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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关系的托付 ...

  •   较为可惜的是她从没当过谁的同谋,界内纷纷称她为“独来独往的一颗新星”。这种与交际圈守则相悖的生活方式必将遭到唾弃。

      她诚然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可还是没逃过命里一劫。

      莫名其妙开始的关系。即使现在是“合作伙伴”,仍是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最坏的想法从心底里突然冒出个尖。万一结果也正如她的不适应一样遥遥无期,那后续该找谁补偿?

      管它那么多,她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让它真去吧,不费什么功夫就能实现愿望,简直天上掉馅饼——如果一件事情好到不像真的,那它绝对也不是什么好事。朱佑铭也确实跟个神灯似的——不会最后真的突然告诉自己他是什么土地神、阿X丁、魔法毛驴一类的许愿精灵吧。

      那太诡异了,停下。绝对是平时动画片看太多了。她摇摇脑袋,无意间瞥到商铺玻璃店面,一片黑绿,清楚地映出自己完好的肌肤。于是又因为这种变化感到有些喜悦。

      她走在街上,漫无目的。脑中开始回忆到达之前的事情:总之他带自己去了什么“语市”、坐了什么“天缆”、穿过什么“文坊”。一系列她难以理解的事物在各个情景之下闪过:成千上万高楼厦群、她从未设想过的交通工具、充满异国色彩的深长街巷——好了,打住。至少现在是她熟悉的光景。

      同她的世界相比,完全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街区:街边小吃、学区旧房、三甲医院、公安警局,连文字都是从同种历史渊源里剜出来的。独属于21世纪县城的黯淡色彩此刻在她眼中闪闪发光。她感动得几乎快哭出来。

      最大的缺陷便是:她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假的。

      “听好,我们现在所要前往的世界,大概同你那边有些相似。”

      此世界最先进、安全、轻便的交通工具:天缆。四四方方,荧光蓝色箱体。空间仅能容下一桌两椅,犹如正方形玻璃温室。上升、运行、前往目的地,没有轨道。

      两人面对面坐着。箱外成千上百模样相同的天缆于空中纵横排列,颇有秩序地沿着无形轨道,无声行进。

      “那个世界便是你要扔掉的‘饼干碎’,即使再像,也不要加以留恋。”

      朱佑铭姿态比先前放松了些,眼也没抬,手机被半举在空中,不知在刷些什么。

      哦,他还记得这个比喻呢。全乌子对着桌面投影上的消消乐小游戏点个不停。一千四百分,还差三百分就能过匿名用户榜。

      “阔少,放一万个心吧,我最少都能认清百○可乐和可○可乐的区别。”

      朱佑铭见她语调懒散,似乎根本没把这当成什么要紧事。眼睛便从屏幕上挪开,淡淡盯着对方。

      “这么说,这点也该跟你签个合同。”

      “好吓人啊。”

      一千五百分,加油,全乌子。

      朱佑铭视线转移到窗外:“到了那边之后,你要做的也很简单。”

      “说呗。”

      卡通小人在计分板上不嫌累地跳。一千六百分,还差一百过榜,马上就来吊打你们这帮垃圾。

      “我们会重新上学。”

      “小学?”那得抓紧买套口算题卡。

      “高中,”朱佑铭口袋里的手掐着算数,“高中一年级。”

      全乌子骤然想起早六点开始主科课晚十点结束晚自习,每天十四节课没有一节供她喘息;想起五毛一根的淀粉肠在校门围栏外圈卖两块的逆天黑价,吃辣条把自己吃进医院洗胃的黑历史;想起满口污言秽语打起架来四肢却如同章鱼一样软绵绵的混子、脸上脂粉比墙面还白发型千奇百怪的女生;想起一股汗味臭味混合在一起人挤人脚踩脚的走廊、毫无健康价值的集体慢跑八百米。

      恶气熏天的回忆一鼓作气冲上心头。把粉色方块和粉色三角连接在一起的手顿了顿,喉头有消化物要喷涌而出。

      “阔少啊,”她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卡通小人给她鼓励,加油,一千六百二十分,“非做不可吗?”

