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此时》Caotoujiao

5、原谅

　　第二天冬青嘴角的伤引得同学们议论纷纷。瘦猴拉着驴子咬耳朵，说：“哑巴挨打了，肯定干了坏事！”。
　　驴子气呼呼的推开瘦猴，瘦猴还凑过来说：“哑巴胆子挺大，敢干坏事！”。
　　班级里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驴子突然站起来说：“你们烦不烦啊！谁没干过坏事啊？”。
　　驴子的怒吼一下子让教室安静了。瘦猴小声嘀咕：“哇！那么凶！谁杀了你全家啊？”。
　　这天上课，老师为了继续教育同学们勤俭节约的好习惯，教大家用纸盒让每个同学都做了一个存钱罐。冬青这才明白存钱罐不能自己生钱，要不断放硬币进去钱才会越来越多。她放弃了赔萧，要期末考试了，她一定要用成绩证明自己，绝不矮他三分。
　　期末考完试，班主任叫来了冬青，这个插班进来无声无息、毫无存在感的女孩子，竟然考了全班第一。他问：“家里是不是有人教你啊？”。
　　冬青想告诉老师是妈妈教她算数写字，还有她夜夜用功的努力。可亲爸后妈的复杂，却让她不知从何讲起，手使劲绞住，半天也回不了一句话。
　　林冬青没上过学，可一进班级就的考的这么好，情况很典型，简直就是班集体和他这个班主任的功劳。班主任也不多问了，说：“老师想让你代表班级在学校的总结大会上做个发言，把你在班里的学习体会宣讲宣讲，给班级争个光，立个模范，讲演稿老师可以帮你写！”
　　冬青头都要低到胸口了，一步步的往后退，她只是不让谁再看不起她，可从没想过自己还可以做模范。倒退的冬青，差点撞到了也被老师叫来要训话的驴子。
　　班主任揪过来驴子，还把驴子和冬青的卷子摆在一起，用手拍上去叫：“你自己看看！两个典型！”。
　　驴子不敢伸头看，想看什么？不就是叉多嘛！
　　冬青忍不住笑了，甚至觉得驴子矮三分了，想他家的条件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学习就那么难？
　　驴子让冬青笑的浑身难受，转过身去对她也深深鞠了一躬，说：“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以你为榜样！”。
　　冬青吓的直摇手，连连说：“我不是榜样！”。
　　班主任却对自己的激励教育满意的大笑起来，说：“对嘛！我们不光要学习雷锋叔叔，“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身边的人都是我们的榜样。孺子可教！可教！”。
　　冬青和驴子一起出了老师办公室，冬青有些怕和他单独在一起往前跑了两步。可又想起小猪，这回不觉得是嘲笑了，脚步慢下来，扭头对驴子笑了，说：“谢谢你的礼物！”。
　　驴子站在原地看笑起来甜甜的林冬青，他迫切的想搞清楚，学习这么好的林冬青，为什么要偷钱？
　　吃过晚饭天就黑下来，小月高兴的调试提前买回来的电视，说：“真好哎！还带色！你借了多少钱买的？”。
　　忠义说：“没多少钱，慢慢还吧，以后别把钱放家里了，存到存折里，我发工资也多给孩子几毛，孩子也可怜见的，你也别生气了！”。
　　小月调出来《阿信》说：“你当我不知道你每次都多给她几毛啊？我不是心疼钱！”。
　　忠义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是大善人！”。
　　小月往电视里瞅，说：“大善人在这呢！大冬天冰河里洗衣裳，惜惶娃！我是后娘吗？”。
　　忠义又赶紧说：“不是！不是！你也是可怜人！”。
　　小月可怜阿信哭的比忠义还厉害，边哭边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冬青捂住耳朵，想你那么凶、那么狠！还为了电视里可怜又善良的人哭？你自己还不是欺负人！她暗暗发誓，月姨要是像电视里的坏人那样虐待她，我她就离家出走，爸爸也不要了。黑乎乎的天大晴，满天的星星一颗比一颗大。冬青又想妈妈了，她已经很久没梦到她，很久没有在天上再找那颗最大的星星了。梧桐树下，冬青找到了最大的一颗星星，她叫妈妈，问她：“你高兴吗？我考了第一名，我要一直考第一名，和你一样，做伟大的女性。”
