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缘》竹雨林

7、没有星星的夜晚

　　周一的早自习，许左右收到了记者团的通知，晚上八点半在二号学院楼开第一次例会。

　　晚自习结束，许左右逆着回宿舍的人群，找到了二号学院楼，它隶属于医学部教学楼。

　　许左右认真盯着一楼大厅的光荣榜，眼神假装不经意扫过。她发丝随着一阵风扬起，余光中看见季礼的名字排在年级第一的位置。

　　南城大学的临床医学院很是厉害，在业界属于一流专业，季礼能拿到专业第一的排名，含金量不言而喻。

　　许左右的自卑感加深了一点，相较于得天独厚的季礼，自己在一个以理科闻名的学校里学着最透明的新闻专业，可自己明明有一腔热血，明明也想成为和季礼一样的人。

　　在业内最好的学校，享受最好的学习资源，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学最感兴趣的知识，成为台上最闪闪发光的人。

　　可如今的自己，只能在这个学校当一个小透明。对于十八岁的许左右来说，成绩几乎代表了一切，她渴望打一场翻身仗，站在全世界最高的地方，宣告自己的命运，不认输，不低头，不失败。

　　可她只能攥紧书包带，随着突然吹来的风，离开大厅。

　　推开教室门，许左右看见宫焰坐在最中间，但她的注意全部被旁边的女生吸引。

　　绿色的挑染高高扎起，红色的hello kity眼镜，画了很浓的妆容，正挑眉望向许左右。

　　许左右看向她黑色外套里面，漏出隐隐约约的白边，她大概猜到了女生的名字。

　　“哟，小学妹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位就是……”

　　“是关梓悦学姐吧。”许左右试探说出口。

　　关梓悦挑了挑眉，她眼睛上挑，深色的眼影更显得狐媚又迷人。“这都能猜出来？学刑侦的？”

　　许左右笑着摇摇头，指了指关梓悦漏出来的白色领口。

　　关梓悦低头看了一眼，扯了扯领口，轻笑道。“走得太匆忙，只来得及化妆，忘记换衣服了。”

　　许左右不出声，默默观察着屋子里的其他人。宫焰看起来是这个社团的核心，众人说话都会时不时看一眼宫焰。一旁的关梓悦面无表情，低头玩着手机，浑身上下散发着别来烦我的气息。还有两位学姐凑在一起闲聊，时不时笑出声来。

　　宫焰又等了十分钟，开口说道，“好了，九点了，大概今天就只来了这些人。那我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宫焰，管理科学院二年级6班，是咱们记者团的社长。我们社团主要是负责校园报纸的出版、印刷和发行的。在手机还没有普及的那些年里，我们的校报承担了整个学校所有的信息交流工作，所以我们社团曾经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社。但是大家也看见了，现在不太有新人加入了，我们已经连着三年没有招到几个新人了，即使招到了，可能也会选择不来参加活动。”

　　“但我很理解，毕竟我们学校是一个理工科学校，对新闻宣传这类的活动感兴趣的人实在太少了，即便前几年新开设了新闻学院，大部分同学也都去了电视台和学生会宣传部，能愿意来记者团的同学，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呢，今年我们团终于来了一位新的小学妹，许左右，先自我介绍一下。”

　　许左右突然被喊到名字，惊了一下，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宫焰点点头。许左右深吸一口，强装镇定，“大家好我叫许左右，是来自，来自新闻，专业的大一新生，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大家，很高兴，未来和大家一起努力。”

　　宫焰笑着带头鼓掌，“很开心有新的小学妹加入我们，我们记者团虽然人不多，但是都是实打实干事情的人，大家来到这里肯定或多或少都对新闻有点兴趣，期待我们未来一起共事。”

　　许左右的紧张在宫焰的笑容和掌声里放松下来，她偷偷观察坐在对面的关梓悦。

　　手机微弱的荧光打在精致小巧的脸上，关梓悦一脸冷酷地点着手机按键，似乎是在发送消息。

　　“我们每个老成员负责带一个新的小朋友吧，那我就带小孙，梓悦就负责带一下小许吧……”

　　听到宫焰的呼唤，许左右和关梓悦同时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碰撞了一下。许左右紧张地看着对面，关梓悦淡淡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许左右有一点点内耗，她在暗暗猜测，是不是自己被讨厌了，为什么关梓悦的表情如此淡漠。

　　似乎是被猜中心事般，关梓悦又抬起头，侧过身在许左右耳边小声说，“我平时没表情，妹妹你别在意。”

