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烨流年》汐衍

8、八 灵剑宗山下

　　众人用完晚膳便各自回了房。
　　深夜，月明星稀，街道上只有打更人游走着。
　　时间被放慢了脚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尊上，今日那两人没有走远，在附近的客栈休息，要不要属下去……”
　　白池在明逸的屋子里，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

　　明逸的嘴角抽了抽。
　　平时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这么血腥。
　　不愧是魔域的扛把子，魔尊的二把手……
　　明逸想了想，对白池说：“在外不要这样叫我，跟我随和一点，唤我公子便好。”
　　“属下谨遵尊上指令。”
　　“……”，明逸顺了顺气，“来，跟着我说，公、子。”
　　白池停顿了片刻，才犹犹豫豫着开口。
　　“公子。”
　　“哎，这就对了！”明逸拍拍手掌，为他叫好。

　　“公子，那今日那两人该如何处理？”
　　“不必杀了他们，他们也没有对我怎么样，别惹了麻烦。”
　　“好，属下知道了”
　　“……”，明逸面带微笑，“来，继续跟我说，好，我、知道了。”
　　“呃……我知道了。”
　　明逸点点头，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
　　“还有，我出关后在外面受了点伤，有些东西忘了。明日开始，你晚上都过来教我术法。”
　　白池没有多问什么，只应声答应了。
　　“你先回去吧，那两人已经丑的很可怜了，放他们一马好了。”
　　白池很听话地退下了。
　　明逸对这两兄弟——只做事不废话的工作态度——感到十分称心如意。
　　虽然他老爸不让他接触家里的那些玩意，但他一直有一个做老大的梦想。
　　只是没想到，这个梦想，竟然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世界实现的。

　　明逸脱下外衣上床准备休息，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哎……
　　我收回我上一秒的想法，这扰人的世界，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抓了抓头发，在心里恨道。

　　明逸以为是白池还有什么事，所以回来汇报。
　　他打算穿上外衣开门。
　　这时候门外人便先出声了，“是我。”
　　声音一贯的平淡，没有起伏，明逸一听就知道是玄烨。
　　他考虑了一秒钟，于是把外衣丢下，乐呵呵地去开了门。

　　“哥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明逸把玄烨拉进房间坐下，又把一只作乱的猫脑袋重新塞进被窝，然后给玄烨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玄烨接过茶水后并没有喝，他将其放在桌上。
　　随后，他看着刚刚被拉着的手，又抬头看着明逸，好半晌他才开口说话。“怎么不穿好衣服？”
　　“我刚刚准备休息了，而且哥哥又不是外人，穿衣服给谁看呀。”
　　玄烨看着他的眼睛，很有神。
　　完全没有与人对骂时的锐利之色。
　　好像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明逸的眼睛总是很亮，在放光。
　　玄烨一时竟不想与明逸纠结“不是外人”这个说法。

　　他沉默了一会，右手不停地拨弄着虎口处的佛珠。
　　似乎是有些紧张，他的动作比往常要快些，但他面上不显。
　　“你今日还未唤我名字。”

　　名字？
　　明逸虽然奇怪但还是立刻就出声道：“玄烨？”随后他又嘴角带笑，蛊惑着说：“哥哥，你这是在暗送秋波吗~”

　　玄烨顿了一下。
　　他瞥了明逸一眼，将拨弄佛珠的速度慢了回来。
　　不过他又疑惑着问：“我非你血脉之亲，为何你总是唤我哥哥呢？”

　　明逸看着对方，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他眼神异常坚定，认真道：“虽仅仅相识三日，但你已成为，我在这个世界的茫茫人海中，最信任的依靠。你于我来说，胜似骨肉至亲。哥哥，若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来到这里，该何去何从。”

　　玄烨怔愣住了，拨弄佛珠的手也停了下来。
　　两百年了，连天道都不曾说过我与祂为骨肉至亲。
　　如今一个魔族却将我当作信任之人。
　　玄烨苦笑，是啊，我早就不愿一个人了，只是从没人记得住自己而已。
　　天道不让自己有七情六欲，那我只是有个亲人也不过分吧？
　　嗯……应该没事的。
　　他在心里想着。

　　玄烨突然就释然了，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继续拨弄着佛珠。
　　他起身面对着明逸。
　　“再叫我一遍。”
　　“哥哥。”一问就有一答，不带一点停顿。
　　“连起来。”
　　明逸笑了笑，凑紧他的耳边，轻声叫道：“玄烨哥哥。”
　　“嗯。”