　　梧桐花一朵朵掉到地上仿佛是妈妈的回应和赠与，她捡起一朵梧桐花拔掉花蒂放进嘴里。
　　驴子偷偷躲在冬青家门前，他第一次看到人吃花，跳了出来。
　　“这个能吃啊？”
　　冬青被驴子吓了一跳。驴子也捡了一朵花放进嘴里，可是他不懂摘掉花蒂，一股苦涩的味道让他呸呸的全吐出来，还连吐了几口唾沫。
　　冬青咯咯的笑。驴子还没明白个中奥秘，不好意思的问： “你怎么不怕苦？”。
　　冬青又捡了一朵花，摘掉花蒂递给驴子，说：“你再尝尝！”。
　　驴子迟疑的接过花，这次梧桐花里的甜蜜侵蚀了他的舌头，满足的笑起来说：“真甜！”。
　　他们背靠大树坐下来，一人拿着一朵梧桐花吸花蜜。驴子喜欢笑起来的冬青，真想她能永远这样笑.冬青让驴子看的不好意思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驴子从书包里掏出洞箫，说：“我给你吹个曲子吧，一听你就高兴了！”
　　冬青点点头，驴子吹的曲子很简单，她记得是妈妈给她唱过的《小燕子》。她闭上眼睛认真的听。
　　驴子的曲子没有吹完就停下来，因为冬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泪了，可他打心眼里渴望她能快乐。驴子扬了扬手里的洞箫，开心的笑说：“学期末有联欢会，你唱歌我给你伴奏，让他们看看你不但不是哑巴，唱歌比李玲玉还甜。我妈最喜欢“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你唱肯定好听！”。
　　他哼起来放学路上音像店里天天都放的那首歌。可他的提议，却让冬青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我不要！”
　　驴子急的说：“你不喜欢李玲玉唱别的也行，你唱什么我就去学什么曲子，我保证学好！”。
　　驴子的热忱让冬青犹豫了，说了实话。
　　“我怕那么多人看着我！”
　　驴子说：“你不用怕，我妈第一次带我考级，我就考砸了。回来她逼我练了三个小时的萧，嘴差点都练肿了！”。他说着撅了个夸张的猪嘴，说：“差点练成猪嘴！”。
　　冬青又咯咯的笑。驴子说：“我妈说我学会了吹洞箫，就送我去少林寺练成黄老邪的武功。大人就喜欢骗小孩！
　　他打趣冬青：“一会哭一会笑，两个眼睛开大炮” 。
　　冬青不生气他打趣自己，笑的更厉害了。
　　“你怎么那么好骗？”
　　驴子挠挠头说：“我就是傻，不然怎么能相信你是哑巴呢？林冬青！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怕冬青不原谅，驴子还伸出了自己的左胳膊，说：“你看，我老叫你哑巴，遭报应了，还留了个疤呢！”。
　　冬青看着驴子手腕上的那个疤，似乎真是惩罚一样。她鼻子酸起来，驴子是第一个送她礼物、跟她道歉的人。她重重点了点头。
　　“嗯！原谅！”
　　驴子开心极了，又诚心的说：“我不喜欢你做哑巴！”，他伸出小手指，说：“我们拉勾，为了小猪一起表演，不做哑巴！谁要再敢叫你哑巴，我保证把他打得比猪八戒还胖！”。
　　冬青心里洋溢着从来没有过的温暖。除了妈妈，还没人想要这样保护她。虽然不知道拉勾是什么意思，她还是小心翼翼的伸出了小指和驴子的勾在一起。
　　驴子教她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河王八。”拉过勾的冬青期待和驴子一起表演的那一刻了，说：“我不做哑巴了！也不做河王八！”。
　　没几天，班主任到冬青家家访，他再次提出让林冬青代表班级在全校的总结大会上发言，说：“林冬青到了我们班这么优秀，是我们班的光荣啊！你们要支持孩子，说服她！”。