　　许左右有点害羞，像是被人偷听到心事，连忙点点头，手里捏着的书包带子快缠成一个死结了。

　　例会结束，许左右一个人安静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也算是稀里糊涂开启了自己的大学生活。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她抬头看着天，黑色的天空里没有一颗星星，她有点绝望地想着，就好像自己的人生，有点瞧不见方向了。

　　在她高考前所有的幻想里，此时此刻，她应该在北城大学新闻系，每天接触到最前沿的新闻资讯，参加最全面最完善的学生活动，时不时能够拥有许多接触新闻发布会的机会。她应该站在台上，才能看清楚未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该如何走了。

　　虽然感觉记者社团的学长学姐人都很好，可是许左右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总是闷闷不乐的。

　　她不满足于现状，可是又无能为力，不知道如何改变。

　　许左右边走边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越安静的夜晚，她的听觉就变得越灵敏，虽然心里的声音很大很喧嚣，但她还是敏锐的立刻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那是在最后军训大会总结的时候，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人，季礼的声音。

　　许左右不敢转头，她突然不知道怎么走路了，季礼大概就正走在自己后面不远处，所以声音透过晚风传来几句落单的字句。

　　但是又听不太清楚，许左右努力地伸长耳朵，又要佯装正常走路的样子，她急得不知所措，不经意慢慢放缓了脚步。

　　在她费尽心机伪装正常的脚步里，后排的人终于慢慢超过了自己。许左右看清了来人，果然是季礼。

　　旁边还有一个男生，他们俩并排走着，手里抱着几本书。

　　许左右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距离，默默跟着季礼的斜后方，这个位置最好，又能看清楚季礼走路，又不会被他回头发现。

　　“迎新晚会定到什么时候了？”

　　季礼好听的声音传来，清脆有力，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赋予了磁力，许左右深陷其中，“好像是下个月初，这两天主持团在选主持了。”

　　“那你上不上？你肯定要上的吧，就算你不想，曹老师会放过你？”

　　季礼好像笑了，声音似乎带了点笑意，“应该是要上的，主要是真的找不到好的男声，真羡慕艺术学校，就不需要一直抓着我不放了。”

　　许左右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迎新晚会，主持人，季礼。

　　她突然想起前两天班长在班群发的信息，询问大家有没有感兴趣想参加迎新晚会表演的同学，而自己的大脑在三秒之内扣了已读并划入了垃圾箱。

　　她望着前面那个的背影，突然萌发了一丝坚定的决心，如果自己报名参加迎新晚会，是不是就可以离他近一点了。

　　社团招新时逃跑的勇气突然就回归了，在这个只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晚，许左右盯着前面的月亮，步伐也变得坚定。

　　这一次，一定要认识季礼。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二号教学楼旁的小径上，与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桂花香交织缠绕，浓郁地宣告深秋的到来。

　　许左右抬头，望向咖啡馆门口的桂花树。枝叶间，密密麻麻地点缀着金黄色的花朵，那些小巧玲珑的桂花，虽不起眼，却散发出不可忽视的芬芳。

　　微风拂过，桂花如同细雨轻轻飘落，有的随风起舞，有的落在自行车后座上，许左右盯着一片小小的桂花，轻轻地落在远处背影的肩头。

　　背影转身回头，在一片桂花雨里，在心跳加速冲出胸脯里，许左右看见了季礼。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仿佛电影里的男主角，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肩上的花瓣，走进咖啡馆。

　　许左右彻底明白小说里写到的怦然心动是如何的状态，原来心脏真的会砰砰地用力跳一下。

　　许左右望着电脑上的脚本，自己已经报名了班里的迎新晚会，但许左右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跳舞，只好选择了写节目脚本的任务。

　　她偷偷抬眼，季礼在吧台点好了几杯奶茶，然后打包拎走了。

　　咖啡馆的玻璃窗外，有几位同学正站在不远处挥手，季礼笑着走过去，把奶茶分给了大家。

　　许左右羡慕地望着那几位同学，他们嬉笑打闹，落落大方，他们望向季礼的眼神如此清白坦荡，松弛自然。

　　而自己好像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和季礼的最佳距离就是陌生的距离，什么时候她也能笑着接过一杯季礼递来的奶茶。

　　许左右突然像打了鸡血，用力敲着键盘，这一次迎新晚会，就是她和季礼光明正大认识的机会。

　　时间在每天的键盘里溜走，许左右每天上课依然会早起半小时只为了抢第一排的位置。

　　其实根本不需要抢，她只是觉得一个人早早来到教室里，然后选择第一排的位置，有一种莫名的优先权。而不是每天踩点到的时候只有第一排位置可以坐，那样她会觉得自己很可悲。

　　许左右就是会有这样奇奇怪怪的心思，有点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些情绪和心思都阻碍着她，阻碍她能够光明正大地认识自己喜欢的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坦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