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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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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套还没脱下来,半挂在肩上,又把它捞起来,拿起手机就走。
施阳套着他最常穿的黑色帽衫,耳机挂在耳朵上,头会随着他听到的旋律轻轻摆动。他闻起来很香,头发还有点湿,整个人泛着淡淡的水气。他应该刚洗完澡。
其实我有点嫉妒施阳,他很喜欢吃,他却一点也不胖。
我不那么爱吃,但却和他一样重,而且我的脸很容易浮肿。
我又想到金金,金金也很爱吃,金金和施阳在吃上有很多共同话题,我们四个在一起时,一谈到吃,他们俩最有发言权。
他们虽然从前没有一起吃过饭,却吃过很多相同的饭店,那些饭店有些并没有很出名,位置可能还有点偏僻,我在大众点评上搜索这些店的名字,得到的是寥寥评论,这反而让我感到郁闷。
他们在不同时空里共进晚餐很多次,以至于在他们真正共进晚餐的时候才有那么多话可以说。这个时候贝糖就在旁边笑,或者附和,或者感慨他们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吃的。而我也学贝糖,笑,附和,感慨,说他们俩真是灵魂伴侣。
然后金金会嫌弃地翻个白眼。
我走在施阳的旁边,准确来说是他旁边的后面一点,转头去看他,我并不能看见他完整的侧脸,可以看到他耳朵上的耳机,垂下来的眼眸。
我小小声地自言自语,随便说话,他没有反应,我再大声一点。
我说,施阳。
施阳扭过头看我,眼里是疑惑,他的头还在随着他的耳机里的声音轻轻摇。
我说,肯德基没有什么好吃的了。
言外之意是我没那么想吃。我喜欢吃肯德基的蛋挞,但是这个点已经卖完了。
只剩下热辣香骨鸡。
施阳眼里是遗憾:“啊?蛋挞没啦?你想吃香骨鸡吗?”
我又觉得有些欣慰,施阳知道我喜欢蛋挞,他记得。
我笑了一下,说违心的话:“我可以吃。”
施阳把耳机摘下来,看着我站定,沉默了一会,说:“要不要一会再买炒河粉?”
当一个人想笑的时候是很难抑制的。我笑着摇头,语气轻松:“懒得再走了,我吃几块香骨□□。”
施阳说好,又把耳机戴回去了。
夜色浓郁,黑色的天仿佛比我刚回来的时候更加厚重一点,也更冷一点。初春,白天很热很暖和,但天一黑又很冷,我穿的外套根本挡不住寒气和晚风。但施阳不是很怕冷,他穿的帽衫比我的外套薄多了,可是他没有发表对温度的感言,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哼着耳机里的旋律,偶尔还会对着我哼。
直到我们走到肯德基,他也没摘下耳机,我们也没说过话,但我心情还挺好的,虽然有点可惜自己忘记把耳机带出来了。
施阳虽然说只点疯狂星期四,但还点了别的。我看到他走到柜台,在和店员说着什么,我们坐得位置离柜台遥远,我看到他把耳机摘下来,很友善地看着店员,和他说话,频频点头,最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旋即,我看着他端着盘子向我走来,我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蛋挞,在香骨鸡旁边。还有一个汉堡和两杯可乐。
他把一杯可乐、蛋挞推给我,再把香骨鸡轻轻往我们中间一推,朝着我说:“我刚刚就问蛋挞还有没有剩的,一个也好。结果他们还真是刚好还有一个。然后我看到有个哥们,他大晚上点了一个奥尔良汉堡,把我看着也馋了,所以干脆再点了个汉堡。馋死了,快吃吧!”
我看着施阳的笑容,想起来金金和贝糖评价施阳。
金金说,施阳不那么像一般的男生。
贝糖说,施阳体贴得过于体贴了。
金金说,施阳很会做人。
贝糖说,施阳是个好人。
金金说,但是……
贝糖说,但是……
我也想说,但是。
似乎施阳在男生面前和女生面前很不一样。女生们普遍觉得施阳人很好、很和善、和体贴。成为熟悉的朋友后,才会产生一丁点“但是”的内容。
可是施阳在男性群体里虽然也是那样人好、和善、体贴,但绝对不是女孩子们表达的那种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也觉得施阳人好、和善、体贴,但这也许是他挖掘半天才可以挖出来的能让人夸他的东西,那些“但是”后面的东西更多一点。
可是很难去和别人说但是。
施阳是我的好朋友。
我轻轻捧起蛋挞,蛋挞馅的表皮有一些焦褐色,剩下的地方是灿烂的黄色。无数次吃过蛋挞,我对它该是什么味道已经了如指掌,却每一次下口前都还在暗暗期待它能给我带来的惊喜。
我脑海里蹦出来两个话题可以说,但不知道说哪个好。
第一个是“你自己做过蛋挞吗?”
第二个是“你为什么说来疯狂星期四薅羊毛,却花这么多钱单点,亏死了。”
在我犹豫要说什么的时候,施阳先开口:“不对啊,我是为了疯狂星期四来的,这么吃还亏了。”
我赶紧说:“对,我这份多少?还有香骨鸡的一半……算了,香骨鸡你请我吧。”
我说到一半,想到施阳问过我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算那么清楚,大家都是朋友。
施阳这次没吐槽我,说:“你随便给吧,十三十五十八的,无所谓。”
我给施阳发了个二十的红包。施阳看起来是很馋,嗦骨头嗦得飞快,他的脸因为咀嚼鼓起来,眼睛垂下来,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食物。
我吃蛋挞吃得很慢,我怕我吃完了只能看着他吃,虽然我现在一边吃也一边看着他。
他的嘴角还都是油,炸鸡碎片还挂在上面,嘴唇很红。
吃着吃着,施阳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把那只没摸过香骨鸡的手放进兜里掏,掏出了一把糖,他把糖推到我面前。
“什么?”
