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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到废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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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破碎墙面上,不知名深绿植株缓慢攀爬,窸窸窣窣间抖落些许黑灰尘土。
尘灰又在夜晚的阴影处弥散,引得音魑不自觉挥动触须,想要避免咳呛。
'楼上又在蹦迪吗,墙灰都抖出来了。'
音魑意识朦胧,满心都是被打扰睡眠的恶劣情绪。她连熬三个通宵后终于完成工作,现在还不甚清醒,只想继续补眠。
于是她梦游般挪步,拖着沉重的身躯,打算去沙发上继续睡。
软黏的触须无骨游走,篮球大小的海胆状深紫怪物恍恍惚惚地离开破烂房间。
腐烂房门外,不计其数的紫色粘腻球体相互挤压,触手缠错。
它们还在音魑看过来的瞬间齐齐挥舞触须,好似在招呼落单的孩子回归大家庭。
'!'
音魑不存在的眼睛猛然睁大,她以前所未有的极速奔回房间,一路上连爬带滚,触须颤舞。
任谁都可以看出奔跑球体是何等慌张。
'我去!我去!什么东西!'
她彻底清醒过来,神经紧绷,靠在房门后平复思绪。房门冰冷湿滑,确实让她冷静不少。
等等
冰!冷!湿!滑!
'!'
'我的妈呀!'
一阵摸翻爬滚后,音魑终于认清现实。
此时她大概是在一所废弃的病房内。
透过墙面上硕大一个破洞,可以看见夜空中巨大的黄色月亮,还有月光下此起彼伏的建筑废墟,许多不知名植物在废墟间穿插,看起来颇为阴森。
除去看似正常的植物外,各类形态异常的诡异生物也在废墟间奔走,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是音魑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成吨的精神污染。
清醒不足半小时,她已经开始怀念自己做人时拥有的眼睛了。至少人眼可以控制开闭,面对那些拥有不属于人类审美的美丽怪物时,他可以选择闭目微笑。
而不是现在这样,虽然没有眼睛,但意识里全是甩不掉的画面。
是的,她现在不是人。
深紫,球体,表面遍布柔软触须,身体下方有口,内布七鳃鳗一样的牙齿。且口是身体内外唯一的联系。
音魑在心中倒吸第n+1口凉气。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她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精神污染源,如果没猜错,她应该和病房外边挤在一起的生物同源。
她,原人类!
和外面的怪物!
同源!!!
和那些密密麻麻,粘腻,恶心的怪物同源!!!
呕~
门外的画面再次于脑海中浮现。音魑触须乱颤,拼命想要抖落阴影。
'啊啊啊啊——忘记,快忘记'
连续不断且鲜明的惊惧在无形中四散,房门外,音魑的“兄弟姐妹”们接收到信号,交缠着缓缓流动。
它们思想单一,凭借本能靠近同源,想要向落单的同类传递安抚信号。
于是流动的紫色进入房门,包围住尚在无声尖叫的音魑,联通的触须灵活游走,很快就将她送到巨型合成物的中心。
音魑:……
音魑:'啊啊啊啊啊啊,呕,救命啊啊啊'
触须交叠,不可见的精神波动从接触处传递流通。名为'安全'、'安抚'的信号流入音魑脑海,本来难以抑制的惊恐陡然消融。
音魑感觉自己都快哭了。
一边是软黏的触感,一边是温暖安心的情绪。现实与思维的错位引起极度不适,她有理由怀疑,如果自己还拥有人类的身体,此时也该离神经错乱不远了。
不,不对,如果自己还是人类,在看见那一滩流动的触手团时就该疯了。
'离开,放我走!放我走!'
信息的传递是相互的,虽然音魑与集体相比只有丁点一团,但是集体意识还是立刻传来反馈。
'安全'、'聚集'
'离开,离开,我要离开!'
排斥太过强烈,堆叠的紫色不情不愿地蠕动,缓慢将更加沉淀的深紫排出集体。
殷魑一落地就爬到房间最角落,缩在离那一大团精神污染物最远处思考人生。
啊不,思考球生。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上帝菩萨啊,如果我有什么错,请用法律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投生到这个紫不溜秋的怪物身上。我还想做个人!'
'各位大佬,谁听见您虔诚信徒的呼喊了吗。'
'救救孩子!'
各路神仙并没有雷劈海胆,当然,也没有回应“海胆”的祈求。
反而是蠕动的一滩紫色听见呼唤,密密麻麻的细长触须相互挤压,逐渐拉进与殷魑间的距离。
它们像黏成一滩,内里还在不停拉扯,看得出,“兄弟姐妹”们很努力的靠近殷魑,想要给他传递关怀。
但音魑一点都不感动。
并且音魑一看就很敢动。
所以触须与地面飞速摩/擦,深紫海胆一溜烟地跑到房间另一个角落。
'不要过来!'
于是它们静默原地。
音魑大松一口气,她把所有思绪集中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墙砖上,假装脑海里并没有“兄弟姐妹”们的影像。
她需要缓缓,睁眼后的世界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成吨伤害,她真的需要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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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月归巢,不算热烈的白光从墙洞照进病房,音魑终于在天亮时认命了。
她移动触须,打算好好探索自己的出生点,为以后的生活做些打算。
可是病房门还在它们“手里”,房间与过道间一丝缝隙也无。
殷魑:'……'
殷魑:'啊啊啊啊,滚呐!'