      “签了合同,”朱佑铭关上手机,“后悔也没用。”

      “不,主要是——你们这上学制度是什么啊?”

      他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不会一样的。

      同你们相比,很轻松。”

      这三个字给了她莫大的心理安慰,全乌子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千六百五十七分,小人急得冒汗。

      “照这么说,我考个年级第一是不是就算完成任务?高考考个世界顶尖大学,碾压那个‘世界’里的人,然后人们不相信一个县城学生能有如此成绩,于是疯了,引发世界大战,至此世界毁灭。”

      话说得是无比轻松——但是这简单个屁了。她想起外语必修三上那堆看不懂的鬼画符心里就一阵发毛。

      “不是,”朱佑铭说,“你要去杀人。”

      全乌子把头扬起来,那张自上而下俯视她的脸一下出现在她眼里,毛呢大衣松松垮垮地将他裹住。看着着实暖和。反观她一身轻薄登山服,秋风一过,确实略冷。

      箱内自动升温,速度极快,舒适到令他们觉得有些暖和的温度。

      卡通小人又唱又跳:主人,一千七百五十六分,恭喜上榜!

      “阔少,违法犯罪的事我可不干。”

      “嗯,偷身份证在我们这也不算合法,”朱佑铭微笑,“还有抛尸。”

      “形势所迫。再说那是她本来就死了。”他笑得让她感觉奇怪,怪到她也想跟着一块笑。

      “不会要你剖肠破肚的。而且只要死一个就够了。”

      “你是要我单挑散打冠军对吧。”

      朱佑铭被她的猜想逗得一声嗤笑:“不,不,没有。

      一个女孩,跟你差不多大——刚上高一的年纪。”

      她心里一阵发痒:“果真那么简单?”

      “我说了,很轻松,很简单。”

      “你自己去做呗,是杀人对你来说太可怕了吗阔少,必须要找个有安全感的陪着?”

      “我干涉不了那个世界,或者说——干涉不了你要去杀死的人。”

      “她的作用就像天轨楼,是那个世界的能量源。”朱佑铭补充道。

      “我要把电池从玩具里卸下来。”全乌子不自觉地打起比方。

      “差不多。”

      “我现在'无敌'',所以可以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得去把那个人弄死,她死了,那个世界失去了能量源,就相当于丢掉了饼干碎——是这个说法?”

      “是这个说法。”

      全乌子轻松划出游戏界面。软件商城均采用大号字体,简洁得叫人不用加以思考,快捷无边。

      早9:20分。她瞄一眼最上方的时间。机械女音自头顶缓缓传入箱内:行程剩余200m,即将到达目的地,祝您旅途愉快。

      早5:30分,灰蓝色的清晨。她仍是步调恣意地乱逛,同时后悔怎么这么早就出门——大概是由于失眠。

      不一样的家,不一样的环境,至少普通单元楼居室比在那边住的破烂出租屋好上不知多少倍。三个世界同她来讲就像三种牌子的能量饮料。风格、功效、营销都是一样,但味道迥乎不同。

      睡眠更是别提。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自己硬能倒霉到各种奇异状况日出不穷,甚至穿越到异世界,还是两次——奇幻电影都不敢这么往下拍。

      看看街上,各色商铺相互串通好一般,全是尚未开始营业。唯一开放的小吃街遥在千里之外,坐公交过去都得耗上半个小时。得。全乌子目光扫一圈老街,道牙上栽满银杏,已经顺着秋来向下掉了叶子。唯一亮着的店面是家奶茶专卖,上了右边道牙,走约莫一百米就能到。

      全乌子耸耸肩,朝着那边迈开步子。

      她伫在门口。时光奶茶。牌匾规格中规中矩,底色粉上刷白,深褐色字形圆润规整。店面簇新得仿佛昨天才刚开业。

      反正是唯一一个亮堂的地方,劣质饮品也确实能给人带来饱腹感,进去看看得了,反正穷途末路。只是大早上喝奶茶,会不会对健康造成影响算是个谜。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她着实被风铃晃悠的叮当声吓了一跳。回头向上看去,也许是挂得太高:镂空玻璃珠紧紧相接成一个短串,太小太不起眼,若不是加以注意绝对不会察觉到。她对于刚才那个激灵感到一丝尴尬,只好装作不经意,路过两侧摆放不正的桌椅,走向前台。