　　玄烨嘴角微微上扬。
　　他抬手碰了碰耳垂，有些许痒意。
　　不过这感觉还挺稀奇的，毕竟以往没有人这般接触过自己。
　　他心里乐着，但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以后在外唤我哥哥就行。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他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徒留明逸在原地傻笑。

　　明逸注视着玄烨离开，眼神中带上些许占有欲——
　　既然答应了，那可就不能反悔了哦，我的玄烨哥哥。
　　入了这红尘，你便是我的人了。

　　——

　　次日清晨，众人在客栈用过早膳后出发。
　　只是，他们刚出客栈没多久，又迎面碰上了昨天那二人。

　　这次二人没有动怒，那女子一反常态地向明逸行了一礼，丝毫没有了昨日嚣张的态度。
　　就好像昨天放狠话的不是她自己一样。
　　只听她声音柔柔地说道：“昨天是我二人的不是，还请各位道友莫要与小女子生气。”
　　明逸也不欲与人计较。
　　老大一般的人物，不与小朋友计较。
　　他点了点头便要走，女子却拦住了他：“这位道友，相逢既是缘分，小女子陈青青，还请问道友姓名？”
　　虽然他自己也是以“相逢即是缘分”缠上的玄烨，但他和别人能一样吗？他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这女人来者不善，绝对有问题，明逸嗤笑了一声：
　　“缘不缘分我不知道，冤家路窄我倒是很了解。”
　　“道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爹爹说出门在外多交一个朋友要比多交一个仇人强，在下不想与诸位敌对。”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玄烨斗笠前的面纱。
　　一闪而过的亮色惊到了陈青青。
　　她走向玄烨，脸颊泛红。
　　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挡住了他。
　　明逸成保护的姿势站在玄烨身边，朝她讽刺道：“呵，那你交了四个仇人，回去跟你爹说，你比交一个朋友强多了，没准你爹还会夸夸你。”
　　陈青青又一次被气到，她看着玄烨，眼眶泛起点点水光，并且用手帕轻轻在脸上擦了两下。
　　今日她没有戴面纱，由于她的脸蛋较小，所以看起来无辜极了。
　　柔柔弱弱的，就像是明逸欺负了她。

　　明逸见此简直气笑了，他挥了挥面前的空气说：“这位陈青青小姐，你煮茶了吗，茶香味这么浓，都呛到我了。”
　　球球在明逸怀中也喵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他看着小猫，给它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干得不错，今晚奖励吃鱼，不喂萝卜了。

　　连一只猫也敢来嘲讽自己了，陈青青心中的火气快要冒出来。
　　她狠狠地盯着那只小猫，似是要把对方拆开来看看。
　　球球似乎被陈青青的眼神吓到，往明逸怀里缩了缩。
　　小猫“嘤嘤”了一声，看上去比陈青青还要可怜无辜。

　　明逸轻轻揉着它的脑袋，也目光可怜地看着玄烨，就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孩，找自家大人做主。
　　“哥哥，是我不好，我不喜欢陈小姐，是我不懂事，哥哥你骂我吧。”
　　玄烨见场面一时难以收拾，又不想与对面的两人在此浪费时间。
　　他带有安抚意味，抬手拍了拍明逸的肩。
　　“不喜便是不喜，我为何要骂你？”而后他又对陈青青说，“我们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辞。”

　　说着，玄烨也不理陈青青，直接施法带三人离开了。
　　不带丝毫犹豫，如同一缕轻风，悄然拂过，没留下一点痕迹。

　　陈青青将手帕狠狠的摔在地上，指责麻子脸：“你个废物，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我爹把你派了过来跟着我。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真是个废物！”
　　陈青青说着就重重地扇了对方一巴掌。
　　麻子脸嘴角溢出一丝血，眼中一缕杀气掠过。
　　他垂着头遮住了眼神，低声道：“小姐你没必要跟他们生气，等到了灵剑宗，与陈宗主汇合之后，自然就可以报仇了。”
　　陈青青听此才稍微停歇了下来，转头边走边骂：“废物东西，还不快赶路。”

　　麻子脸在陈青青的背后，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片刻，他又重新恢复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快步跟了上去。

　　——

　　玄烨将三人带离了至少千米远，他们才停下来。
　　明逸还在气呼呼地跟他骂着陈青青——
　　“真是晦气，哥哥，你不要看她那样子，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就是就是。”无念在一旁附和着……
　　“哥哥，陈青青她肯定对你不怀好意，咱们不要跟这种人交朋友。母猪是想上树，而她是想爬床！”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无念就像一个无情的机器在一旁就只会重复这几句。
　　“莫要胡说。”玄烨不赞成地摇摇头。