　　班主任走后，忠义别提多高兴了，欣慰的说：“爸不给你改姓，就是想你能跟你妈一样！你没让你妈失望！”。
　　小月听见冬青考第一名，做了数钱的动作说：“第一名有啥好？能发钱？”。
　　冬青摇了头，说：“大概发本书，或者发个塑料皮的笔记本，怎么能发钱呢？”。
　　小月把忠义的大茶碗拿起来又咣当撂在桌子上说：“没钱有啥高兴的？你们文化人就图这虚名，猴子穿戏服——耍乐呵！”
　　她指着忠义的大茶碗说：“人家男人还能拿回来不花钱的“先进工作者”！你有啥？第一名发个破本就乐成这样，那书、那本还没蜂窝煤好使呢！”。
　　忠义拉着冬青到屋外说要做煤球。他抓住女儿手说：“别听你月姨的，她就是个饭桶。你别害怕，一定要好好发言。你妈要知道你能做学生代表，该有多高兴啊！爸应该让你妈上大学！”。
　　冬青有了勇气，说：“爸！我一定要讲好！让我妈也高兴！她肯定知道我考第一了！”。
　　接下来班会上，班主任宣布了全班的成绩排名，还告诉大家考了第一名的林冬青马上会代表班级在学校大会上发言，让大家祝贺林冬青同学！
　　班主任的话一落，全班哗然。瘦猴下巴张得都要掉下来了，半天才合上说：“她不是哑巴啊！”。
　　驴子直到班主任走都没抬起头，他也因为第一名被老师点了名，不过是没有按时完成作业次数的第一名。班主任把林冬青的座位调的离驴子八丈远，林冬青可是班级的标杆，不能被这个老鼠屎给带坏了。他就故意看着驴子说：“差生就离好学生远点，尤其是林冬青同学，这是我们班的骄傲！有些差生怎么不买块豆腐撞死？脸皮怎么那么厚？”。
　　驴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后背也长了张脸，恨不得多穿几件衣服，好盖得严严实实的，真想买块豆腐撞死算了，真丢人！
　　学校的期末总结大会上，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让冬青紧张极了，手里班主任帮她写好的稿子都发着抖，半天也说不出来话来。驴子站起来，微笑的冲冬青竖起小拇指勾了勾。班主任远远的已经用眼神想杀死驴子了。瘦猴一把把驴子摁在了凳子上，说：“开会呢！你脖子伸那么长干吗？想被杀头啊？”。
　　冬青长呼口气，声音终于通过话筒响彻在操场上空，震撼着驴子的心。他不知不觉又伸长了脖子，想林冬青真厉害！
　　班主任走过来狠狠瞪了一眼驴子，提醒他遵守大会纪律，说：“狼就躲着羊远点！”。
　　瘦猴冲驴子吐了吐舌头，小声说：“你也想站上去？发表你为什么老不写作业的经验啊？那也挺精彩！”。
　　瘦猴的话让驴子愣住了，台上的林冬青像是会发光一样。他头耷拉了下去沮丧的都想哭了。林冬青那么优秀，不会是河王八，更不是哑巴。他是欺负过她的坏狼，一个差生和一个好学生套什么近乎？做什么好朋友？还想要和她一起表演？活该挨骂！
　　冬青演讲完，台下的人群在老师的带领下，发出了震天的掌声。人生中第一次获得的肯定，让她不禁有些小小的陶醉了。她看到驴子手举得高高的拼命给自己鼓掌，可等她迫不及待的跑到班级队伍里，却找不到他了。晚上冬青还抱着一丝希望等到很晚才睡，过一会儿就往窗外看，可她没等到他。
　　驴子躲着林冬青，不管她等了多少天，有多期盼他，他再没在她家门前出现过。过了联欢会、过了暑假、直到新学期开学，冬青才想明白了，驴子有疼他的爸爸妈妈，有幸福的家，哪有那么多时间和自己做朋友。别人随便一件礼物、一个约定，就让她这样的期待了，她笑自己傻。
　　日子一天天过去，驴子每学期末都不出意外的和冬青被同时点名。他习惯了被班主任同时叫起的两个名字——林冬青！吕梧桐！仿佛那是他们最近的距离。可驴子却总要和那个名字故意保持着距离。无数个飘雪的冬天，最怕冷的他总要离着班里的煤炉子远远的。因为煤炉子旁边被班主任安排了学习最好的林冬青——班级的荣誉、希望！
　　两条看似平行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沿着各自的轨迹慢慢在成长着。慢慢的，冬青几乎忘记了，曾经还有个人在梧桐树下和她有过那个约定。他们上了初中，还在同一个班。学期末班主任依旧会排名次，表扬尖子生，差生却不再拎出来批评。再没有老师把他们的名字连着叫在一起了。
