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疗法》阻妮妮

3、越羞耻越幸运

　　嗡嗡地如蝙蝠翅膀震颤的，混合着心跳图的滴滴声，逼仄的四方镜将他逼至抱膝，李鱼听见了无数人包围着他：

　　「我们小鱼真的是从小学习就好，以后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小鱼他妈，你的苦日子啊就要到头了！」
　　「小鱼，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将来一定要挣大钱，这样啊，才对得起你妈我。」
　　「这次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又是李鱼同学！大家要多像李鱼学习，虽然家里穷，但是志气不短！」

　　「老师！李鱼头上有虱子！我不要跟他做同桌！」
　　「老师！李鱼身上好臭！他碰到我的新笔记本子啦！」

　　「李鱼同学，这次校服的费用...又剩下你没交了。」
　　「李鱼同学，这次打架又是因为什么呢？同学总打你，你就没没想过自己的原因吗？」

　　「你拉我去枪毙算啦！就算我儿子打了人我也没钱赔给你们！」
　　「李鱼的妈妈好像个疯子，还在地上打滚，我妈妈可跟我说了，叫我别跟李鱼玩。」
　　「他爸爸还是小偷呢！偷了我家的金戒指！」

　　「李鱼，你确定你要辍学吗？」
　　「小鱼，妈这么苦，去给别人做工供你读书，就是为了让你在学校打架的吗？你是要把妈逼死才成吗？你为什么要还手啊，我们家赔不起的！」
　　「呀，这不是我们班当时成绩最好的同学李鱼吗？现在是在这里当服务员？同学们，那就让我们支持支持老同学的工作吧。」
　　「来，老同学，合个影吧，我发扣扣空间。」
　　「哎哟！咋还生气了？自己没本事，还不让人说啦！」

　　「李鱼，你为什么总惹你惹不起的人呢？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李鱼，社会没有拿鞭子抽你让你做一个明白妥协的人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计较这个东西，是你能负担的吗？」
　　「较真，你凭什么较真啊？」

　　「李鱼，你就是一条鱼，鱼，就该任人宰割。」

　　李鱼窝在电梯的圆心，所有面无表情的说话的人脸上都是惨白的，他们有的给他教训，有的教他妥协，他们万万次的告诉李鱼，你没有愤怒的资本。
　　颇似湘西人的尸，一层又一层地包围着李鱼。

　　李鱼感觉自己被挤压，他根本喘不上气。他死死的抱住自己的背包，像是抱住了根本没有人在乎的自己。地心深处又传来温柔的质问：
　　“这，是你吗？平庸的，怯懦的，丢人现眼的，无人在意的，你吗？”

　　尸开始露出诡异的笑，用言语捶打着李鱼本就弯了的脊梁。

　　“何其幸运的人啊，大慈大悲的我们将赋予你重生的权利。”

　　“怎么...怎么重生？”李鱼颤抖着问。
　　“急不可待的人啊，你想拥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能力？”
　　“钱！我想有钱！”李鱼挣扎着起来，哭泣地跪爬在地上喊道，“给我钱，很多钱！”
　　“天真烂漫的人啊，你真的是因为没有钱才会这样的吗？”
　　“那还能是什么？还能是因为什么？”李鱼问，“如果我有钱，我就会又尊严，谁能看不起我？”

　　“不，是你的羞耻心。”
　　“是不管有钱没钱都能接纳自己的，羞耻心。是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能安然接受的，羞耻心。”

　　“羞耻心...”李鱼默默的重复了一遍，“我要这羞耻心，有什么用？除了能耗死我自己，除了能让我想起那些丢人的事情，还有什么用？”

　　接着李鱼看见各式各样的led牌一样的能力，色彩鲜艳，五花八门，堆作一座小山的模样。

　　李鱼费劲的睁大眼睛：
　　「买所有的低于10元的东西都将是10元」
　　「随时都能掏出一把指甲刀」
　　「饿了就能够吃的下饭」
　　「擦屁股的纸永远不会破」
　　...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超能力？
　　这，也能称之为超能力？