      老板本来昏昏欲睡,也被风铃响的这一下刺激得清醒过来,满脸面带福相的中年女人,长发在头顶盘了两圈,用发夹草草固定,棉布裙、围嘴、白手套,朴实健康,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真心热爱这家店铺。

      全乌子略一眼她头顶上的饮品款式:“能全糖么?”

      “看您点的什么。”果不其然,回应得无比热情,面带一样温和的笑意。

      “蜜桃——乌龙,”她摸摸口袋,“收现金么?”

      “好嘞,能加,收,没问题,您稍等。”

      回应像鞭炮一样打下来。她哈欠着悠到墙面开了一扇大窗的休息区,一屁股栽在软面凳子上看着对面墙壁上“店内已供暖”的纸糊标识,手又往口袋里揣了揣。

      而突如其来的风铃声又让她肩膀一抖。第一时间想的是这儿还有谁能跟她一样闹心,大早晨睡不着觉出来逛早点铺刚好撞进奶茶店的。她一想到对方可能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晃着找店面就想笑,抬头一看,却看见一双银白的眼。

      “啊?”她哑着嗓子疑惑。

      跟之前相比确实年轻了不少,脸变得略显幼态,身材变得略显纤细,头发也短了一截。

      就是到了这种境界,毛衣也要穿能把脖子盖上的。啧啧,阔少、阔少!全乌子心里咂舌。

      朱佑铭睨她一眼,径直走向前台。半分钟后拎了两杯包装简单的饮品转身过来,默默在她对面坐下,把带冰的那杯递过去。全乌子扬眉接过,心里还带着一点嘲笑。他十分规矩地掀开盖子,沿着杯沿轻抿一口,全乌子闻见浓到让她想打个喷嚏的咖啡味,自他那边幽灵一样飘来。

      “时光奶茶,”朱佑铭眯起眼睛,“是挺时光的。”

      全乌子咬着吸管,底端被用力带起,搅动杯底糖分:“好还是不好?”

      “自己试试。”

      液体顺着管道被吸吮上来,香甜浓郁,顺着食道下去,冰凉一直蔓延到大脑最上方。

      “哦,”她睁大眼睛,“真不错。”

      朱佑铭并未给出回应,又品了一口咖啡。

      “明天开学,那个人是谁?”

      “很显眼。”

      全乌子恨不得给他脑袋怼上一拳,别打哑谜了。

      “叫什么,特征呢?”

      朱佑铭闭眼:“孟孑孓。”

      全乌子感慨:“怪名字。”

      朱佑铭睁眼盯她一瞬。

      “普通女孩,体型适中,棕色头发。”

      全乌子本来想问你们这还支持染发啊——看见他头上那顶卷过的黑毛后,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照这么说,学校里喜欢染头的不少吧?我还得一个个问名字去?”

      朱佑铭盖上杯盖:“不,她那样的,你一眼就能看见。”

      “那得显色到什么程度啊。”

      “你见过便知道。”

      朱佑铭再次露出不明所以的笑。

      店外有车开始鸣笛,电动车被没握住手刹一鼓作气撞过来的自行车惊得警铃大作;中年夫妇指着喂流浪猫的大学生骂娘;寥寥几叶银杏终于让环卫工人扫进垃圾堆;早点铺门口两个光头对着彼此拳打脚踢,引来无数目光;几名女学生有说有笑地伴着风铃声闯进来要了五杯招牌芋泥波波。

      天的颜色逐渐趋于饱和,晨光不打招呼地进来,正正好好地打在他手腕那只宝格丽上。

      五颗果粒被吸进嘴里。全乌子盯着反光的表盘。

      孟孑孓,真是为你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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