　　“吕梧桐！驴子！”驴子翻来覆去叫自己的大名、外号，想这才是应该连在一起的名字，他哪配和她的名字排在一起！两个学期过去，驴子也习惯了仿佛和林冬青断了所有联系的日子。他还是和瘦猴混在一起，天天去他家看奥特曼的VCD。他们两个人商量好一起穿从妈妈那儿偷来紧身红色秋衣，腿上套条银色的健美裤，一人戴一副墨镜到了学校。
　　瘦猴家的小卖铺早扩张成了大商店，他顺道宣传说：“银色健美裤、□□镜我家商店就有！我家板鞋，奥特曼穿了都不坏！”
　　全班同学都被驴子和瘦猴这学校一景逗的炸开了锅，议论说：“时髦啊！”、“□□镜是周润发戴的！”，还有人问：“奥特曼是啥？哪个妖精的名？”。
　　冬青也觉得奥特曼三个字像是《西游记》里小妖的名字，她看怪物一样的驴子更像是小妖了，眉头皱的紧紧的。
　　有同学笑瘦猴，说：“你广告都做到学校来啦”。
　　瘦猴瞪了同学一眼，说：“健美裤还要做广告？奥特曼没看过？那可是拯救地球的英雄，傻帽! ”
　　驴子帮腔说：“瘦猴家的东西都是省优、部优、国优，你们谁没健美裤？谁没板鞋？”。
　　一个男生反驳驴子说：“林冬青就没健美裤！也没板鞋！”。
　　驴子被怼住了，冬青确实不是校服就是大人淘汰的衣服。他忍不住看了看她。冬青眉头皱的更紧了，低头看书。
　　驴子感觉到了厌恶，想脱下来身上的衣服。可马上又想，她讨厌我，我还不喜欢她呢！他更大声的和瘦猴表演起来，说：“我们是英雄奥特曼，拯救世界！拯救地球！”。
　　这学期的体育测试又剩下林冬青和田胖子补考了，因为小时候肺炎、气管炎落下的病根，冬青的体育成绩很差， 800米长跑的测验从来都是补考几次才过。驴子看又瘦又小的冬青越像妈妈最喜欢的林黛玉，一阵风都能吹跑了。这次补考，还剩下两圈的时候，田胖子热的脱了自己的棉袄，仿佛轻松了不少，一下子就冲到冬青前面去了。
　　驴子急的站在跑道边上，想给林冬青加油，可是又觉得别扭，他用了激将法。
　　“田胖子！加油！田胖子！加油！”
　　只给男生加油的驴子惹怒了班里的女生。林冬青和田胖子的800米补考，变成了班级里男女啦啦队的较量。全体男生叫着“田胖子加油！”，女生叫着“林冬青加油”。林冬青终于一次补考就及格了。驴子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还是他聪明！
　　瘦猴觉得驴子很奇怪，给田胖子加油，干嘛一直盯着林冬青。他在操场边上拉住驴子问：“你是不是想给林冬青加油啊？老实交待！”。
　　驴子才不承认，想我才不会喜欢娇滴滴、动不动就哭的林黛玉。他骂瘦猴没良心，说：“我在给你家板鞋加油呢！田胖子的板鞋是在你家买的！”。
　　瘦猴看见驴子又眨巴眼睛了，知道他在撒谎，故意恍然大悟的说：“我发现你一秘密！”。
　　驴子嘁一声仰高头，说：“你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你还是别告诉我了！你千万别告诉我啊！”。
　　驴子嘴上说别告诉，眼睛却一直瞟瘦猴，瘦猴大笑的也唱起来：“我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我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驴子急了要打瘦猴，摁的他坐在操场的台阶上。
　　“你说不说？”
　　瘦猴躲了几下，忽然严肃的问：“你是不是喜欢林冬青？人家可是好学生！”。
　　驴子不追瘦猴了，这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打自己的脑袋，他怎么能喜欢上爱哭的林黛玉呢？
　　瘦猴大大的叹了口气说：“郭靖喜欢上了穆念慈！悲剧啊！”。
　　穆念慈可不就是又一个林黛玉，柔柔弱弱的就知道哭。这个晚上，驴子做了个梦，林冬青比武招亲，可他像黄老邪一样厉害的洞箫，却别在腰上怎么拔都拔不出来，一急就醒了。他心咚咚跳的告诫自己，林冬青就是穆念慈，他也不是小王爷！