　　李鱼眯起了眼睛，如小山一样的超能力起码有百十来件，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他的手心发抖，缓缓伸出，电梯在此刻又剧烈的震荡起来！
　　一块led的灯牌砸在了李鱼的脚尖，梆地一声！砸穿了电梯的铁皮！
　　李鱼被绿色的灯光照亮，怪诞的一幕让他微微后退，李鱼想跑！

　　李鱼看见了巨大的灯牌——
　　「令你羞耻的事情都将带来好运。」

　　这是什么超能力？！
　　这超能力看着怎么有点坑？！
　　还没等李鱼从这一幕的震颤中回身，仅一眨眼的功夫——

　　他茫然的看着电梯瞬间恢复了光亮，每层都有人从外面进入，深夜十一点的电梯诡异的挤满了人，有遛狗的大爷，有晨跑的大哥，也有小区的保安，他们与李鱼点头示意，就跟寻常无二。
　　但是李鱼的脚似乎被焊在了地面，他无法动弹，若不是那一滴额头的汗与手上裤子上的灰尘证实，他差点以为自己得癔症了。

　　「越羞耻，越幸运！」
　　「越羞耻，越幸运？」

　　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多，李鱼的脑中一片混乱，他像个钉子一样钉在原地，受着边上人奇怪的目光，这本是缩在角落的一个路人甲，此刻却站在电梯出口的c位，谁也不让。没素质，真没素质。

　　“启动你的超能力吧，告诉自己现在最想要完成的事情。”
　　“我想出去...”
　　无人回答李鱼。
　　“我想出去！”

　　李鱼深呼吸了一口，尝试抬了抬脚，但是下肢如同被打了超大剂量的麻药一般毫无反应，时间太漫长了，每一次，楼层开启李鱼都直挺挺地站在电梯最前面，最中间，直到一楼。
　　“叮——”

　　突然有水声，大家的眼神都被吸引，原来是这招人烦的狗狗又在电梯的角落撒尿，有女生说，“能不能管好你家狗啊，每次坐电梯都臭死了！”
　　“你一个破租房子的，你是业主吗？你不乐意住别住啊！”狗主人的优越感都要溢出电梯。
　　狗仗人势的泰迪汪汪了两声，对着女生低声的吠叫。

　　“我是叫你管好你的狗，你攻击我干什么！”女生道。
　　“大晚上的还打扮成这样，你要去干什么啊？你先管好你自己。”老人道。

　　所有人都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李鱼面对打开的电梯门他也不出去，老人又说，“你又跟个石头那样堵在那干什么？”
　　李鱼从来都没有管过闲事，从小的事情告诉他，你没资格管闲事，你连你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但是此时的李鱼道，“你给她道歉。”

　　小泰迪很聪明，又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也对自己的主人不敬，他蹦着小短腿过来，众人还以为它要咬上李鱼一口，结果，它对着李鱼的小腿做起了不雅的臀桥。
　　小泰迪，发/情/了。
　　李鱼还是动弹不了，死死盯着裤脚。

　　电梯里的人鸦雀静默。
　　遛狗的老大爷此刻却好似李鱼沾光了似的，“我家崽崽一般都不跟人亲近的，它这是喜欢你！”

　　「做让你羞耻的事，就可以获得好运！」

　　李鱼喘了一大口气，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一把拉过大爷，恶狠狠道，“那我也能这样喜欢你是吗？！”顺便腰摆也大幅度的做了两个臀桥，啪啪地敲在大爷的大腿上。
　　“你！”老人喊道，“我都可以做你爷爷了！你这个人！你不要脸啊！你个臭流氓！...！”电梯里传出低声的笑，不知道这个一向温言善语的男孩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恭喜您，请尽情的享受您的超能力吧！”

　　“我享受你*了个*。”李鱼默默的想。
　　他的脚能动了，他走出了电梯，跟飘的一样，跟飞的一样，不如死了。

　　李鱼有点委屈，他不知道这些熟悉的人会怎么看他，李鱼已经开始找借口了，喝酒了，发烧了，梦游了，只听见远处轻声的传来，“老刘，你一会儿巡逻的时候，看一下这个男孩子，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太大了。”
　　李鱼的眼睛有点痛。