它们很快回应了同伴的诉求,本来静止的巨物开始抖动,翻滚。腐烂的房门在这群紫色怪物的欺压下坍塌,本就破损的墙壁也开始掉渣,连过道间也有裂缝出现。
感觉下一秒,整栋楼都会倒地不起。
'停停停!停下!'她有些崩溃般哀嚎。
'不是这个滚!'
集体意识再次静默。
殷魑不忍直视地别过球,想借外面的风景,让自己差点崩溃的心神再冷静冷静。
结果就这一眼,让她发现了远处格外显眼的巨型红色肉球,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绞肉机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死物成渣,活物退避。
倒是有些诡异的肉点子不断从它身上掉落,落地后又化为小型红肉球,拥趸着肥大怪物前行。
音魑:……
音魑别回球,突然感觉紫色粘腻物也没这么恶心了。
不愧是自己现在的种族,和外面的红色怪物一比,显得如此眉清目秀。
默默做一通心理建设,她试探着伸出触须,颤抖着触碰同源怪物。
开玩笑,哪怕她再是心存排斥,红色肉球也足够她掂量好自己的斤两,音魑可不认为自己可以一个球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想到那挨挨挤挤的红色海洋,音魑颤抖的触须都坚定不少。
它们很快做出回应,边缘处的角须一拥而上,瞬间包裹住有些懵逼的音魑,团吧团吧将其送入中心。
'一起'
'安全'
'高兴'
音魑熟练且心累地强颜欢笑。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晚上的相处起到作用,音魑位于集体中心,诡异地产生了幸福的情绪。
好像游子归家,倦鸟回巢,漂泊的船只终于回到避风港湾。
更诡异的是,'幸福'的信号很快传递出去,流动软黏的紫色懒洋洋地趴扶在地。音魑观察着附近的同类,居然感觉它们十分乖巧可爱。
我终于疯了吗。
还好她已经初步适应信号间的交流,没有把'疯狂'的含义传递给同源。
唉。
音魑已经不记得在这短短几小时里,自己叹息过几次。
她又想静静了。
正好幸福安心这类情绪温暖舒适,也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紧绷的触须变得软塌,和同源交错缠绕。原本的精神隔阂也逐渐消融,音魑脑海里的影像开始转变、扩大。
很快,意识里的图像不再是身旁的一圈紫球,而是整个集合体所见的光景。
音魑现在才知道,与自己同源的紫色是多么庞大。
这所医院和他认知中的三甲医院规模相当,每层楼有三米多高,不算地下空间,也有十几层楼,一千多间病房。
而他的“兄弟姐妹”们,近乎填满整座医院。
集团意识巨大的体积带来不少安全感。音魑自信心瞬间膨胀,她甚至感觉只要自己和兄弟姐妹们待在一起,就可以和红色肉球扳扳手腕。
她现在就想和红烧狮子头大战三百回合!
愈发鲜明的'兴奋'再次于触须间流通。懒洋洋的紫色忍不住兴奋攀爬。但是脆弱的废弃建筑实在是受不住集合体的兴奋劲,轰隆隆地倒塌散架,让废墟里的紫色们一团懵。
'不高兴'、'不高兴'、'不高兴'
反应过来的集合体“肢体”飞舞,像绽放的花卉般招展飞扬,它们所碰到的活物瞬间失去意识,然后缓慢干瘪。
废弃医院附近的活体开始不择手段地四散逃离。
音魑借助集合体的视线,围观着极端审美生物们花样百出的逃命。
有突然起飞的,遁地的,咬住大型怪物搭顺风车的。
有变色隐身的,不知道怎么迷惑住其他怪物,给它做肉盾的。
甚至有静立的粗壮植株飞速游走,将沿路上遇到的小怪物扔向动乱中心的。
啧,绝了。
'停下,停下'
感觉戏看的差不多了,音魑传递出安抚信号,想要它们停止发疯。结果十分顺利,信息传递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集合体旋即静默下来。
这迅速的反应很快被音魑察觉。
不会吧,是我想的这样?
'左走'
集合体听话地向左流动。
'进去'
医院左边应该是曾经的商业中心,一些楼栋还保存完好。
集合体接收到命令,毫无排斥地钻进一栋大型建筑,挨个房间破门潜入。乖顺得就像是音魑的手脚。
不会吧,这么听话。
'你们是我的金手指吗'
它们并不理解音魑复杂的询问,只能通过交缠的触须感知到中枢区传出的喜悦情绪。
'高兴'、'高兴'
'是是是,高兴,高兴,我确实挺高兴。'
一大群合作的“兄弟姐妹”变成听之任之的“打手”,换谁谁不高兴啊!高兴惨了好吧!
音魑兴奋使用着同源怪物化作的肢体,从僵硬延迟到流畅灵活,一丁点儿也看不出先前的排斥,只感觉真香。
而逐渐流畅灵活的成果就是,整个“躯体”都被塞进了大楼,甚至挤一挤还可以空出整个一层。
'挤'、'挤'、'舒展'
'都憋着,快睡觉'
无视它们传出的诉求,音魑在大片黑暗的包裹中分外安心。
她虽然在情绪上亢奋到恨不得立马生撕肉球,理智上却明白决不能莽上去,好好发育才是硬道理。
毕竟谁知道阴影处有多少潜伏的怪物伺机而动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连续熬夜的后遗症,音魑感觉自己精神深处有阵阵倦感袭来,所以他迫切想寻找一处庇护所,然后陷入睡眠。
黑暗中,它们也接受到中枢的命令,一球比一球乖巧地停下交流,就着拥挤的姿态瘫软沉寂,只剩下少许同伴时刻预警。
黑暗中。
音魑陷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