　　驴子永远都等不来林冬青的比武招亲。上了初三，离别的时间倒是越来越近了。他只能祈祷，高中也能和冬青在一个班，能永远做同学就好了。
　　这天音乐课后，老师留下了驴子，说：“这个期末学校合唱比赛我们班定的歌曲是《送别》。班里会弹钢琴的同学转学了，你能不能临时顶替一下。”
　　驴子怕这个和冬青站在同一个舞台的机会。他想想她讨厌自己的眼神，心里就犯怵，答复老师再考虑考虑。知道这个消息，瘦猴比驴子还兴奋，说：“林冬青是学校合唱团的主唱，我们班的领唱一定是她，你机会来了啊！”。
　　驴子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瘦猴给他打气说：“林冬青又不是高不可攀的小龙女，你怕什么啊？”。
　　驴子抬头大声说：“我哪怕她了？”。
　　瘦猴从头到脚仔细看了遍驴子，说：“你的萧白学了，光听你说考了几级，可到底怎么样，你也震她一回，一点大侠的样子都没有！”。他假装捋捋自己并不存在的长发，自觉含情脉脉的看着驴子说：“以后不许你叫我姑姑了，我的守宫砂没了！我看你倒像扭扭捏捏的小龙女！”。
　　驴子知道瘦猴说的是《神雕侠侣》哪一段了，顿时羞红了脸，追着瘦猴直叫他流氓。
　　瘦猴一溜烟的逃，叫：“你追我干吗？我可没守宫砂！”。
　　驴子停下了，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迷惑的看，想小龙女那守宫砂到底是怎么没的？每个女孩都有守宫砂？
　　没几天上化学课实验课，老师教大家用氯酸钾制取氧气。驴子和冬青被分在了一组。邻组的瘦猴趴到驴子耳边，小声的唱了一句郑智化的歌：“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呀缠住我心田。”，还鼓励说： “驴子加油！”。
　　瘦猴说完就跑了，冬青奇怪的看了看他们。驴子总觉得冬青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事，迷迷糊糊的竟然把红磷当作二氧化锰，和倒在一沓搅拌纸上的氯酸钾搅拌在了一起，火一下子烧起来。驴子抄起扫把一阵乱扫，没想到把火苗扫向了冬青。像是个预谋一样，但是没有英雄救美，只有冬青的大棉鞋烧了起来。
　　化学老师快速用实验室的备用沙土扑灭了火，把冬青送去了医务室。驴子紧追在后面，可他不敢进去，透过窗户往里看，骂自己蠢。冬青肥厚的大棉鞋被医生用剪刀剪开露出伤口时，驴子哭了。那一颗颗被挑破的大泡，像是长到了他心上，火辣辣的疼。他第一次知道，对科学的无知竟然可以闯这么大的祸。
　　冬青处理好伤口出来，驴子一把推开扶冬青的女同学，一个弯腰把冬青背在了身上。瘦猴推来驴子的26小马，生怕别人听不见驴子背媳妇，大声叫：“驴子背媳妇啦！”。
　　他时时都想帮驴子，把他们的关系定了性，说：“师弟！来吧！让26小马驼你媳妇回家。”。
　　冬青挣扎着要从驴子背上下去。驴子用力兜着她就是不让。他气喘吁吁的对瘦猴说：“你才是猪八戒。孙悟空被师傅赶走，谁抱着我哭的快断气的？”。
　　看热闹的同学哄笑起来，一个同学还改了童谣唱：“唐僧骑马咚勒了个咚，后面跟着孙悟空。孙悟空他真坏，专和八戒对着干。猴兄驴弟！”。哄笑引得更多同学过来围观，冬青使劲推驴子，甚至都怀疑他和瘦猴串通好故意要捉弄自己。她推不动，命令的说：“驴子！放我下来！放下来！”。
　　冬青的命令不容商量，驴子只能放下她。他想解释自己不是瘦猴的意思，可冬青的表情冷的扎人。驴子低了头，抓过来瘦猴拍了拍自己的26小马，说：“把她送回家！”。
　　瘦猴急了，说：“你送她啊！我都推来了！这是好机会！”。
　　驴子抛下瘦猴，还没放学就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这条路是他和冬青回家的同一条大路。可他却从没在这条大路上碰到过冬青。风又猛又冷，两边的梧桐树一棵棵光秃秃的。那个吃着梧桐花的小女孩又甜甜的在他脑海里笑了。
