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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备婚日记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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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安跟谢怀坐在离露台很近的一间半敞开式的房间里,这间房大概谢意还没特意布置,不过当会谈室不错,一转眼能望见江面,吹来的清风会让人心旷神怡。
时安双手交握搁在膝上,微低头看杯里的茶水,风一吹水面就晃荡,映出时安清澈的黑眼睛,他跟谢怀之间的氛围并不好,谢怀仅仅只是坐在他对面什么也不干,他就莫名觉得自己低他一等。
让时安产生这种想法的或许还是因为时安各方面看起来都太柔软,柔软的黑发柔软的毛衣跟外套,柔软白皙的手指互相绞,就会出现红印,而谢怀几乎完全跟他相反。
谢怀坐得不耐烦了,摸出烟盒叼一根烟,被经过的谢意制止:“不准抽。”
谢怀带着戾气把烟塞回烟盒里,盒子被他弄皱巴了。
时安抬眼看向走在谢意身后的林梧枝,林梧枝吸口烟,风吹起她的发,她唇边的笑弧被遮盖了,眼睛里露出对时安的怜爱。
时安冲对面的谢怀开了口:“谢先生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谢怀说:“时平因你们照顾不周死后。”
时安端杯喝茶。
谢怀说:“新的助听器?哪个老总给买的?”
时安搁杯,说:“你爸。”
谢怀嗤笑,明蓝的眼睛半眯起,即刻深幽了几分。
“谢先生想跟我结婚吗?”时安问。
“装出几分像时平的样子来。”谢怀说。
时安笑笑,说:“这张脸就是我最像哥哥的地方。”
谢怀叼烟要点火,时安说:“你爸不是让你不要抽烟吗?”
“不抽烟抽你?”谢怀说。
时安望江面,不想再跟谢怀说话,烟气飘到时安面前来,时安没忍住轻轻咳了声,他这时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会不会是很像外祖母的,因为上次见祖母的嘴唇在冬天也是有些干裂。
一根烟谢怀只抽三分之一多点就掐了,他又点了一根,这期间过了几分钟,时安是一直望着江面。
“找不到大款傍了?”谢怀冷眼瞧着时安。
时安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话题,说:“谢先生,一直以来我都是被动的,婚能不能结得成,都要看谢先生的选择。”
“你祖母也拜金。”谢怀说。
“不是的。”时安重音道。
谢怀说:“就这样吧。”说罢很不想跟他聊似的,起身走了。
时安看向谢怀背影,他走到栏杆边吹风,褐发被吹得鼓动,时安为自己找信心,就在心里说:谢怀除了钱跟长相,没有一点好品德。
时安走进客厅,谢意跟林梧枝交谈甚欢,各自端着酒杯在品酒。客厅又大又深,时安望天花板上硕大的吊灯,像一只水晶蜘蛛窥视。
“这酒——”谢意见了时安,便靠着立柜问:“时安,谢怀又在抽烟?”
“嗯。”时安点头。
“从此以后就是时安你督促他戒烟了。”谢意笑道。
林梧枝说:“戒烟太难了,也不要勉强。”
“他原本是不抽的,越长大越染上些恶习。”谢意埋怨道。
林梧枝说:“倒像是在说我了?”
谢意扬眉道:“说孩子呢。”
四人吃饭时,只有谢意跟林梧枝经常说话,时安要回答谢意偶尔问的问题,而谢怀不说话。
谢意在问完时安婚房问题后说:“爱人去世后,我想到我要考虑谢怀结婚的问题就头大,因为我总是不周到的。”
林梧枝说:“你很周到了,时安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不过婚房的布置,时安可以参与。”
“那正好了。”谢意看眼谢怀,后者充耳不闻,谢意批评道:“不说话就算了,你是聋了?”
“聋的人不是我。”谢怀看对面的时安,眉头轻抬似是挑衅。
时安没在意,倒是林梧枝一下变了脸色,装出喃喃自语的样子说:“有钱人脾气就是差。”
谢怀笑了声。谢意捏了捏眉心又叹口气。
饭后谢意邀请时安跟林梧枝去散步,林梧枝欣然同意,朝时安看了眼,时安便从沙发上起身,谢怀却说:“他不去。”
谢意皱眉看向谢怀。林梧枝问时安:“要去吗?”
谢怀靠在那边的玻璃门上,夜色打在他后背,使他的黑衬衫泛出光泽,时安问他:“谢先生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谢意说:“就叫他谢怀。”
“那我们走吧。”林梧枝说,“你们好好聊。”
谢意盯了谢怀几眼像是告诫,带着林梧枝散步去了。
时安唤:“谢怀。”
“什么?”谢怀看过来,眼中浮沉寒光。
“你爸让我这样叫的。”时安坐回沙发看别处。
谢怀朝时安走来,时安的心开始打鼓,谢怀站在了时安面前,时安还没抬眼,他捏了时安的下巴将时安拉起身。
时安的下颚生痛,他站起来后谢怀抓着他下巴带他往一边去。
“谢先生。”时安对他的胳膊连连直拍,“放开我。”
谢怀把时安推进一间摆放了各色冲浪板的储存室,时安的后腿撞上板子,连着神经开始痛,仰脸看谢怀时,谢怀一手关了门,黑压压地来了。
“谢先生你这是家暴。”时安生气地说。
“你自己没小脑撞上的。”谢怀睨着他,单手开始解皮带。
时安索性坐到地上揉后腿,谢怀问:“怎么不跑?”
