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疗法》阻妮妮

7、孔雀开屏第二式

　　“好的，李先生，我们这边看到您的一个简历的话呢，学历是...一般的哈，而且工作呢也是三年了，但是附件上做的一些策划呢，也是中规中矩，但是我们看到您的求职信上非常的诚恳，所以约了您这次来面试。”
　　什么特别诚恳，还不是工资要的比别人低。

　　“谢谢贵司给我面试的机会...我，我在来之前呢，我也详细的了解了，了解了贵司，”李鱼看着手心的提示词，继续磕磕巴巴的说，“与我未来发展目标十分契合，想与贵司共同成长。”这是李鱼在招聘短视频上学的话术，什么目标契合，共同成长，还不是公司都没五个人。

　　失业率5％的的形势，上次这么严峻还是98年国企的下岗潮。
　　但是哪怕是这样的小公司，也少不了问横向能力与纵向规划，表述这些是李鱼的弱项。

　　“跟我们介绍一下你自己吧。”HR扶了扶头发，她好像好几天没洗头了，黑眼圈在哪怕擦了很多粉也难以遮盖。
　　“我，我叫李鱼。”李鱼捏紧了自己的简历，刚刚他在外面也遇见了一些来应聘的年轻人，他们无不健谈，无不优秀。
　　“毕业于...”

　　“这些您简历上都有，我们也并不是很看重这些，我们更在乎您能为我们公司带来什么。”HR似乎已经通过短短的表达get到李鱼了。
　　能带来什么？
　　其实李鱼的手心还有提词，他都是在网上学的，无外乎“岗位匹配度，目标用户调研，竞品分析，丰富经验，部门协调，对我有很好的评价”之类的词语。
　　但是李鱼却觉得手心的字眼晕开了，到底是眼睛起雾了，还是手心发汗了。

　　上家公司刚入职的时候，李鱼也想好好表现，也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一次室内设计是自己全程完成的，能有一次视觉展出的时候能上台致谢，能经过这个城市无人在乎的小小一角，也是他内心不敢声张的自喜。
　　一个伏低做小的0人脉底薪职员，能做的只能是跑腿打杂买咖啡。

　　能带来什么？

　　李鱼一下子怔住了，最后他低着头说，“我还没有准备好，实在不好意思。”然后红着脸飞也似的跑了。

　　我到底有什么价值，人家为什么要雇佣我，有了我之后，能为公司带来什么？
　　李鱼走出写字楼的时候，茫然的看着天空，看着这车水马龙，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到仨研究生的地界儿，他突然不知道从那个贫困的家乡出来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鱼的时间还够去下一个面试，他在考虑要不要发动超能力，那个羞耻就能幸运的超能力，如果他现在在这里大声的唱上一首《铿锵玫瑰》，对他这样的音痴来说就是莫大的社死。
　　李鱼自嘲的说，“总不能每天工作，每天都去出丑吧。”
　　“我难道不能真的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吗？”
　　“我到底，想要什么？”

　　***

　　李鱼点亮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又看见了万嘉旅的笑，他身后的湖水泛起涟漪，像一条蓝色的星河，李鱼的老家也有一个湖，在不远的地方，水也是这样的蓝，但是李鱼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个湖了。
　　李鱼坐上了公交车。

　　李鱼的身后坐着一对小情侣，看年纪不到二十，女孩儿蹙眉嗔怒，男孩儿一脸无奈。
　　“姑奶奶，你为什么又阴阳怪气的啊。”
　　“你管呢？”
　　“你又生气了？我又怎么惹你了？”
　　“你说呢？”

　　李鱼竖起了耳朵，因为这个女孩子说话的口头禅实在太像万嘉旅了。

　　“我猜不到啊，我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您能指点一二吗？”那男孩儿双手合十佯装求饶。
　　“哼。”女孩儿抱胸转过去。
　　“微臣愚钝。”男孩儿说。

　　“我昨天是不是跟你说我今天想吃你家门口那个蝴蝶酥。”女孩说。
　　“就这事儿？”男孩恍然大悟，“明天，明天我给你买，每种口味都给你买一个行不？”
　　“什么叫就这事儿啊？你明明说你能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了，但是你明明就是为了应付我说的，我在意的是蝴蝶酥吗？是态度！”
　　“怎么就上升到态度了？”男孩儿的音量也拔高了。
　　“怎么不是态度？”女孩儿见男孩居然反驳她，也开始话赶话，“你每次都这样，上次...”“行了！”男孩打断了她，“你明说，我就买，有时候我记不住，不行吗？怎么就每次也不说什么事儿就开始生气，让我猜猜猜，最后拔高立意！”
　　“我要下车。”女孩儿从里面的座位里挤出来，往公交车后门走。

　　就因为一个蝴蝶酥？
　　李鱼有点闹不明白，但是刚刚的女孩儿的行为实在太像万嘉旅了，他就是这样总莫名其妙的生气，李鱼自认为自己个儿也是个小心眼的人，别人说他不好的话他总会在洗澡跟睡前反复的想起，停都停不下来，但是纵使他再敏感，他也总是猜不着有时候又是哪里惹了万嘉旅。

　　此时，手机亮了。

　　万嘉旅发来消息。小程序消息，「好友房上线啦！老公为了赢偷偷补习斗地主」。
　　李鱼往上翻，小程序消息「羊了个羊最新出炉全省智商排行榜」
　　小程序消息，「我马上就要成功了，求求你帮我砍一刀复制打开【拼多多】」