　　驴子忍不住委屈的哭起来，恨冬青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漠？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学习这么差？没了26小马的驴子来回在学校和家的大路上走，他一定要碰到林冬青一次。可他走了两个来回，算着学校应该早放了学，还是没碰到她，又猜不会没人送她回家吧！怪瘦猴怎么这么靠不住！
　　远处模模糊糊来了辆三轮车，上面正坐着冬青。驴子高兴的想迎上去，可三轮车上一摞厚厚的书本却让他胆怯了。他躲到树后，看冬青没了踪影，怪自己耽误了她的学习。
　　第二天冬青没来上课，驴子一天都没精神，似睡非睡的打了一上午的盹，一闭上眼睛冬青流着脓水的大泡就在他眼前晃。上午一放学，他坐不住了，骑上26小马到了冬青家。
　　小月正生闷气，冬青受了伤，可那父女俩谁也不告诉是咋弄的。小月就纳闷了，好好的翻翻书、念念字就能把脚烧成那样？干啥都避着她，她才不心疼她！小月打开大门打算换上一块新的蜂窝煤好做饭，可又觉得自己像是伺候人的丫头，又回头骂：“上学就了不起啊？整天装林黛玉给谁看？”。
　　冬青不知道月姨是讨厌她，还是讨厌她上学？只要学校里有活动耽误了她该做的家务，月姨总要狠狠的骂她，夹枪带棒的。冬青不愿意听月姨讽刺，更怕她又捎带出自己的妈妈撒气。她一瘸一拐的从她手里抢过煤钳子，夹起就要烧尽的蜂窝煤，说：“月姨！我来吧！”。
　　小月被抢走了煤钳子，一下子火窜上来了，叉腰伸指的说：“你自己上学烧了脚，给谁发火啊？三轮车是谁给你借来的？没我借的三轮车，你能大小姐坐轿一样让你爸接回来？是我让你上的学？是我让你烧的脚？”。
　　忠义劝和的让小月别说了，说：“孩子都受伤了，你就别说她了。”。
　　小月刚想回呛忠义几句，驴子气呼呼站在了她面前，说：“她都受伤了，你还让她干活？你怎么这么坏啊？”。
　　小月上下打量一遍驴子，来了说词：“喲！你是哪来的王沪生啊？倒知道心疼人！”。她饶有深意的看冬青，再看看驴子，扑哧一笑的捂着肚子叫：“吴忠义！你这闺女挺厉害啊！这么小就会给你找姑爷了啊！跟她妈一个狐媚样！”。
　　月姨的话，让冬青的心挨住了煤炉子的铁圈一样，烫得她锥心的疼，眼泪涌出来都掉在了煤炉子上，铁圈刺啦冒起一股白烟。冬青往屋外使劲推驴子，说：“你来干吗？你出去！你出去！”。
　　驴子不敢和冬青用力，只能往后退。忠义的脸被小月臊的滚烫，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对门外吼：“臭小子！赶紧走！”。
　　驴子对着门愣了半天，觉得自己搞明白了一件事，林冬青讨厌他！他心里酸酸的想哭了，掉头就走。小月看热闹不怕事大，打开门还往外嚷嚷：“哎！小王沪生！你别走啊！”。
　　忠义拾起煤钳子把盖子撂上去，闷着声音说：“今儿不做饭！下馆子！电影院里热闹更多！”。
　　忠义话音刚落，小月马上关了门，抢过来煤钳子又翻开盖子说：“谁要看热闹了？你钱多烧的？看你敢下馆子！”。她把锅端上炉子，添了半锅水，说：“今儿就吃清水挂面，谁也别让谁伺候！”。
　　忠义盖上盖子，推了一把小月，说：“我做！我伺候你们！”。
　　小月被推得愣愣了，可还是抢过去忠义手里的挂面，说：“你会个屁！一边去！”。
　　吃饭时，冬青从碗底多翻出来一个荷包蛋，她知道是爸爸偷偷放给她的，心里难受又歉疚，决心以后都躲驴子远远的，不能让月姨再嚼舌根！
　　再上音乐课时，驴子满脑子还是自己干的好事，没有冬青的教室，总觉得觉得空荡荡的。老师叫了冬青的名字，马上又拍拍额头说：“看老师这记性！林冬青病了！”。
　　驴子生怕老师换了冬青的女生领唱，噌一下站起来说：“林冬青受伤了，过几天就好，千万别换她啊！都怪我！”。
　　全班同学笑的乱哄哄的，音乐老师也忍不住笑了，说：“比赛还早呢，我也没说换林冬青啊！有伴奏带，她在家一样能练习！”
　　下了课瘦猴同情的搂住驴子唱《情网》：“你就是一张无情无义的网……”。
