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疯如果野》茜茜哩

9、chapter 09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三个人挤在了后排。斯以璇和徐梦荷一人挨一扇门坐着，中间则是喝多了的张依依。

　　张依依酒品很好，喝醉了也不大闹腾，就安安静静地靠着车椅垫背在那儿昏睡。

　　斯以璇见机动了动，往旁边挪了点儿，给张依依腾位置。先前扶着她上车，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坐，现在正好松一松。

　　夜深了，路上很静，车里也静。

　　空气摇摇晃晃的，斯以璇困意上来了，于是胳膊支在车窗上，脑袋靠过去，准备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这时候，徐梦荷却突然问起：“以璇，你觉得苏睿这人怎么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斯以璇莫名呼吸一滞。

　　视线慢慢转过去，耷拉着眼皮看她，把问题又抛回去：“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你没看出来吗？”徐梦荷显得有点惊讶。

　　透过车内昏暗的光线，斯以璇仿佛看见了她弯起的嘴角，眉眼染着笑。

　　另一头，徐梦荷也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斯以璇脸上的诧异表情。

　　她笑意加深了些，淡定说着：“他喜欢你啊。”

　　话音落下，斯以璇的瞌睡虫被赶跑，瞬间精神起来，连身体也坐直了。

　　她眉头紧蹙，眼眸一转，若有所思：“今天这酒局，你们特意叫上我，不会是为了撮合我跟他吧？”

　　看斯以璇后知后觉又懵懵懂懂的样子，徐梦荷还继续在笑着，没接话，算是默认了。

　　斯以璇顿时腮帮子鼓起，严肃中带点可爱。气呼呼质问徐梦荷：“老实交代，你们收了他多少贿赂？”

　　“贿赂”这词，虽说用得有些重，但毕竟她们俩有“前科”在先，斯以璇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直到现在，她还清楚记得——

　　大二时候，她高高兴兴陪徐梦荷还有张依依去看电影。谁知道，电影一开场，两人就偷偷溜了，剩下她和同班另一个男同学在那儿一言不发地看完了整场，后面关系弄得十分尴尬。

　　回了宿舍才知道，那场电影是她们收了那位男同学的两大袋子零食，特意为他们俩创造的独处机会。只是那男同学太不会来事，完全没把握住，硬生生把大好局面给搞砸了。

　　经过那一次，斯以璇算是被她们俩这种出其不意的做法吓坏了，都整得有心理阴影，再不敢轻易参加她们俩带了其他男生组的局。

　　没想到，这次又是两人和苏睿一起合计的。作为当事人的她，却再一次被蒙在了鼓里。

　　说实话，斯以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见斯以璇生气，徐梦荷也着急，十分诚恳的态度，立马把事情前因后果交代了出来。

　　“冤枉啊！这次真没收贿赂。”

　　“我和依依不是看你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谈，想着替你物色一下合适人选吗？”

　　听到这儿，斯以璇的气就已经消了。

　　相处多年，她知道，徐梦荷和张依依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对她也很不错。所以，徐梦荷一跟她坦白，她也就平静下来。

　　赌气的情绪是没有了，但有一点点讶异。

　　缓了口气，一贯嘻嘻哈哈的徐梦荷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苏睿吧，其实喜欢你挺久的了。”

　　“这也是因为快要离校去外面实习，所以才几次三番地求着我们帮忙创造机会。”

　　停下来，先观察了斯以璇的脸色，徐梦荷才放心地继续说：“毕竟是熟人嘛，我们就帮了个忙。”

　　“但我发誓——”

　　“我们这次可真是为你着想的！完完全全。”

　　三根手指在斯以璇面前竖了起来，徐梦荷态度尤其端正严肃。

　　“寝室里三个人，我和依依都谈了对象。虽说分分合合吧，但总归有人陪着。只有你……”说到这里，徐梦荷倏然停住，而后转移了话题，“作为朋友，总不好看你一直这么孤家寡人的单下去吧？”

　　一通解释，句句肺腑，听得斯以璇都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太过心急，有些不知好歹。

　　加之谈话是发生在这种场合，这种氛围，她甚至有些动容，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来似乎真有些可怜。

　　不过很快，她就稳住了情绪，轻声细语的，对徐梦荷说：“我现在状态挺好的，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