　　每次这些垃圾消息需要发送给好友的时候，李鱼好像是个不二选择，因为到现在，李鱼从未拒绝过任何人找他点拼多多。

　　李鱼顺手点开了万嘉旅的朋友圈，就看见他昨天发的视频，想到自己跟万嘉旅说过，经常看他的朋友的。以防万嘉旅又找事儿，李鱼拿出耳机，却发现这手机没有耳机孔，那样的话，李鱼还得买一副蓝牙耳机。

　　李鱼将音量调低，看着视频，前面倒还好，万嘉旅坐在酒吧椅上轻声吟唱，但是到后面，里面的万嘉旅越来越做作，好几次都在wink，wink就算了，还三次都放大，突然就变成他的嘴唇，眼睛，鼻子，李鱼皱了皱眉，他之前看到的万嘉旅的视频不是这样的啊，就很随意，很懒洋洋，跟玩似的，怎么说呢，就是台下有那么多人在看万嘉旅唱歌，可他偏偏谁也不在乎，看谁都跟看狗一样。
　　可能是现在大形势不好，要迎合点酒的客人，他们就喜欢这样的营销视频吧。

　　“助力。没豆子了。”万嘉旅又发来消息。
　　李鱼连连帮他点。

　　然后回复道，“点过了。”
　　“我能看见。”万嘉旅回复说。
　　“不好意思。”李鱼回。

　　接着是一条60s的语音，李鱼本来想给他转成文字，但是新手机没习惯，一点就开始播放了：「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让你帮我忙，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我真的搞不懂，你脑子正常吗我请问啊？你他妈...」
　　李鱼手忙脚乱，越按声音越大，李鱼频频跟周围点头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手机里的语音还在继续，「你他妈有什么好他妈不好意思的！你绿了我了是怎么了啊我草！」
　　....
　　公交车上的人都看向李鱼。李鱼夺门而出，颤抖得连手机都差点拿不住。
　　万嘉旅还嫌不过瘾，连发好几条60s的语音。

　　李鱼蹲在公交车站，天已经见黑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不下雨的晚上，街道被人类装点得颇有生命力。

　　万嘉旅总生气。
　　还没思考明白自己有什么价值的李鱼又开始思考万嘉旅为什么总生气。

　　李鱼想知道，万嘉旅跟别人也这样吗？

　　李鱼发送：「万哥，我可以来你工作的地方看看吗？」
　　「怎么着，要来点你万哥啊？哥出台可不便宜。」

　　李鱼觉得万嘉旅这样的人可能不喜欢同住的室友知道他太多私事，现在就是在拒绝他，犹豫了一下回复，「我生活费不多了，那算了吧。」

　　万嘉旅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又变成万嘉旅又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三个来回之后：
　　「转账999元」
　　「来当托。」
　　「哥这个月业绩不行了。」

　　***

　　万嘉旅哐一下从沙发里弹起来，喊说，“宋子，宋子！那小土包子要过来！”
　　宋早刚从卫生间出来，问，“他怎么来了。”
　　万嘉旅说，“你先别管，我叫他过来当我的托，去，你去门口要束花，一会儿我上去唱歌，你就叫他给我送，小周！小周！把化妆师叫过来！”
　　“宋子，一会儿我唱啥好？这把哥不得亮瞎他的狗眼！”万嘉旅手上不停，已经开始挑选歌曲。

　　“等会。”宋早看着万嘉旅上蹿下跳跟个跳马猴子似的，说，“能不能矜持一点。”
　　“你一会儿跟他们说好了，嘴巴都给我闭紧一点儿，”万嘉旅丝毫不听宋早在说什么，照着镜子捋刘海，“一会儿就当不认识他，知道不？”
　　“知道。”宋早笑盈盈的，“那朋友圈视频一发，人家就找上门来了，看来你得多发多拍。”
　　“害！”万嘉旅说，“就是不大爱发散魅力罢了。”
　　“行了啊你，他什么时候到？”宋早问，“给他安排在最前面呗？”

　　“一会儿送花那时候，灯光注意一点，要那个韩剧那种，完了你把那小雪花子你也给整上，亮片什么的氛围感，知道不？”万嘉旅从皮衣换到机车服，又换到西装，“给我拍照，好看点儿的，你提前把相机给我整明白，别黑乎乎的一片。”
　　“不是，你的小土包子胆子那么小，你确实要搞这些的事儿吗？”宋早点燃了一根烟，倚在边上看万嘉旅，“你不怕他脸皮薄吗？”
　　“我知道他脸皮薄啊，越脸薄精彩的回忆越少。”万嘉旅停下了动作，看着宋早的眼睛，说，“宋子，咱俩刚开始出去卖唱的时候，谁他妈也不敢先开口，谁都能欺负我们，哪怕是跟我们一样不值钱的卖唱的，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城管，小摊主都嫌我们吵，一分钱不出的路人说我们唱的像猪叫一样，咱两就总跟贼一样跑。”
　　“这样的状况从秋天到冬天，我受不了了，我说宋子，咱两为啥别人一说什么就跑，为什么要跑，都他妈是人，咱两到底在害怕什么？那天咱两一人干了一瓶老白干，谁骂咱咱怼谁，谁也我们也不跑，最后，咱两收了一百块钱，给一大哥唱了一首《老公最大老婆第二》，咱两都乐坏了，那歌真是不喝点酒我都唱不明白，那天是酒吗？”

　　万嘉旅笑着说，“是不要脸。”

　　“这社会，不要脸才能不挨欺负，有实力也得先放下面子。他脸皮薄，我就带着他到脸皮厚，网上咋说来着，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他那个王八壳子，我迟早给他敲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