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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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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季然的速度很快,他给我发消息说他订了这个周日的机票。我从医院回来这天是周四了,我看了看日历,间隔的两天摆在那里,我有点手足无措。
我倒希望蒋季然干脆现在就空降到我面前,是死是活要说什么干脆一下就全说完算了,提前这么久向我预告反倒让我心焦。但我又有点害怕,我也只有两天就要见到这个人了,我还没做好准备。蒋季然一直存在于我的回忆和手机里,我不知道再次见到这个活生生的人,我会是什么反应。
周日那天天气很冷,天气预报上没有降雪概率,出行应该不是很困难。按照正常情况,我应该和何礼航一起自习,我还要找个借口告诉何礼航自己那天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我要不要和姜星说呢?如果告诉姜星,她一定会坚持陪着我去见蒋季然的。但我却没有那么想让姜星和我一起。
我到底要不要答应蒋季然呢?我真的要去吗?是啊,我快要期末考试了,不应该让他影响我不是吗?再怎么说,也要等我期末结束吧?
两天恍恍惚惚地过去,其实我什么准备也没有,问题在我心里萌生了很多,可我一个也没有解决。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见蒋季然,我也还没想好给何礼航的借口,我也什么都没有和姜星说。
早上六点多,蒋季然说他起飞了,他说让我想个地方发给他,他下飞机看到信息后直接去。
哇,真是令人感动啊,我的前男友身患重病千里迢迢来见我,下飞机也不休息一下直接就说要见我。
我醒的很早,也可以说是没有睡,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到四点多还是清醒的,但我七点就醒过来了。可能是暖气片不够温暖,我醒来的时候手脚都露在被子外面,冰凉得很。
我只记得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很多画面,只不过我可以控制这些画面的走向和发生。比如我把蒋季然狠狠揍了一遍,比如我知道何礼航一直都是真情实意对我,比如蒋季然被所有人唾弃嫌恶,天之骄子跌落神坛……
有点好玩,有点好笑。
我拿起手机,看了蒋季然的信息,随后点开了我和何礼航的聊天框。要和何礼航“请假”真的很难。再欺骗他任何一点一丁,我都很过意不去。我告诉自己,赵只,要是万一,万一何礼航一直在骗你呢?你骗骗他又怎么样?你不就只是需要说,今天有事,有约,有朋友突然约见,有紧急的事情要做,诸如此类的话,不是很好说出口的吗?
我在键盘上敲来敲去,一句话被我删掉又打上,已经不知不觉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我看着黑暗的窗帘开始透过白色的光,外面的天应该已经大亮,何礼航也差不多起床了。
我不能再犹豫了。我赶紧起床洗漱穿衣服,拿了一个充电宝就往校门口跑,跑得很快,像百米冲刺一样,路上的学生都在看我。跑出校门口的那一刻,像是逃出被管辖的区域,在外面为所欲为也不会犯罪,不会被审判,离何礼航远了点,我怎么样骗他,或者做出一些背叛的行为也没关系。
站在校门对面的包子铺,我终于和何礼航发消息。真无语,不就是一件小事,说一句话而已,何礼航不是我爸我妈,凭什么管我那么宽,我到底在害怕什么?纠结犹豫半天,我最后打出来的只有冰冷冷的一句话:我今天不去自习了。
然后我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要问我原因,我没事,今天不想去。
发完我就把手机匆匆关机,我害怕何礼航的关心,我害怕他一个电话就打过来,我更害怕他说他来陪我。他对我好一点,我就难过一点。
空气里都是寒冷的滋味,我的鼻头硬邦邦的,手里握着的充电宝也冰凉凉的,我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路边都是各种早餐店传出来的芳香。这种感觉挺好的,我闻到了人间的味道,让我有一种活着的感觉。我都快忘记此行目的,只是在想,我上一次能这么单纯地感受清晨的阳光,不是为了早课,也不是为了赶路,不是为了早起去图书馆占座,不是挂念我那可怜又没有意义的综测成绩是什么时候?早晨总是让我想呕吐的,这代表新的,很痛苦的一天又要开始。
今天其实也是的。天空有飞机的声音,轰隆轰隆地卷席而去,我才反应过来——我今天是要去找蒋季然的。我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黑色,随便从衣柜里拿的衣服潦草搭配的。头发被帽子压着也很乱。我的脸,我的脸也很憔悴疲倦。