“谢先生会让我跑吗?又能跑哪去?协议也签了。”时安越说声音越低,很灰心似的。
“让你装出几分像时平的样子。”谢怀握过他后颈,他的脸撞上谢怀的皮带扣,他道:“那就只有这张脸了。”
这间储存室里只有一盏壁灯,些许昏黄,像混沌的落日停驻,谢怀的影子映到浅蓝色墙壁上,随着他的动作,他的领带也在前后摆动,快速且有规律。
时安躺在窄桌上晃,看着谢怀那根如疯狂钟摆的领带,身体又痛又爽,让他产生一种要升天般撒手人寰的困意。
谢意跟林梧枝回来了,谢怀还留时安在储存室里,时安似是窘迫得要死了,一手捂嘴一手捂双眼,他没戴助听器,但不知为何,对外面的风吹草动很是敏感。
谢怀照旧漠漠然瞧着时安这副样子,时安浑身上下没有遮挡物,可谢怀的黑衬衫却一丝不苟。
很久之后谢怀放开了时安,把时安的白毛衣扔到时安脸上,时安摘下毛衣冲谢怀说:“你真是坏透了。”
“什么?”谢怀故意朝他偏右耳。
时安背过身穿衣服,却看见谢怀被映在墙上的影子,他十分挺拔,修长手指收了收领带,随后走出了储存室。
谢怀到客厅来喝水,林梧枝看他那精神焕发的样儿,心里气得不痛快,问:“时安呢?”
谢怀偏头看林梧枝,说:“一会儿就出来了。”
“你对时安还是这样?这么大人了一点分寸没有?”林梧枝恼得太阳穴崩崩地跳。
“是我做错了。”谢怀勾唇一笑。
他根本是毫无歉意跟悔改之意,林梧枝腾地起身,怒道:“你简直是目中无人!”
“出去。”谢意从露台走进来,命令谢怀说:“外面呆着去。”
谢怀步伐懒洋洋往外走,时安慢慢来到了客厅里,脸颊有些微红。
林梧枝对时安说:“我们回家。”
“好。”时安点头。
谢意关切道:“不要休息休息再回去么?”
林梧枝看谢意一眼,谢意转头去掐烟。
时安刚才像个物件被谢怀掰来扭去,还是在桌上,其实现在身体酸痛得很,但他不会表现出来,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隔天时安后背跟腿上全是磕碰而来的青块,因为今天要拍婚纱照,时安跟杂志社请假了。他蹲在沙发边摆弄多肉盆栽,用弯头镊子把一些废叶夹出来。
外祖母坐在轮椅上,这轮椅就在时安的斜对面单人沙发旁,她见到时安裸露的小腿上有青块,问:“这是怎么了?”
“什么啊?”时安抬头,俏生生的脸、亮莹莹的眼看着祖母。
“哪儿碰的?”祖母指时安的小腿,时安赶紧站起来跺了跺脚,裤管顺溜而下挡住了青块。
“这磕成这样还能拍婚纱照么?不是说还要穿夏天的衣服裤子?”祖母问。
时安说:“都是长裤。”
林梧枝换好了衣服到客厅里,她把时安一看,咬牙怨道:“跟你说了适当示个弱娇滴滴服个软非是不听,耳朵不知道长哪里去了。”
时安不吱声,把一个盆栽端到茶几上。
祖母说:“一大早上就把起床气发在时安身上,我乖孙招你惹你了。”
“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发表意见。”林梧枝转身去厨房了。
是谢意派车来接时安他们到店里去,一路上外祖母跟林梧枝有口角一直说个不停,时安竟觉得可爱又好笑。
到店后,时安被领进化妆间,为他做造型的女士看着镜子里的他问:“外面那位是你先生?”
“嗯。”
“你先生是猎人谢怀啊。”女士叹道。
时安说:“其实他性格不好。”
因时安说得一本正经,女士还以为是某种冷幽默,故“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做好造型、换上白西装后,时安走出化妆间,林梧枝笑眼里带泪看着他,祖母也笑得很舒心,谢意跟谢怀站在不远处交谈,听见动静同时瞥来,谢意推推眼镜笑了,而谢怀的眼光只是淡淡扫过时安。
在室内拍的婚纱照比较正式,也相对简单,可是拍出来的效果图却总是不好,摄影师是个幽默的人,笑问:“你们是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吗?”