　　驴子甩开瘦猴的手，说：“你以为你是蜘蛛精啊？还织网，我让昴日星官收了你！”。
　　瘦猴做了个举剑的动作刺向驴子说：“希曼！赐予我力量吧！赐予我丘比特的力量！”。
　　驴子也夸张的回应瘦猴说:“哦！狠毒的后母！请不要给我吃下毒苹果！”。
　　瘦猴不明白驴子说的意思，还追着问：“什么意思？”。
　　瘦猴都快中学毕业了，还长的像是小学生。驴子一本正经的揭他短说：“我是白雪公主，你就是小矮人呗！”。
　　才过了一天，驴子还是不放心冬青的伤，也怕她耽误了合唱排练。他悄悄躲在他们家对面的墙后头。
　　家里煤球用完了，忠义买了一堆煤堆在门口。平时都是冬青和小月做煤球，他做了几个都没成功，想让小月过来帮忙，叫：“嗳！你过来！”。
　　小月不理忠义，看冬青教笨手笨脚的教忠义做煤球，心里不服气的想，人家都叫爱人，老婆就是爱人，我不是你领了证的老婆？嗳啥嗳！
　　她玩起来刚买回来全市都在流行的呼啦圈，一边甩着腰，一边故意逗累得够呛的忠义，也叫：“嗳！你看我玩这个腰细点没？”。
　　爸爸做了几个都不成功，冬青忍不住又直着腰，帮他做了几个，说：“爸！你得对准了煤眼，不能乱压！”。
　　那个女人又在欺负冬青，简直就是灰姑娘的后母。驴子猜她一定不是冬青的妈妈，他想冲出去可又怕的要命，怕冬青再赶他，老巫婆再叫他小王沪生。
　　第二天一早，小月一开门，几个屎巴巴一样的煤球躺在墙角，她踢了一脚说：“吴忠义！你可真是老太太上鸡窝，学一晌午就学会做几滩屎巴巴？”。
　　忠义往屋外瞅了瞅说：“哪是我做的？我是笨蛋，你顶聪明。孩子病了你就多干点，赶紧把煤球做出来得了，多使点劲能掉你几斤肉？”。
　　冬青也瞅瞅，说：“我爸学不会，昨天就没做成。这谁家的小孩恶作剧，浪费别人家的煤。”。她求月姨说：“要不你先做几个，够这几天用的就行！我脚好了就做！”。
　　小月就见不得那父女俩互相心疼，说：“你爸老了也不能成老太太，咋能学不会？谁家不是男人做煤球？他下了班我教他，做不好就都扔了，要下馆子给我撂脸子的人，还怕浪费钱？”。
　　忠义故意和小月赌气，就不说学做煤球，晚上一家人早早的全都熄了灯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小月再推门火冒三丈，对面墙下的煤全没了，她吼忠义：“你咋真把煤都给扔了？那可都是钱！”。忠义出屋一看心也一惊，再转过身乐了。他家窗下一排排煤球码的整整齐齐，垒的高高的，说“谁扔了？这不在这！”。他奇怪的琢磨说：“谁给咱家做的煤球？见鬼了！”。
　　小月拍拍自己砰砰跳的心，说：“反正不是白虎星心疼你做的！鬼个头！”。
　　忠义轻轻的夹起一块煤，轻轻的放进炉子里，好像那些煤真是小云做的。炉火生烟他泪泛出来说：“社会主义好，三月学雷锋。可解了我们家的急了！”。
　　冬青却不信，学雷锋都是扫大马路、帮助孤寡老人。哪有帮谁家干活的？哪有这种活雷锋？
　　学校里瘦猴发现驴子的手乌黑，问：“你昨晚上干吗去了？
　　手这么黑？”。
　　驴子搓搓洗不干净的手说，“挖煤！”。
　　瘦猴才不信，盯着驴子看了会儿恍然大悟的说：“你不会到钢厂去偷废铁卖吧？你胆够大的！”。
　　驴子听瘦猴猜是别的，不紧张了，说：“我要偷也先偷你家的蜂窝煤！”。
　　瘦猴得意的说：“我家早不用蜂窝煤了！用煤气灶！”。
　　驴子家也换成煤气灶了，同情冬青家还用蜂窝煤做饭，他看看自己手想，以后得经常偷摸去她家帮她做煤球！
　　瘦猴发现驴子的手不但乌黑还划了道口子，又问：“你手怎么受伤了？”。
　　驴子豪气的一甩手，唱：“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一片天……男儿流血不流泪！”。
　　瘦猴听不懂，把小霸王的复读机拿出来说：“你要的！可没空白磁带，我家不卖那个！”。
　　驴子借了音乐老师的伴奏带，想放学后大家都走了安静点，好帮冬青翻录磁带让她在家练歌。他一狠心拿出来自己收藏的郑智化，说：“就用他了！”。
