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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我想见他,能不能带我去见他?”温楠又问一遍。

      方书哲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只看了一眼,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声音轻了几分:“一会儿再说。”

      接下来的时间,温楠纹丝未动。

      伤口清理干净,方书哲将纱布缠在她手腕上,缓缓开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找他?”

      “我……”她抬起头,满脸泪水。

      方书哲抽了几张纸巾,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四点多了。”他蹲下,手覆在她的手背,轻轻握紧,“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去见他。”

      她不说话。

      方书哲把他搬出来:“睡好养足精神再去见他,好吗?你这样去见他会吓到他的。”

      过了一会儿,她点头。

      方书哲走进次卧,打开衣柜,对着柜子里的床单被子失神,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和自己一起过生日,清晨在海边心情更好,这一个月,她看起来挺好的。

      五分钟后,他铺好床,温楠顺从躺下睡觉。

      方书哲掩上门,地板上的狼藉证明刚才的兵荒马乱真实存在。他站在房间门口缓了缓,带有血迹的纸巾和碘伏棒映入眼帘。

      他俯身一一收拾,这才注意到自己光着脚。

      心里一股气散不掉,他抓起地板上的垃圾狠狠丢进垃圾桶,粗暴地把一地药品塞回原位,那颗摁不住的心也一并被塞回最底层。

      方书哲推开虚掩的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走进去替她掖好被子。

      微光透过窗帘,房间内蒙蒙亮。

      温楠伸手拿过手机,六点多。

      方书哲两个多小时没睡没说话没喝水,开口说话的声音略带沙哑:“还很早,再休息一会儿。”

      “睡不着。”温楠坐在床上,手机屏幕暗了,她重新按亮,又暗了,她再一次按亮,如此反复。

      这两个小时,她翻来覆去。他借着从窗帘透进来的光看她辗转反侧。

      两个人各怀心事,她在被窝里沉默,他在角落的懒人沙发沉默。

      “我好像辜负你们了。”她低下头,“我妈给我打电话,不过是那些听了无数遍的话,我以为我免疫了,没想到......昨天是我过生日啊,为什么要选在生日这天朝我撒气?为什么?”

      “可笑的是我在接电话之前以为她想关心我怎么过生日。”她低下头喃喃自语:“我怎么会这样想!怎么能这样想!”

      方书哲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是她的病根,三番两次在病毒的影响下死灰复燃。这一次,趁他放松警惕一击贯穿了所有人的努力,插进她的心脏,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子果然握在最亲的人手中,让人防不胜防。

      他意识到病根不除,她永远无法走出这场阴霾。

      “小楠,断舍离吧。你总说家里不堆无用之物,干净整齐住着才舒服。你心里的空间有限,舍掉得不到的期望,空出来才能放下别的期待。”

      温楠明白,结局有且只能有一个。

      “好。”

      “那他呢?你还想不想见?”

      怎么会不想?每一天都在想他。温楠的声音很轻:“我不敢。”

      “但你还是想见他。”方书哲捏着疲惫的眉心,“你们分手快六年了,他可能有新的感情,也可能结婚了。”

      她有些迷茫,“我只是很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窗帘上一片斑驳的光影,太阳出来了。

      “为什么不尝试重新开始?这么多喜欢你的人,为什么要抓着过去的人不放?你打开心就会发现身边还有很多很好的人。何遇,他就不错,追了你这么久,人也优秀,各方面条件都很好。”

      “我心里有他,没办法接受任何人。”温楠漆黑的眼珠盯着他,那是属于她的执拗。

      方书哲无法反驳她对感情的纯粹认知。

      有时候他会想,她的爱情启蒙是不是都来自于那些她在校园时代用来缓解压力的小说。他不喜欢看言情小说,有一年温楠从老家带了几本高中买的杂志,随手翻开看过,写的都是少年时期的爱情,深情又孤单,固执又隐忍。

      一如这几年的她。

      方书哲是在餐厅兼职的时候认识的她。她被客人刁难,他顺手帮她解围,她就说要请他吃饭。

      后来渐渐熟络,对她的印象大改观。

      她热爱垃圾食品,热衷美食,喜欢丧尸题材的电影电视剧,每看一部电影或者追完一集新鲜出炉的美剧都会在休息时间和苏宇晨讨论剧情,嫌弃丧尸围攻的画面不够血腥,看的不过瘾。下班看到等在门口的男朋友立马眼睛弯弯,一路小跑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哪里有半分矜持。

      真正认识她就会发现她的性情很简单,甚至有点天真。

      那时候她在陌生人面前也不爱笑,话少被动,但人是鲜活的,是快乐明朗,有着十几二十岁女生的飞扬。可是,这几年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还是当初那个心性简单的人,也仍旧保持一份天真,但他再也没见过她眼里的光。

      方书哲陷在懒人沙发里,蜷缩的腿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说到底她依然深爱从前的人。

      他忽然起身,“你不是有他的电话吗?给他打电话。我给你弄点吃的,吃完把自己整理一下,想见他就去吧。”

      她是有他的电话,但昨晚的无人接听已经让她丧失了勇气。

      她用了宛转迂回的方式,找邱秋打听他,然后悄悄回去,把希望寄托给缘分。

      结果,是有缘无分。

      温楠回到榕宁市,方书哲接她去吃了火锅。

      吃完火锅回家,跟方书哲上楼,走进厨房抬了一箱啤酒出来。

      记忆中,今晚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夜晚。

      大二那年的今晚,她站在李谦扬宿舍楼下紧张地说:“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温楠喝了一口酒,低声问:“老方,我们一辈子都会像现在这么好吗?”