　　话音落下，车内静默了几秒。

　　短短的几秒时间里，两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放空了自己。

　　氛围很平和，很静谧。

　　直到徐梦荷手机屏幕亮起，她低头去看消息，这种氛围被打破了。

　　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片黑暗，斯以璇不自觉抿紧了唇，有些呼吸困难，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让她莫名很难受。几乎连她自己也没觉察到，眼眸中已然流露出来的低落情绪，在徐梦荷抬起头来看她时，被迅速敛了回去，留下来的，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徐梦荷忽然又开口，问她：“不是我说，你就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虽然你在酒局上也是那样说的，可我总感觉，这些年来，那么多追求者里面，你一个也看不上，像是心里装着有人似的。”

　　徐梦荷语气格外严肃也格外认真，似乎是真的想通过这次谈话来撬开斯以璇的嘴。

　　面对徐梦荷的逼问，斯以璇怔住了。

　　有些心虚，又觉得心虚得很没有道理。

　　于是很快扯着嘴角对她微笑，还是和往常一样摇了摇脑袋。

　　话说到这个份上，结果也就明朗了。

　　徐梦荷轻叹口气，觉得有些惋惜：“行吧，我懂了。既然你对苏睿他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以后也不帮他汇报你的情况了，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看着徐梦荷，斯以璇没有作声，但心里其实也认同了她的决定。

　　苏睿不是外语院的，而是计算机院的。

　　他和徐梦荷、张依依是学校游泳协会的会友，关系还不错，斯以璇在去找她们俩时见过他几次。

　　不过，苏睿喜欢她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因为两人接触并不多，甚至连微信也没有加过。每次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最多攀谈两句。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斯以璇其实挺吃惊的。不过除了吃惊，就只剩抱歉了。

　　苏睿很好，但他们没有可能。

　　斯以璇不想让苏睿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所以也赞同徐梦荷说的话。

　　长痛不如短痛。

　　隐约可见的希望其实带来的是长久的折磨，倒不如一次决绝的了断来得痛快。

　　伤口更深，但愈合更快。

　　斯以璇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做的。对他人，也对自己。

　　路程过半，晚风更凉，车速未减。

　　徐梦荷拿着手机，低头在发信息；张依依贴着靠背，已经熟睡过去。斯以璇卸下全身力气，软绵绵往后一仰，后背整个儿靠在了座椅上，转头看向车窗外，漫无目的。

　　月光朦胧，霓虹闪烁。高楼大厦，矮树林荫，通通在眼前化成一道影子，瞬间晃过。

　　斯以璇无心观察风景，只想让脑袋放空。

　　然而，越想要放空，却越有某些东西从她心底滋生，然后悄悄钻进了思绪。

　　她不禁想到了徐梦荷今晚问她的那些问题，想到了不久前在酒吧和向誉泽的重逢，想到了向誉泽那张让人一眼万年的脸，想到了关于向誉泽的一切……

　　也是在这一刻，眨眼的这一刻，斯以璇忽然明白：她总是在逃避回答的那些问题，其实答案都错了。

　　她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她应该喜欢过向誉泽，在高中时期。

　　只是在向誉泽之后，那阵少女青春萌动的心思消失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了，也可以说是没有喜欢上任何人了。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喜欢其他人。

　　大学这几年，她应该也有在努力，努力去了解更多的男生，努力在追求她的男生中找出那么一个跟她有所契合的人。

　　只是少女的心思总是难测，几乎没有人可以抵达她内心深处，就连她自己也琢磨不透，为什么会没有一个人能再走近她的心。只是走近，而不是走进。

　　或许有一天，她会重新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能懂她的点，看穿她的心。

　　不过，至少目前来看，这个人并没有出现。

　　爱情方面，她不愿意将就，所以宁愿单着，也不愿意随便找一个。

　　斯以璇一直对外这样说，说自己不喜欢任何人，说自己还在等缘分……久而久之，连自己都骗过了，以为一直没有谈恋爱的原因真如嘴上所说的那样。

　　然而，在今晚见到向誉泽的那一刻，问题的答案却完完全全浮现了。任她怎么欺骗自己催眠自己，都没有用。因为答案，就摆在眼前。

　　只是，那个答案，已经过期了。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再获取。

　　苦笑着，斯以璇仰起头来，让清透明亮的月光照进自己的眼睛，驱散痛苦的阴霾。

　　深呼吸的一刹那，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放下过去，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然而，她却没有明白过来——

　　靠时间来淡忘的记忆，会在重逢时汹涌湍急，更会因为特殊的感情羁绊而愈渐加固，让人一生都难以忘记。

　　她已经陷进去了，到一个难以自救的地步。

　　而可以解救她的人，正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冷眼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