我到底哪里好看呢?街边店铺的玻璃映出我自己的身影,我像一个细条条的黑色木乃伊,唯一露出的脸惨白得不像话,嘴唇满是裂开得唇皮,眼神像死灰毫无波澜,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眼皮下面。这张脸真难看。蒋季然、何礼航都说我好看,在他们情动的时候。他们可能都在骗我。
我还是没有想好定在什么地方,准确来说,我根本就没有想。
根本就无所谓,我没有必要提前想好这个约会地点,我和蒋季然本身就不应该礼尚往来地约好会面,只适合我到机场去蹲着他下飞机,然后把他打一顿,朝他吐口水,再让他滚。我就在学校附近漫无目的地走,手机一直关着,蒋季然再怎么说也要九点多才可以下飞机,他就算要来到学校堵我也要再半个多小时,我没有什么可着急的。
可街头实在是太冷,我也又饿又渴,实在坚持不住,我最后找了一家奶茶店,把手机打开了。九点十六分,手机打开的时候,锁屏上巨大的时间映入我的眼帘。我惴惴不安地解锁,把微信打开,置顶的何礼航只有一条消息,我不用点开就看到了一个“好”字,他在我发之后一分钟就回复我了。
而短信里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一直没有更新,蒋季然还没有到。
我扫码点了一杯什么厚乳芋泥大满贯奶茶,热的,全糖,超大杯,再加了芋圆、珍珠和布丁。我坐在点餐台旁,听到奶茶店员工小声的吐槽:“天哪,这个单要腻死了,大满贯还加了一堆小料。”
“他来喝粥的吧,也是奇葩。”另一个人说,语气里满是嘲讽。
点个奶茶都要被议论,我又不是没给钱。我有点生气。我现在是真的很饿,我喝奶茶本来就喜欢吃小料,这样犯了什么错吗?如果说蒋季然把我的视频流出确实是因为我下流又恶心,被议论被骂是我活该,那我现在又做错了什么呢?
“赵只,你什么时候才有男子气概?”不知怎么的,耳朵里突然出现我妈妈的声音,我的脑袋一瞬间就嗡嗡的,我就记得我在她面前哭,但这些泪水一点也不能搏得我妈的原谅,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嫌恶反而越来越浓重,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好想问,我做错了什么。
我一直看着他们。他们在狭小的台子间穿梭,拿着各种容器转来转去,拉开柜子又关上,拿出盒子又放下,明明在冬天,他们却穿着统一的短袖,帽子和口罩把他们的汗液压制,但还是有水滴从帽子下面和口罩的缝隙流出来。我看到我的那杯大满贯,杯壁上涂满了紫色的芋泥,奶底已经倒了三分之一杯,然后那人又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小杯像炼乳的东西,往我的杯子里倒了一勺。我旁边的另一个杯子里装着几片橙子和两块苹果,那个应该是果茶,他也同时在处理那杯果茶。然后一勺又一勺的小料加了进去,那杯果茶也加了布丁和珍珠,但是没有人说那杯果茶的不好。我没听到。
“3105!”我早就准备好去拿它了。我看着我的大满贯被填得满满的,杯口封起来,他从边上撕下塑料袋,把这个巨大的,像粥一样的奶茶套起来,放一个粗的吸管进去,最后放在台子上,仰着脖子喊,喊3105,声音很大。喊完他就转过身继续做新的奶茶了。
我走到台边,触摸到塑料袋的那一刻,我好想直接扎破奶茶的塑封,朝那两个人泼过去,如果他们真的要说我,总该是我做错了什么吧?只要我往他们统一的短袖制服上倾倒牛奶、乌龙茶、植脂末、芋泥、珍珠、芋圆、布丁组合起来的东西,我就犯了错,他们说我什么,也就都无所谓了吧?
可我还是不敢。我不敢。
如果说蒋季然把我的视频流出确实是因为我下流又恶心,被议论被骂是我活该,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没有犯错。但我也不敢。我不敢找蒋季然控诉,我不敢去把他打了,我更不敢杀掉他,我连见他一面都不敢。到现在,我都很害怕。
我也不敢打我妈妈,即使她对我说的话对我造成的痛苦比打还要痛好多。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我不敢犯错,即使她是认为我犯错才骂我的。我的恨如果可以用行为来表示,可能就像拿一把小刀,在伤害我的人上划一刀又一刀,一直一直划。
但我害怕,我不敢。我最清楚自己了,我不敢。我妈妈说得对,我胆小。
我拿着奶茶走掉了。我也没有坐下来喝,我不敢让他们瞥到,原来是这个人点了一杯这么热这么腻这么奇葩的奶茶。我不敢面对他们的目光。
我一走出门,感觉奶茶马上就要结冰了,温热的杯壁迅速被风染的冰凉。真奇怪,蒋季然应该要到了,怎么没有给我发信息呢?
我又在街上随便走了两圈,太冷了。我打算往学校走回去,好歹可以回宿舍,好歹有一张自己的床可以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