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谋婚，我谋你》葭月未央

23、23 没条件虚荣

　　方山村原来果然叫做荒山村，田地少且贫瘠，山地坡度虽然不大，薄薄的土层下却是花岗岩地质，林木无法生长，满山都是低矮灌木和茅草。
　　年轻力壮的村民纷纷外出打工，挣了钱就把孩子带走，基本上不再回来。只剩下老人故土难离，还留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
　　“你们选择这里，是因为土地征收补偿费用不高？”
　　崔景豫冷笑，说：“工业园选址由当地政府决定，企业只能在工业园区内选择适合的地段建造项目。元晟集团选择方山村是因为这里环境相对封闭，地质条件适合。”
　　两人沿着村里的道路向前走，路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崎岖，越来越泥泞。崔景豫偶尔会搀扶一下郑彦宁的手臂，帮助她跨过路上的泥坑。
　　两个人一直走到一大片刚被推土机整理出来的空地上。裸露的红土地和初露峥嵘的黑色花岗岩，在四周一片新绿的山坡围绕中，显得特别荒凉。
　　这里显然已经停工，几台大型工程机械横七竖八停放在空地中央，有的玻璃被砸坏，有的履带歪斜，有的挖斗豁了一个口子。围栏被破坏，施工指示牌身首分离，躺在泥泞中。施工板房的房顶被掀翻，蓝色的房板上画着大大的红叉，一片狼藉。
　　郑彦宁睁大眼睛看着惨烈的施工现场，心想案卷里似乎没有提到这些。
　　崔景豫冷峻的盯着眼前的一切，略带嘲讽的说：“这种地方，建特色小镇，开发房地产，你有兴趣来买房或者买铺面吗？”
　　“我不是太懂这个，”郑彦宁说：“这里离外面的公路不算远，把进来的路拓宽一点，交通还算方便。”
　　“交通便利是所有项目的先决条件，”崔景豫侃侃而谈：“房地产行业对周边环境的投入，远远高于工业项目。特色小镇需要鲜明特色，需要文化符号，用以吸引客流。无中生有在荒山人造景点，费心费力，还不见得有人买单。哪家资本会在这里开发房地产。那些村民所说的特色小镇项目，子虚乌有，纯粹是为了敲诈元晟集团捏造出来的谎言。”
　　郑彦宁本能的说：“我会调查清楚，我尊重事实。”
　　崔景豫点头，说：“当然，这是你的工作。”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郑彦宁抬起头，注视着崔景豫：“为什么会出钱给他们？”
　　崔景豫语气沉重，说：“商人只想和气生财。花点小钱能够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钱出了，还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停工，及时止损。”
　　郑彦宁一怔，低声说：“不是都说要为企业保驾护航。”
　　崔景豫面带嘲讽，说：“他们说话会算数，一切虽迟，终会到。至于企业有多大损失，能不能撑住，是企业的问题。”
　　郑彦宁轻声问：“我能做什么？”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崔景豫眯了眯眼睛，说：“元晟集团有自己的节奏。”
　　郑彦宁咬了咬唇，鼓足勇气又问了一个问题：“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你的刻意安排？”
　　崔景豫俯下身，与郑彦宁面对面，郑彦宁的脸一红，扭头看向工地。
　　“你难道认为你的腿抽筋也是我造成的？”崔景豫直起腰，大笑起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郑彦宁有些恼怒。
　　崔景豫意味深长的说：“世界很大，无奇不有，有些缘分，命中注定。”
　　郑彦宁不想再说下去，转身往回走。
　　崔景豫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叮嘱说：“慢点，小心脚下。”
　　郑彦宁低头一看，满地泥泞，她的白色运动鞋已经一塌糊涂，崔景豫的LV运动鞋，也已经惨不忍睹。
　　“你们的工厂建成以后，村民会不会集体搬迁？”郑彦宁问。
　　“当然会，”崔景豫说：“市政府有统一规划，我们会提供合同约定的费用。他们选择方山村以及周边农村，本就是脱贫工作的一部分。村民会失去土地和宅基地，但是会得到城区的住宅，和拆迁补偿的巨款，足够他们三代人过上小康生活。”
　　郑彦宁分辨说：“失去土地和祖宅，村民难以接受，自然会有些情绪。”
　　“没有元晟集团，他们这里也会日渐荒芜，撤乡并镇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崔景豫客观的说：“我听说在元晟集团到来之前，村民也一直在闹事，向基层政府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总之就是要钱。元晟集团入驻以后，就变成找元晟集团要钱，应该履行合同的对方完美隐身，留下元晟集团独自面对压力。”