　　瘦猴惊讶的说：“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签名磁带，天天在你的小霸王里躺着，你竟然忍心洗了它？以后不听啦？”。
　　驴子说：“没事，签名还在！他的歌我都会唱了！”。
　　瘦猴啧啧的帮驴子录好磁带，也想到了帮他的办法。他提醒驴子说：“你再帮冬青做事要隐身，不然又要惹的她不高兴了，吃力不讨好！”。
　　驴子把两盘磁带都塞给瘦猴，说：“都交给你了，我本来就想隐身，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晚上瘦猴在老师的那盒伴奏带上偷偷的录了一句话，倒好位置，他高兴的去找冬青，想要成了！
　　冬青怕月姨又说什么，在门口和瘦猴说话，问：“音乐老师让你来的？”。
　　瘦猴点点头，说：“我给你演示一下。”。他晃了晃手里的“郑智化”，突然问冬青：“你喜欢郑智化吗？”。
　　冬青看看磁带盒上的郑智化，下意识的说：“喜欢啊！”。
　　瘦猴啪的一声摁停了录音键，喜滋滋的从书包里掏出来录好的伴奏带放进去说：“这盘才是给你的。那盘磁带是音乐老师的，刚才放错了！”。
　　冬青听见月姨走过来的脚步声，想让瘦猴快点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瘦猴！你走吧！”。
　　小月嫌开了门透风，说：“哟！又来一个王沪生啊！话是串子吗？串不完了！”。
　　冬青急的直想关门，叫：“瘦猴！你快走！”。
　　忠义烦的对门外喊：“我说你们男同学，怎么老是上我们家来？男女有别知道不知道？”。
　　瘦猴好心碰了钉子，不服气的冲屋里说：“是老师派我来给林冬青送排练用的磁带，谁让她是领唱？我又不想来！”。
　　小月阴阳怪气的说：“你闺女想当歌星还上啥大学啊，吹胡子流马尿，戏子就是会演戏。”。
　　冬青使劲忍住眼泪，让瘦猴快走。瘦猴还没忘要帮驴子说好话，偷偷小声说：“其实是驴子让我来的，你可要记住他的好啊！”。
　　冬青关门的手停住了，问：“驴子让你送来的？”。
　　忠义走过来咣一下把瘦猴关在了门外，吩咐女儿说：“以后别让男同学来咱们家了！”。
　　小月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可没闲着，说：“别啊！学校老师教的好！这一个个的小王沪生都会疼人，比电视里的人演的都好！我爱看！”。
　　冬青面对着大门，她知道驴子想和她一起比赛。那个几乎忘记的承诺跳了出来。突然浮现的记忆像是扔进大海的渔网，一下子又网起了她更多的回忆。她甩甩头，怪自己总摆脱不了他，不敢再多想。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上高中的事，自己在家里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爸爸一直都没有表态。上高中才上大学，这才是她该想的事。
　　冬青盯牢攥着家里经济大权的月姨，说：“月姨！学校教我们五讲四美，男女之间不是你说的哥哥妹妹，还有纯洁的友情。我可以不参加比赛，但一定要上高中！”。
　　忠义插了话说：“上！你考上就上！”。
　　小月不懂五讲四美，说：“能说会道、长得美就能考上大学？那你妈咋还是个小护士？大学那是一般人上的吗？”。她瞪了眼忠义说：“你答应算啥？钱答应吗？有钱我还想把我的大宝换成玉兰油呢！”。
　　屋里的三个人为了冬青上高中对峙起来。
　　“不许上！”
　　“我一定要上高中！”
　　“你给她钱不行吗？”。
　　瘦猴隔着大门，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原来林冬青有个后妈。他想驴子肯定早知道了，怪不得老护着她。瘦猴刚想冲进去帮林冬青说话，可屋里冬青的哭声让瘦猴头疼的厉害，想她比电视里那个白吟霜好不了多少，哭哭啼啼的真麻烦。这种怜香惜玉的事，还是给那头想做贝勒爷的笨驴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