他满不在意地说:“今天学生会部长团搞团建,拿了一堆零食。”
我说:“怪不得你一天都和失踪了一样。”
他说:“别说了!我今儿都没学习呢,过两天听说财管还要小测,烦死了。”
我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中财作业还没写完。”
他不置可否,继续吃香骨鸡,马上就要吃完了,但他还有个汉堡没吃。
这个时候他的沉默让我反感,这是一种高傲的沉默,我们两个不同频。说实话,我和施阳、贝糖、金金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沮丧,沮丧于我一点也不厉害。
“厉害”对于我们学生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希望有人能发自内心地觉得我“厉害”或者“优秀”,但我从小到大都没听到过的一次这样的评价。
不像他们。他们真的很厉害。我说过很多次,其他人也说过。
在我还没搞懂最基础的初级会计的知识时,施阳和贝糖就已经在听CPA的网课了,他们说的好多,我都不懂,我也记不住。
他们在群里讨论,我在群里沉默,当我在群里求助,他们反倒会沉默。
我的问题似乎无法构成问题。即使在解决问题之后发现它很简单,但我在未解决它之前,我无法体会那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直到我私聊他们中的某一个,才会得到回复,大概率还会收到附带评论:“傻瓜”。
施阳还剩最后一个香骨鸡,但是我决定把它拿走。这是我吃的第二个香骨鸡,最后一个。让施阳请我,总该值得点。
施阳没什么反应,拿起了他的奥尔良鸡腿堡,边吃又边说:“明天也不是很闲,明早得先去办公室数一下奖品,还要到校会把我们院的挑战杯奖状拿一下,电动车也没电了,还得放去充。还有三节课,三节课,就是六小时,什么都不能干,翘课又不太行……作业……先学财管吧,还有中财的课剩点尾巴要看,哎呀,忙死了。”
因为施阳不理我,我也不想理他,他自己选择做学生工作的,能怪谁?
而且他在学生会上花了这么多时间,成绩还是这么好,我很嫉妒。
但我看到他抬头看我,我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扯了扯嘴角,说:“那就起早点吧。”
施阳说:“才不,我要学金金,金金只要没课,每天都睡到十二点。她真是能起多晚起多晚。”
施阳提到金金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很轻的微笑,其实肉眼很难看出什么,但我相信我的感觉,施阳这个时候的确是在微笑的,他……整个人都会温和起来。
金金对他一定是特别的存在。
我说:“今天我还看到金金了,她也学到十点半。你说他们旅管不应该挺闲的吗?但我看金金每天都很累,也不在群里说话。”
施阳摇摇头:“金金人可有追求了,课业外也要发展的。而且他们小组作业挺多的吧?课也不少。”
我说:“金金好厉害。”
施阳这下点头:“金金确实很厉害。”
我和金金认识是最晚的,贝糖和施阳应该都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金金。
我的确不知道金金的很多事情。比如金金的专业课,金金的作业,金金的生活,金金的朋友,金金的其他故事……我对金金一无所知。
因为金金不会说自己的事情,只要是我在场的时候。刚刚遇见她,她也很自然地把话题放在了我,贝糖和施阳身上。
所以,这个晚上她做了什么呢,在写小组作业,还是做其他的事情?我有点后悔没有问她,没有了解她一点,因此我不能在施阳面前提到一些他不知道的关于金金的事情。
我看着施阳一点一点地把汉堡吃光,我也吃掉我的蛋挞的最后一口。
施阳似乎没发现我一个蛋挞吃了这么久,如果发现的话他应该会说。我掌心里还握着他给我的糖果,糖果的包装扎我的手,我的手心一动,就会发出摩擦的声音,在嘈杂的餐厅里无关紧要。
施阳有时候会让我有这样无关紧要的感觉。在他身上有那种,很无关紧要的温暖,我可以捕捉到,握在掌心。
我们又一起走回宿舍,快十二点了,夜的颜色更重,初生的叶子藏在薄薄的雾里。
施阳没头没脑地提起金金:“明天要不要去吃小木屋,叫上金金怎么样?”
我没搞懂他的意思,但点头:“嗯。”
“金金,金金应该会一起吃的吧?”施阳有点像在自言自语,“我、你、贝糖都在,金金会来的。”
我说:“金金明天课很多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成就感霸占了我的身体。
我能表现得很了解金金。
施阳说:“没事,等她下课。也就五点半吧?她应该没有晚课。”
我问:“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施阳疑惑:“什么日子?”
“那为什么突然要和金金吃饭?”我说出口,感觉不对,“就是,怎么突然想到要和金金去小木屋?”
施阳眉头皱起来:“就只是想到了啊。我想吃小木屋,金金喜欢吃小木屋,小木屋人越多可以点的菜越多。这个意思。”
我想说,你怎么没问问我,或者贝糖想不想吃呢。
我没有说话,反正我跟着贝糖走,贝糖吃的话我也吃,贝糖不吃的话我也不吃。
我看到施阳又把耳机戴起来了,在他说完为什么想和金金吃饭之后,他是不是怕我问他什么?问他一些关乎金金的事。
我回到宿舍,灯还没关,景致和我离开之前别无二致,梁声还在学习。
我打算洗漱就睡觉,虽然我现在打嗝一下嘴里是蛋挞和可乐味的混合,我的肚子有点饱,可能不太睡得着。
爬到床上以后,我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小号。
看着列表唯一的账号发呆,他在线。
我在犹豫,要不要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