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面包也有春天》潭向

3、小面包流泪

　　付星打了一盆温水，又将那人衣服脱了后泡在池子里。付星简单地擦拭了陆央染着血渍的上半身，没管他的下半身了，不是付星不愿，而是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了。

　　把人重新放到床上躺平，又按照医生的嘱托将枕头抵着那人受伤的腰侧，防止他睡觉时翻身挤压到伤口，做完这一切付星就去洗澡了。

　　离开之前付星在床前驻足了一下，看着这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莫名觉得自己淘来的打折床品变得贵气起来，原来灰扑扑的布料多了一点流动的光泽，枕在上面的那张脸五官的每一处雕刻都深入人心，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就连下颌线也收的干劲利落。

　　付星认真思考了一下医生的话，也许医生真的没有说没错，自己就是看上了对方的脸。

　　洗漱好后，付星窝在小沙发上，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二手沙发虽然足够柔软，但是对于一七五的付星来说还是太小了，纵使付星已经努力蜷缩起身体。

　　一番入睡努力无果后，付星最终还是回到了床上。不过只躺在了床外侧的位置，占据一点点边缘位置，好歹能够伸直身体。

　　上了一天班又几乎是折腾了一宿，挨着床的付星几乎是立刻就被困意包围，也顾不上身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人在极度困倦的情况下是能够自动适应变化的。

　　陆央从五岁之后就没有和人同床的经历了，睡觉和人最亲近的距离就是同处一室，所以陆央不了解人睡着之后会出现什么状况，纵使是这样，也不妨碍陆央把付星当作睡着后最会闹腾的人。

　　下半夜陆央就转醒了，或许也从侧面证实了医生医术不错这个观点 ，醒来的陆央感受到腰侧有着明晃晃的跳疼，撕裂的感觉倒是没有了，空气中还飘着浓重的酒精味道。

　　陆央伸手往腰侧摸去，不出意料地感到了纱布独特的粗糙触感，看来身上的伤口是被处理过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陆央黑沉的眼里划过意外，这不是自己的安全屋。

　　房间入眼就是绿色和奶白色，佐着橙黄和亮黄的玩偶，就墙壁都是奶黄色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童话屋，和小面包的气质很符合。
　　自己倒像是无意间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陆央是在侧身时才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一个人，晚上才觉得好看的小脸此刻在自己面前放大，原来公交车里的灯光照漏了小面包脸上的小雀斑。

　　雀斑颜色不重，是浅棕色，主要集中鼻梁，还有星星点点散落在眼下，陆央瞧着只觉可爱。

　　脸颊软肉在枕头上压出一个粉团子，看着就知道一定拥有绝佳的触感，嘴唇微微开合着。
　　都说睡觉张开嘴巴人的多半会打呼噜，可陆央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小面包发出奇怪的声音。

　　付星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四肢并拢收在身前，很没有安全感地蜷缩成一个团子，呼吸声都听不见，陆央算是见到小心翼翼的睡姿。

　　小面包的出现解释了自己躺在这个陌生环境的缘由，陆央在失去意识前给李叔发过消息，约定在终点站相见，却没想到自己半路被小面包劫走了。

　　小面包胆子实在是大，竟然敢将一看就是大麻烦的自己带回来，还心大地睡觉在自己旁边，睡衣都掀起一块，露着白白的肚皮，看着对方一点都不设防的样子陆央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大笑。

　　手机不知道被小面包放到哪里去了，被童话色彩包裹着的陆央也不着急去找，睁着眼睛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嗅着空气中带着点熟悉甜味，陆央感觉先前的纷扰在离自己远去。

　　很快陆央这样的想法就被打破。

　　小面包的睡姿很是不好，一直往自己身上挤，陆央撑着手臂往里面移动，直到肩侧抵着冰凉的墙壁，避无可避，陆央发誓自己前二十八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但是付星的目的根本不是占据床铺，睡着的人只是无意识再给自己寻找温暖罢了。

　　直到将自己抵进一片温暖中，付星才短暂地安稳下来。

　　接触的瞬间陆央一怔，看着香香软软的人体温低的吓人，乍然触碰到说一句像冰块也不过分。

　　有点僵硬的陆央就放松下来了，虽然不习惯这样，但是对方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只是想要汲取一点温度，陆央还是愿意给予的。

　　右侧半个身体几乎不能移动，但陆央还是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往付星那边挪了挪，伤口像是不满主人动来动去，给陆央疼的眼前一黑，额头青筋浮现。

　　陆央想要骂人，可是又怕吓到小面包，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只有空气挨骂了。

　　小面包应该是冰凉的糯米糍，陆央感觉自己有点发烧，呼吸都带着热气。凉凉的糯米糍贴着自己还有点舒服，能够吸走自己多余的热气。

　　陆央余光看见小面包薄薄的胸腔有着微弱的起伏，团在自己怀里姿势一点也没有变，企图长在自己身上，和自己共享温暖。

　　要是抱在怀里侧睡应该会更好吧？

　　人有的时候还是会佩服自己的接受能力的，在今天晚上之前陆央从来不会想象有人睡在自己旁边的样子，可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又有了更流氓的想法。