　　***

　　李鱼获得了一个奇葩的超能力，做令他感到羞耻的事就可以获得好运，这个事儿有待验证，所以李鱼现在需要再重新试一试。
　　李鱼坐在小区的长椅上，茫然的看着四周，哪里能让他羞耻，特别羞耻，他也不是总能遇到小泰迪主人这样的人，所以在不伤害别人的眼睛以及心灵的情况下，验证这个超能力呢？

　　远处有人影，很眼熟。李鱼眯起了眼睛，在这小区他最熟悉的就是万嘉旅。
　　万嘉旅提着一个药店的袋子，嘴里正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话，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背着包的李鱼不知道去哪里。

　　万嘉旅刚刚打了他，李鱼现在的颧骨还在隐隐作痛，鼻孔里呼出的气儿都是火辣辣的。这些皮外伤都还好，主要是万嘉旅骂他的话像很粗的毛线针一样用他的血管织毛衣，一扯就撕着疼。
　　但是他身上没手机也没多少现金，还丢了工作，今晚住哪里都不知道。

　　自己只是在公用的卫生间里哭了哭，万嘉旅就跑进来对自己又打又骂，李鱼张了张嘴，不晓得自己再灰溜溜的回去会让万嘉旅对他又变本加厉的做出什么来。不对...这，不就是羞耻吗？
　　李鱼捏了捏自己的脸，打气道，“我房租的时间还没到，而且他打了我他就没错吗？再说了，不是说羞耻就会带来好运吗？”
　　让他慢吞吞的起身，跟在万嘉旅身后，练习，“我还没找到房子，找到了我自然会搬出去，”还有，“你动手打我，我可以报警的！你还得赔钱！”

　　李鱼低着头还在整理思绪，一把就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上，一抬头，万嘉旅的死人脸放得极大，还没等李鱼开口，万嘉旅睥着他，一副“你不是挺能耐的吗？”的样子，说，“你还找打是吧？”
　　李鱼的眼睛通红，说，“你打了我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万嘉旅嘿了一声，抱着胸说，“我有错啊。”
　　李鱼抱着包，死死咬紧了嘴唇，“那你跟我道歉，道歉了...”我就原谅你，我就回去住。
　　“我的错就是打你打晚了。”万嘉旅说。

　　“...”李鱼诧异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无法无天到这样，“我要报警！”
　　“报吧，没手机？”万嘉旅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李鱼。
　　李鱼傻傻地接过了。

　　万嘉旅在旁边说，“咱两呢属于互殴，大不了就是进局子蹲几天，我倒是无所谓，你先跟你单位请好假，完了跟你妈说一声，行吧？”
　　“你打我，我也要蹲局子？”李鱼问。
　　万嘉旅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却歪头皱眉说，“你还手了那不就是互殴么？回头咱两这事儿反正我也不能跟你调解，罚款，你罚我也罚，你蹲我也蹲，别怕，赶紧报警吧，哥陪着你，来，哥给你拨110。”
　　“然后，等关完出来我就要起诉你，我这耳朵我妈可说了，是招财的，我现在财都被你破了，被你咬烂了，回头啊，你找个律师，你就应诉，行吧？律师费这东西反正是按照案子的金额来定，我也不多说，二十万，你这杂七杂八的，律师费一万二是要的。咱两回头蹲完出来，你给我个地址，我把律师函跟传票给你寄过去。”

　　“神经！”李鱼慌忙把手机又给了万嘉旅，“把我关起来我也没钱给你。”
　　“我都看不懂你，出去了怂那样，上我这横这样，怎么着，我看起来能让你搓啊？”万嘉旅说。

　　“我没…”李鱼说到这里又想到自己的超能力，「令你羞耻的都将会给你带来好运。」
　　“你没什么你没。”

　　“万嘉旅，我…”李鱼直勾勾的看着万嘉旅的眼睛，又能让自己羞耻，又能让万嘉旅恶心，没有什么事儿能比现在更一举三得了。“我，觉得你挺好的，就是那种，好。”

　　“你疯了吧神经病！”万嘉旅瞬间红温，像只被捕捉的猴子，急匆匆的往前走，又折回头拿起李鱼的包，说，“别在外面丢人现眼的，说的什么东西，那个，家里那个卫生间，你还等我收拾啊，收拾完再走。”

　　今晚，有住的地方了？
　　超能力，这么快就见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