“靠近点儿。”谢意对谢怀说。
谢怀坐着动也不动,时安叹口气靠近了谢怀,头也往谢怀那边偏了点儿。
“笑……”摄像师连着按快门,把时安温雅的笑容留住。
“看得出来谢先生在拍照的时候是走冷酷风格的。”化妆师打趣道。
谢意不以为然笑了声。
外景是在一片草坪上拍的,时安换了衣服,祖母说他像小精灵。谢意看出来时安很喜欢大自然,大老远地高声问:“时安,婚礼也在草坪上办好不好?”
时安听得很清晰,笑着点头说:“好啊。”
站在时安旁边的谢怀把时安瞥了眼,模样有些不屑。
摄影师让他们做点亲昵的肢体接触,但这两人明明都发生关系好几次了,却不知道怎么样才是亲昵的接触。
天气并不热,摄影师抹了把前额的汗,问:“挽着手臂总会吧?”
时安看谢怀,他的额发被梳上去了,完全露出眉眼,剑眉星目。时安比他矮大半个头,他的眼神从不往下瞥的样子,气质冷傲。
“谢先生。”就算时安喊了他,他也不看时安。
“一会儿可就天黑咯!”摄影师扬声道。
时安自作主张挽住了谢怀的手臂,谢怀仍是无动于衷站着。
这样两组照片拍下来,林梧枝又被谢怀的态度气到了,她跟时安一块选照片,指着照片里谢怀冷冰冰的脸说:“死鱼脸!”
时安失笑,摄影师也跟着笑了。
“不用管他的,就选你自己喜欢的。”林梧枝说。
挑到最后几张合照时,林梧枝眼色又变得温情了,她细心选了张合照,问时安:“这张好吧?”
“好。”时安知道林梧枝其实是很看重家庭纽带的人。
这一天他们忙活到了晚上,而祖母在下午提前回家了。谢意说要一起吃个饭,林梧枝同意了。
吃饭时林梧枝有意说教谢怀的态度,谢意附和道:“他就是这么个喜不外露的性子,说也说不听。”
时安瞅瞅对面的谢怀,谢怀睨他一眼说:“等下坐我车。”
“时安跟我回家,我们家里有事。”林梧枝没好气地,“你什么语气谢怀。”
谢怀便笑着对时安重复一遍:“等下坐我车。”
谢怀那分明是一种威胁性的冷笑,时安刚要说话,谢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声色俱厉道:“谢怀,注意点!”
“说话。”谢怀冲时安说。
“谢先生送我回家也可以。”时安看看谢意,又看林梧枝,两人均是沉着脸。
“谁说要送你回家。”谢怀说。
“谢怀!”谢意面向谢怀,手掌握成了拳。
“叔叔。”时安喊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帮谢怀说话,也可能是谢怀对他那威胁的冷笑起了作用他才会这样。
谢意压下火气说:“时安你先吃饭,等回去了我再找他算账。”
饭后时安跟林梧枝还有谢意告别,一转身不见谢怀,他早已坐上车了,时安上车时,他不耐烦地“啧”了声。
“谢先生,送我回家吗?”时安问。
谢怀看也不看他,对司机说:“酒店。”
时安昨晚才被谢怀折腾过,正要拒绝,谢怀朝他丢来一个什么东西,是一张黑卡落到时安左膝上,时安愠怒抿了唇,眉毛也皱起来。
“谢先生,就算我们签了那个协议,但我也不是个工具可以让你这么没节制玩的。”
“你不是花瓶么。”谢怀说,“碎了就用钱粘起来。”
时安不再做声,车停了时安也不动,谢怀绕过车头叩叩窗,时安看眼他的脸,觉得他真是很无情的一个人。
谢怀开门拽着时安下了车,那司机像是不敢看般低了头。
“谢先生。”时安冲他说,“你把我玩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这张像时平的脸了。”
谢怀说:“选墓地吧。”
那晚谢怀粗暴得像要时安的命,死死掐着时安的脖子,看他不能呼吸,看他挥着双臂要反抗却徒劳,唇边勾出玩味的笑,问他:“好玩吗?”
时安那时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身体也要被谢怀弄烂了。
谢怀穿西装外套时,时安像尸体躺在洁白的大床上,一下也动不得。谢怀走到床尾,破天荒仔细看了眼时安的脸,说:“死了?”
时安没睁眼,眼皮动了一下,眼泪溢出来,谢怀走去坐在了椅上,单手撑额看时安痛苦非常的脸。
“你走啊。”时安说。
谢怀说:“免得你真死了。”
“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时安睁开眼,两条眼泪汇成一条流到被子上,说:“一次次让我快要窒息,你不如真的掐死我算了。”
谢怀起了身走来,手掌扼住时安的脖子,逐渐加深力气,恶声恶气问时安涣散的眼睛:“墓地选好了吗?”
在时安觉得身处真空的时候,谢怀松开他,他一个呼吸呛到剧烈咳嗽,谢怀在他一声声的咳嗽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