　　崔景豫再次出手搀扶郑彦宁跳过泥坑，再继续说：“天下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等价交换，皆大欢喜才是长久之道。我一直信奉契约精神，在签订契约之前，可以充分沟通博弈，契约一旦签订，应当得到尊重。签约不是互相算计，而是合作共赢。”
　　郑彦宁撇了撇嘴，说：“你这些观点，有点理想化。国内的契约精神，嗯，聊胜于无。”
　　“我不赞成这个观点，诚信是中国文化的财富之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诺千金’这些古语，不都是家喻户晓。”
　　郑彦宁抬起头，心情复杂的看了崔景豫一眼，春日和煦的阳光下，他的脸颊闪烁着白玉一般温润的光泽，与满地的泥泞，身后的荒芜，格格不入。这个人就应该西装革履，出入于富丽堂皇的摩天大楼，或者权贵环绕的森严会堂。
　　“怎么了？”崔景豫微笑探询，俯身过来。
　　郑彦宁闪避了一下，他就识趣的收了回去。
　　看着满脚的泥泞，郑彦宁悄悄的叹了一口气。她就是站在泥泞中的人，每天都在努力消化那些案卷带给她的负面情绪，这世界的阴暗，她已经见得太多，忍不住会被闪亮的人吸引目光。
　　“崔景豫，我会永远仰望你的光芒万丈，也会努力守护你向往的光明，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于公，她身负为人民服务的职责。
　　于私，她希望他能万事如意。
　　两个人一身泥泞回到公路边，沈煜晓开着一辆白色的Jeep大指挥官，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
　　“崔总，”沈煜晓一见到两人，赶快下车，接过自行车绑到车顶上，低头看见两人的鞋子，摇了摇头，说：“我的车才洗过。”
　　“拿条毛巾来擦擦，”崔景豫也皱了皱眉。
　　沈煜晓从后备箱拿出一个LV鞋盒递给崔景豫：“我的鞋码和你一样，这是一双最新款，还没穿过，送你啦。”
　　“她呢？”崔景豫指了指郑彦宁。
　　“我有办法，”郑彦宁找沈煜晓要了两个塑料袋，当做鞋套套在脚上。
　　沈煜晓笑起来，说：“郑检，真名士，自风流。”
　　郑彦宁爬上车，坐在后座，笑嘻嘻的说：“不然呢，搭便车就要有搭便车的自觉。”
　　崔景豫穿上新鞋，在郑彦宁身边坐下，看着她脚上的塑料袋，微微一笑，说：“等会给你买双鞋，不能让你光着脚回去。”
　　郑彦宁深以为然,说：“到前面超市随便买双拖鞋就好。”
　　崔景豫低声说：“郑彦宁，你真是一点都不虚荣。”
　　郑彦宁清理了一下沾在裤子上的泥点，漫不经心的说：“没条件虚荣，也没时间虚荣。”
　　崔景豫一本正经的说：“必要的修饰，可以提升你的气场。”
　　郑彦宁把两条长腿盘在座椅上，说：“我的气场足够啦。说个笑话给你听，我有一次开庭，当庭讯问被告人，还没怎么样，他就突然晕倒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后来他们都怪我气场太强大，把他吓晕了。”
　　崔景豫眼中带笑，说：“我也觉得你气场强大，第一次见面，就把我震住了。”
　　郑彦宁摇头，说：“哪有，你才是显眼包，院里的小姑娘们都跑下来围观，好像来了个大明星一样。岩姐还特意提醒我要有思想准备。”
　　“为什么要有思想准备？”崔景豫有些不解。
　　“担心我看见你会蒙圈，”郑彦宁轻笑。
　　“你一穿上制服，就成了穆桂英，谁都不在你的眼里。我真的能够让你蒙圈吗？”
　　郑彦宁的笑容逐渐消失，这个人又把天聊死了。聊什么不好，非要走心，明明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这一次骑行就这样尴尬收场，郑彦宁连一瓶水的钱都微信转给了崔景豫。崔景豫也爽快的收下了。
　　罗久根的案卷还在郑彦宁的办公室里摆着，时刻提醒着她，不可授人以柄。
　　周末结束，郑彦宁回到办公室，集中精力看罗久根的案卷，并且指示付晓婷抓紧制作阅卷笔录。
　　这天，唐朝阳把郑彦宁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郑，罗久根的案子在看了吗？”他笑的得和蔼可亲。
　　郑彦宁无语，心想你是希望我在看呢，还是没看。
　　不等郑彦宁开口，唐朝阳温和的说：“你手上案子多，又没有配助理，要好好安排手头的工作，犯罪嫌疑人在押的要从快，案情简单的也要从快，影响大的案件一定要慎重，多请示多汇报，不要自作主张。你也算是我的徒弟，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
　　这是交了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