　　一定是小面包太过可口了，陆央转念又想，还是他太粘人了，自己才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原则的人。

　　陆央突然也困了，甜香竟然可以安眠，明明陆央最不喜欢吃甜了，可是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被温暖的甜香包围着自己会很放松。

　　小面包不仅收了自己的手机，连衣服也没给自己穿，所以当湿热的眼眶贴在陆央胸腔上带来的触感是直接而滚烫的，有的人不仅连睡觉都小心翼翼，就连发泄情绪的哭也是无声无息的。

　　熔浆似的眼泪向外流淌着，浇筑在人类脆弱敏感的心脏上，陆央觉得自己伤的真不是地方，才给了小面包用眼泪烫自己心窝子的机会。

　　都说梦是真实的反应，陆央不明白看着那么单纯的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痛苦，胸腔里涌起的烦闷比腰侧的伤口更难以让人忽略。

　　自己今天才认识小面包，要是早点认识也许自己就不会叫他这么难过，陆央对自己有着莫名的信心。

　　家里的管家李叔曾经告诉过陆央陷入梦魇的人不能叫醒，强行喊醒只会让睡着的人丢失掉魂魄的一部分。

　　陆央想到先前和小面包的对视，眼睛是真的漂亮，可里面也确实空洞，彷佛他已经丢失了魂魄中的某一部分。

　　现下便更得小心哄着了，陆央伸长手臂绕到付星后背，大手带着不熟练的节奏轻拍着，一会落在肩膀上，一会又落在后背心处，非常的不专业。

　　可付星根本不挑剔，陆央才拍了一小会眼泪就止住了 ，分明哭得那么伤心可只要有人哄一下就好了，真的就是一下，陆央知道有的孩子从不会主动向大人讨糖吃，他们只会在别的小朋友吃着的时候远远看上一眼就自我满足，带着心酸的懂事。

　　小面包肯定就是这样的小孩，陆央断定。

　　小面包实在是太乖了，陆央本人都清楚自己哄人的手法烂的不行，等自己回去后也许可以找李叔了解一下哄睡小技巧，陆央很快就给未来的自己定下一件需要学习的小事。

　　在醒不来的梦魇中付星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存在，就连后背也有托着自己力道，让付星不再置身飘渺虚幻的云端，在那场铺天的大火中，躲在柜子里的付星终于有了逃出去的念头。

　　小面包的眼泪像是陆央睡眠的开关键，眼泪止住了，陆央也跟着闭上了眼，只是绕在付星后背的手还会时不时抬起、落下，胡乱但持久地提供着安全感。

　　第一次同床而眠，两个人都奇迹般适应的很好，依偎让黎明到来前的时光变得温馨动人。

　　生病的人需要很多的睡眠，被生物钟叫醒的付星一直都没有动静，一是为了不吵醒陆央，二是自己还在回味着昨天晚上温暖安稳的睡眠，没有从黑暗中被吓醒数次的夜晚实在是很舒服。

　　付星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个漫长的冬季，浑身都是暖洋洋的，眼睛里也淬着点亮光，让付星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能让自己感受到温暖的东西，付星都会很喜欢，昨天二十二今天二十三岁的付星在心底偷偷把陆央当作自己的礼物。

　　付星尽可能地放轻手脚起床，小声洗漱完后又跑到床边确认了一下陆央的存在，像是在担心自己洗漱的五分钟里陆央会消失不见。

　　差不多一个月前，付星捡回来过一只小流浪猫，可小流浪猫一点也不亲近付星，养了几天后在一个清晨趁着付星洗漱的间隙跑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付星没去找，就是有点可惜了好几百块钱买的猫粮。

　　猫都会跑，更何况会长着腿和脚的人类，一米八的大床几乎都装不下陆央的一双长腿，付星看了看陆央的腿，又看看了自己的，他觉得陆央要是跑了，自己肯定追不上。

　　陆央看起来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小窗户透过来的阳光洒在陆央光裸的上身，给人类的血肉镀上一层浅金色，又在肌肉凸起的另外一面落下阴影，就是白色的敷料破坏了美感，付星有点心疼。

　　自己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付星心情很好地去厨房做早餐了。

　　付星现在租住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卫，和市中心有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付星能租下它是个惨兮兮的意外。

　　即使过程不是很愉快，但是不妨碍付星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这个小房子，会在偶尔的休息时间去二手市场淘自己喜欢的东西，再一件件搬回来装饰自己的小窝。

　　一百块的浅色吊椅，十五块橙色南瓜小坐垫，蓝天白云森林交织在一起的毛毯，一切都是付星的偏好，组成了现在的小家。

　　现在又多了一个陆央，先前还觉得空落落的房子，现在就拥挤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