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浓郁》枯寺开春

1、楔子——清晨

　　2002年冬天，圣诞夜。从幸城到玫瑰港的第一班飞机顺利落地。

　　周济烟跟着人流找到了出口，刚出门就不得不将脖子上艳红的围巾往上紧一紧，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清冷的桃花眼。

　　一辆出租车在这时突然开出来，拐弯时转向灯掠过周济烟的脸，照亮了他的琥铂色瞳孔。

　　他眨了下眼睛，内心平静的扫视了一眼周边。

　　玫瑰港的出租车在出站口排了一条长龙，不少司机看见了周济烟都纷纷探出头。

　　他们的声音交杂着，有离他近的男人探出窗口问他：“小伙子，你到哪里去？”

　　周济烟瞥了一眼，摇摇头。

　　大多数出租车只开了半面车窗，也有的全开着。不少司机的胳膊都不约而同的搭在窗上，路边到处散落着已经熄灭的和没有熄灭的烟蒂。

　　没有一位司机是问他要不要坐车，玫瑰港的大多数人似乎都默认从这个出口出来的人，不是重归人就是外乡客。他们看着周济烟并不熟悉的脸，招呼着不断从机场出来的旅客。

　　“我们”是他们的经济来源之一。周济烟默不作声的将自己归于旅客中，来自不同的人群在踏上这片土地时就相遇，好像是一件有点缘分，又有点纠结的事情。

　　周济烟站在原地翻了翻未读消息，然后冷淡地移开和他们正对着的视线。那么多车辆，那么多人，他看不过来。

　　他假装没有听见司机们热情的招呼，沿着路边，拖着行李箱，混进了还在出站口逗留的人群里。

　　好像他生来就是这里的人，所以显得那么从容。好像他和玫瑰港的距离，其实只有那一段离别时分。

　　烤面包的香气让周济烟醒了醒神，慢吞吞的拿出刚刚从机场服务区买的面包，面包被微波炉热过，但是天气太冷了，周济烟温热的手掌能感觉到面包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暖和了。他一边吃一边又瞥了瞥旁边的车辆。

　　本想一个人逞强的周济烟，还是停在了刚刚的最末一辆车前，然后敲了敲车窗，说出了一个地点。

　　“香槟路鹤望小区。”

　　玫瑰港是个不小的城市，四十多分钟的车程，绕过了郊区，就能看见渐渐变少的绿化带，路边窜起来一些不怎么显眼的野花。

　　司机沉默地开着车，周济烟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后边，光是盯着车窗的边沿，都能让他恍惚一阵。

　　一条路开到尽头，逐渐看到了热闹的街市，商业圈包围着两边的人潮。广场中央，大屏幕上一张普通人的庆生照片出现了最后一秒，然后就擦过周济烟的视野被留在了车流之后。眼看着出租车驶过故望桥，一栋连着一栋的高楼出现。

　　出租车停在了鹤望小区的东门。周济烟默默的下了车付了钱，站在小区的大门口等了几分钟，等到一个大叔打开了大门，他才跟着进去。

　　一栋单元楼下，摆着一排盆栽，已经焉巴了的薄荷在几株尚美观的芦荟和仙人球中间格外的惹人注意。

　　周济烟是凌晨到的玫瑰港，站在单元楼下时，太阳已经快要升起。他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等一会儿，看着日光照亮了四周，连那盆枯黄的薄荷都看起来暖洋洋的。

　　七点了，周济烟注意到了时间，从一堆娱乐新闻里抬起头来。

　　他抓过悄悄溜走的行李箱，终于走进了单元楼。

　　天还很早，四单元的居民楼很安静，整个楼道只有周济烟拼命压低的脚步声，和没办法控制的行李箱摩擦地面的声响。

　　周济烟在五楼将行李箱小心的放了下来，憋着一口气上楼让他感到了疲累，只能先弯腰扶着膝盖，努力的调整着呼吸。

　　门却在这时候打开了，每层楼道只有一扇门，一扇防盗窗，窗户对着楼梯口，门就在拐角。

　　周济烟抬起头的那一霎那愣在了原地。

　　开门的是沈逢。

　　身后却还站着另一个人。

　　周济烟反应过来沈逢已经开了门，却还是傻站着没有开口，连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他的目光擦过站在前方的沈逢，落在了另一个人的下半张脸上，他不敢直视那个人的眼睛。

　　脑海中依次闪过一叠胶片，青涩的，稚嫩的，属于很多年前的黄昏。

　　他突然就笑了一下，对着沈逢伸手。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他没有和沈逢身后的人打招呼，下意识的默认此刻只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做一次自我介绍就可以相识。

　　“你好，

　　我是莫榆非。”

　　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被他埋在文件夹最底层的抒情歌突然在失恋那天翻了出来，带着一丝期冀，也带着一份潮湿。

　　“我是周济烟。”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并不那么尴尬的笑着。

　　周济烟低下了头，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生涩。在两个人的注视下，他带着那点潮湿和眼眶中快要溢出来的泪走了进去。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等他抬起头来扫视这个地方时，双眼已经恢复了平静。

　　客厅摆着一座橘色的沙发，沙发的形状很特别，上下起伏的，还有一对猫耳朵。阳光已经穿过纱窗照进了室内，点亮了那一点昏暗的气息。电视剧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堆杂物，周济烟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木质柜子的第三层中央，一张三个人的合照。

　　这是一个旧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