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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棵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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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城每逢冬季,大雪纷飞,今年也如约而至,已经下了整整一天。
罗西从未觉得雪花浪漫,只有雪后被践踏的肮脏和滋生出的烦躁。因为她怕冷,很怕冷,雪后更冷,刺骨的冷,不寒而栗。
傍晚,最后一堂韩国文史课,罗西总是习惯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漫不经心地等待下课,偶尔看看窗外,这是二楼,楼下有一棵树,只有一棵,它肯定是不孤独的,应该很享受。
身后同学拍一拍罗西,说道:“看,你室友陈星星在楼下,同学传话说是等你。”
她瞥了一眼,没有下去,不想明目张胆逃课,她不爱做这类事,还有一学期就大学毕业了,保持做个循规蹈矩的人是唯一的想法。
陈星星在雪中站了差不多一整节课,深色的羽绒服落满了白雪,在下课铃响起的一刻,她离开了,脚印微深,不重的身体和未说出的、微重的话踩在积雪上留下的,或许这些话对罗西本人不重微轻,可能很轻。
罗西在校门口点了一份韩式炒年糕,心里想:冬天唯一喜欢的只有小摊上的热气和颜色饱满的食物。吃完不到七点就回到宿舍。
直到宵禁十点半,陈星星才推开寝室的门,走进来,面容略显疲惫,看到罗西躺在床上平静地刷着微博,轻声道:“罗西……”
罗西轻声回:“嗯?”语气听着像傍晚的事未曾发生一样。
陈星星瞬间委屈落泪,带着哭腔。
“你为什么不下来?”
“不想,也没有理由”
“可是我等了那么久”
“那是你的事”
“罗西,你不是喜欢女生吗?”室友听到都惊呆了,只敢小声发出惊讶的啊~声。
“陈星星,你喜欢的是男生,你是直女,不要来招惹我!”
“对,我就是想要你喜欢我!”
“以前是好朋友的喜欢,现在什么都不存在了。”
寝室又回归到死寂,罗西按时放下手机睡了。
第二天,班级同学都在传罗西是lesbian这件事,每次上课换教室,她一走进门,就会被充满好奇的、排斥的、八卦的、鄙视的眼神投射全身。
罗西倏然回想起高中时期,也同样是这种眼神,她会毫不避讳凝视回去,心里组织了不少于一千字的辩证文字。
“无可笑的社会规则,知的同学,多读点书吧……”
现在的她只会若无其事慢慢走到最喜欢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确切来说,是没有表情。
又是韩国文史课,老师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罗西默默想:这附属国100年前还在用汉字,我是不是脑子漏了报了韩语,难道是致敬高中追的韩娱吗?思绪总是不着边际,漫天发散,回忆起普通又丰富的高中。脑海就程序化输出一个名字:于静。她的初恋。
学渣高中不谈恋爱,还能做什么?难道假装学习。
这是不安之神在高中施法下的一道符咒,留着长直发,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转校女生。对,转校生的咒。
“大家好,我是于静,出生尔滨市,爸爸工作调动,转来兰陵市,很高兴能和你们成为同班同学”。
罗西起初对这位转校生除了私下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和她介绍的信息之外,其它都一无所知,甚至一直保持着陌生。
初夏的晌午,阳光明媚,树影斑驳,空荡的画室,罗西在角落随心所欲地涂涂画画,她喜欢艺术却不爱画画,单纯艺考上个还行的本省大学。比起,她更喜欢拿起爷爷的书《史记》《三国演义》《红楼梦》《山海经》细读,还会偷看《聊斋志异》《金瓶梅》…猎奇心理堪比化学催化剂,爱与性、罪与罚的种子在纯净的土壤里不受约束地生长。
于静在画室的另一个角落,她也是艺考生。外面的蝉声此起彼伏,风吹起薄纱灰色窗帘有律动的晃动,于静想为什么不是电视里青春校园剧白色的窗纱。她悄悄走到罗西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力度恰到好处,打破陌生又处于陌生的轻。拿起手上的画笔在罗西的画板纸上写下:
明天可以早三十分钟来画室吗?
罗西没用声音或文字回答。
但,隔天她吃完午饭,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看会爷爷固定订阅的晨报,和爷爷奶奶打了招呼提前去了学校的画室。
约定的时间,于静并未出现。罗西依旧安静地坐着,画着苹果的素描线条,铅笔笔尖划在白色的纸上,沙沙沙的声音,简单重复地更让人心绪平静。
秒针在地球重力和月球引力的作用下,按照既定的规律行走。七八分钟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于静来了。
罗西并未起身,仅抬头看着她走近自己。
于静没有解释为什么来晚了,低下半个身子凑近,在罗西耳畔温柔地说:
“做我女朋友,好吗?”
“好。”
不紧不慢、不慌不张,很自然干脆的一个字答案。
她们在一起了。那一年高二,罗西15岁,于静18岁。
于静被罗西以同学的身份几乎每天带回爷爷奶奶家吃午饭。身为警察退休的爷爷注定是真相的发现者。他把罗西叫到阳台,问道:
“乖儿,你和她在谈恋爱?”
“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嗯,和其它同学不一样。”
“是的。”
“慢一点,再多观察、多思考、多求证,你的爱情真相是这样吗?你看了很多书,还有我藏起来那些。”
“知道了,爷爷。”
真相被一位老警察隐瞒了,他给我向父母自首坦白的机会,还有一种可能希望真相会因新的线索改变,希望仅仅停留在希望,直到去世他也没有表现失望。
罗西和全家坦白了,自己喜欢女孩子的事实。
妈妈总是第一位出镜的人,严肃且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说什么?”
“就如你听到的,我喜欢女孩子。”
“你先和她断了,读完书,再谈爱情。我不想和你探讨性取向问题。”
一个相对独立又有原则的家庭,不过多谈论当下无解的事。
罗西没有因此和于静断了关系,彼此相恋,各自学习。
问题不会被无意义的争论解决,只会被新的问题的覆盖,引发新的结果。
于静变心了。
她和高年级男生在一起,个高留着流川枫发型的体育生。
罗西发现最简单的规律,事情总是对称地走向反面,简单干脆的在一起,和轻易不动声色的分开,好似月亮的阴阳两面。
当天,罗西没有和于静说一句话,以后也没有。在于静的画板写上:
分手。
没有写我们,没有了,没有吧。
没有
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