      他不假思索回:“当然。永远这么好。”

      她低下头笑了笑:“下一步是不是该拉个钩?”

      “好像是。”方书哲伸出小拇指。

      “说好了,我们的感情一辈子不变。”她伸出小拇指钩住他的,大拇指印在方书哲稍许歪的大拇指。

      温楠松开手,坐正身体,笑:“好幼稚。”

      “一点都不幼稚,我就......”方书哲舌头拐了个弯,“觉得这样很好。”

      温楠又喝了口酒,仰起头盯着天花板,悲从中来。

      “老方,我好累啊。把自己折腾的半死,到头来,一场空。”

      “我爸妈说当年和我奶奶大吵一架才留下我,我奶奶瞧不上我是女孩子,要我争一口气,让我奶奶知道女孩子一样有出息,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就拼命学习,后来考上的大学不如同村另一个人,我爸妈连升学酒都不办了。毕业后又拼命工作,想让他们为我骄傲一次,结果呢?得到的待遇还不如上学那十几年。”

      方书哲伸手越过她的后背,悬在上方几秒,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楠的目光停在手腕上,“他们对别人慷慨大方、通情达理、豁达开明,甚至能牺牲自己的利益,那我呢?我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我宁愿他们把我当别人!可是不行,就因为这该死的血缘关系!别人的血缘关系是爱,在我这里成了他们对我为所欲为的工具。”

      方书哲伸出手放在她的后脑勺,轻轻带向自己的肩膀,一下一下抚顺,像在安抚受伤的小狗。深夜,他像多年前的她,揭开不为人知的一面只为了安慰低谷时期的他。

      “我妈爱比较,我从小就背负她的期望,以前比成绩,后来比工资,现在比娶老婆。不管我多努力都达不到她的期望,因为永远有更好的人出现。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叶薇分手后一脚踏进泥潭想破罐子破摔的原因,我害怕我妈的失望,也受够了我妈的期望。”

      “跟你们回来的晚上我想明白了,我首先得是我,为自己负责。现在回头想想,正是那段经历让我真正摆脱我妈带给我的阴影。你也是,不是别人,不是父母的女儿,你得先是你,如果这段经历能让你从心里摆脱他们,那就是赚了。”

      温楠的眼睛涩涩地。

      方书哲捏了又捏手中的易拉罐,圆圆的瓶子在他手里成了没形状的废品,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忽然蹦出:“不如我们结婚吧?”

      方书哲肩头一轻,转头看见她打量的眼神。

      他紧张到磕磕巴巴解释:“我是说我们认识七八年了,知根知底,都不想结婚,在这座城市也没有亲人……不是真做夫妻,只需要在关键时刻以合法的身份替对方签字……就有名无实婚姻那个意思。”

      方书哲清了下嗓子,“而且不存在公平问题,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不觉得我们很合适吗?”

      温楠想起李谦扬。

      安静了许久。

      方书哲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就在他绞尽脑汁打破沉默时,她开口:“婚姻是一生的事,如果有一天你遇到想守护一生的人,我岂不是耽误你了。老方,我不能这么自私。”

      方书哲拿过一罐啤酒,易拉环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一阵小气泡冒起来,入口,有苦有涩。

      “那你呢?一辈子不结婚?”

      “大概吧。”

      方书哲沉默良久,“不管怎么样,我永远和你站在统一战线。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别做蠢事。”

      温楠的心像被冬日刚晒过的被子裹住,暖融融,眼底一热,眼泪浮上眼眶。

      方书哲随手抽过两张纸巾塞到她脸上,“不至于感动的热泪盈眶吧?我刚说娶你怎么没见你感动到哭?”

      “不一样好吗?”温楠的眼泪被他突然粗暴塞到脸上的纸巾止在眼眶,连带呼吸都有点不顺畅,声音嗡嗡的。

      方书哲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我刚脑袋一热,现在想想你说的有道理,幸好你没答应,不然难以收场。”

      这下彻底哭不出来了,温楠瞪他:“方书哲,你大爷的。”

      温楠在家睡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起来,她终于屈服,承认了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她只是他们的投资品,听话就是令人骄傲的绩优股,不服从就是令人屈辱的垃圾股。

      他们有前提的爱只是一场利用。

      她想……

      结束这场历时五年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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