果没想到掉进了山洞里,被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爬出来。”

      “一出来我就想着去镜月楼找师兄,可是谁知道你们居然被灭门了。”说到这,她眼神灰暗下去,撇嘴道,“师兄也不见人影。”宝宝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垂头丧气、丧眉搭眼。

      李景明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她,道:“抱歉。是我太着急了。”说罢,他便将视线别开,神情颇有些落寞。

      王大娘看了心疼,“这……镜月楼,怎么会一夜之间被灭门了?小李,你身上的伤就是那时候弄的吗?”

      李景明不答话,怀真悄咪咪腹诽,何止是受伤,结果蘅昭把话茬接了过去:“当然了,他几乎都死过一次了。要不是这花,哪怕初代谷主他老人家在世,恐怕也救不回来。”

      王大娘迟疑道:“这花,真有这般厉害?”众人又往怀真胸口的小匣子看去,女子紧紧握住匣子,抿唇不语。

      郎中疑惑道:“莫非……先前阿真重伤不治而愈,就是因为有此花护持?”

      “哪那么夸张,这花就是个不知名的野草……”怀真试图辩解,却被王大娘打断:“这么好的东西,你哪儿来的?”

      她这质问可把怀真气得不轻。怀真双臂一抱,冷酷甩头:“哪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王大娘冷笑一声,尖锐道:“这花不是你的吧?”

      怀真反驳道:“怎么不是我的了?我出生的时候嘴巴里就含着这花,谁像你含着粪勺出生的,嘴巴臭得熏吐方圆十里地。”

      “你!”王大娘暴起。

      眼瞧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李景明直接插入话题:“既然姑娘是神农谷弟子,那我这伤,可有机会治愈?”

      蘅昭道:“治愈显然是没问题的。你是担心练武的问题吧?”

      李景明敏锐捕捉到她话中信息,迅速追问:“莫非神农谷能治?”

      蘅昭得意道:“那当然。都和你们说了我们神农谷不是什么野鸡门派。”

      李景明雀跃起来,周围人也被这快活的气氛感染,为他感到开心。

      除了怀真。她心里虚虚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李景明抱手,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无以言谢,来日李某必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蘅昭窘迫摆手,“你先别急着谢,能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师兄。而且……”她转向怀真,“恐怕还要这位姐姐协助才行。”

      “协助?”李景明疑惑,“她能如何协助?”

      “嗯,咱们大陆上的仙草都是天地灵气孕育所生,所以高阶的仙草也会产生灵智。这样的仙草会如同独门法宝一样,认主。”

      “这花的主人就是她。”蘅昭转向怀真:“敢问姐姐,可知道这花是什么花?”

      “不知道。”怀真斩钉截铁地甩开头。

      “果然如此吗……那就只能找我师兄去辨别了。”

      李景明倒也不期待怀真这种放浪形骸的女人会协助他,又问:“既如此,哪还需要她的协助?”

      蘅昭用毛笔敲敲本子,道:“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这朵花的主人除了这位姐姐之外,似乎也认你做了主人。正常来说,法宝只会认一个主人,仙草也是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被这花认作了主人,不过我可以给你们解释一下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在自己的本子上飞速画了个草图,呈给床上二人看。“你们瞧,这个是花,这个是你,这个是她。按常理,一朵花只有一条根。而这朵花却有两条根。”

      怀真和李景明被她异常抽象的画工雷得不行,只得顺着她的笔尖努力辨认:一朵粗糙的莲花下,伸出根根笔触,如同根茎般分别扎入两个人状物的心脏。

      “你们二人的灵气供养着花的生长,花反过来也供养着你们的□□与精神。”

      “这位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晕倒的呢?”说到一半,蘅昭持笔转向怀真。

      怀真摇摇头,她哪里记得。倒是旁边的老王替她回答了:“约摸是午时一刻的时候。”

      蘅昭点头:“和我猜的一模一样。我见到这位大哥昏倒之时,看日头也正巧是午时一刻。所以你们估计是同时晕倒的。”

      “为何会如此?”李景明问。

      “你们二人的神思没准是通过花联结在了一起,所以当你们二人离得太远时,失去灵力供给,花也因此休眠,你们就会同时陷入一种假死状态。”蘅昭又补充道,“不过这是我猜的,究竟是不是这样,还得再观察验证。”

      “……”李景明无语。“‘太远’是多远?”

      蘅昭摇头:“不知道。总之大概不能超过从这儿,到玉颜山上镜月楼的距离。”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我无论去哪里,都得带着她?”

      李景明瞳孔地震,回头看到那头怀真听困了,又在打哈欠搓眼屎,满心嫌弃直接溢于言表。

      啊?怀真不爽地暴怒而起,还轮得到你先嫌她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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