　　明逸转而对无念道：“你别重复了！”
　　他又凑近了玄烨，拉着对方的一只手左右摇晃着。
　　他的小嘴里还念念叨叨：“好不好嘛，哥哥，你就答应我嘛，不要跟那些人结交嘛。”
　　玄烨抽回手，抚着额头无奈道：“我从不与人交朋友。”
　　“那不行，那你还是要交的。”他又不高兴了。
　　“那你要如何？”
　　“交朋友是要交的，比如、我，哼，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你朋友？”

　　玄烨本不欲与魔族之人牵连过深。
　　他与魔族只有杀与不杀的关系。
　　而他与明逸接近，也只是想探探明逸。
　　虽然试探的方法有很多种，但他绝不承认，答应与其一起同行，是带上了别的什么想法。

　　玄烨没有说话，明逸便不走了，赖在了原地。
　　“哥哥，玄烨哥哥！你昨夜还应了我，出家人不能出尔反尔，哼，我不高兴。”

　　玄烨突然想了起来，自己昨夜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去了明逸的房里。
　　还说了那么一段话……
　　他难得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些许无语。
　　连违背天道，留了长发的时候，他都没后悔过。
　　但他看着明逸，又不知觉地软下心来。

　　罢了，只要明逸没有欺骗自己。
　　只要他不做危害苍生的事。
　　那我与他一起，还能看着他。
　　嗯……当个弟弟放在身边，这似乎也不算太坏。
　　这样一来，既没有违背天道所谓的“普渡苍生”，也没有沾上什么七情六欲。
　　好吧，我也不懂这“七情”是什么。
　　反正不管怎么看，岂非都是两全其美的事？善哉善哉。
　　玄烨心里想着。

　　“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们不是朋友，是亲人不是吗？”
　　他安慰着明逸。
　　不想明逸听到玄烨的话后，直接抱住了他。
　　明逸将头搭在他的肩上，躲进了他的斗笠里，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出声：“我就知道，玄烨哥哥对我最好了。”
　　说完，明逸就立刻放开了他。

　　明逸看着玄烨呆着一张脸，不禁面容含笑。
　　谁说佛家之人清冷？这不可爱极了。
　　他趁着玄烨没反应过来，又接着道：“哥哥，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
　　玄烨一脸懵地上路了。

　　路上，无念偏头，凑近了明逸小声问道：“昨夜你和大师说了什么啊？”
　　明逸推开了他的脑袋，“嘘，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身旁白池看着自家魔尊的样子，默默地闭了闭眼，真是没眼看。

　　又赶了两天路。
　　虽说是赶路，四人也没觉得疲惫。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明逸和无念这俩活宝，行程好不热闹。

　　在出发的第三日，众人也到了灵剑宗山下。
　　这里果然如仙境一般，白雾缭绕。
　　山峰层层叠叠，相互交错。
　　不过似乎有着一道无形的结界，那一条上山的台阶在雾中看不到顶。

　　见此情景，应该是要自己爬上去，明逸心下骇然……
　　除了玄烨四人，也有其他宗门子弟聚集在此。
　　他们三五成群地议论。

　　“好高啊，不会要自己走上去吧？我们女孩子怎么走的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调调，明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又是陈青青，怎一个孽缘了得！
　　像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明逸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更何况还是觊觎他哥哥的一只癞蛤蟆。
　　呃……这陈青青怎么又穿的一身粉？
　　好吧，她不是癞蛤蟆，她是佩奇。

　　能避则避，明逸转身就想拉着大家往另一个方向去。
　　然而，有时候你不找麻烦，总有麻烦总会自己找上来。
　　陈青青发现明逸一行人，缓步走来。
　　她刚要开口明逸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我不跟粉红小猪讲话。和我讲话得先交精神损失费。”

　　陈青青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她绕过了明逸，转而对玄烨说：“真巧，这位道友，原来你们也是来灵剑宗啊。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陈青青，昆栖宗宗主之女。”
　　“抱歉啊，我家哥哥不想搭理陌生人。你说你叫什么？陈什么？”明逸抱臂挑衅地看着她。
　　陈青青总是能被对方气到。
　　她咬牙切齿重复了一遍：“陈青青。”
　　“什么青？”明逸又用小拇指挑了挑耳朵，斜眼看她。
　　“陈青青！”陈青青在暴走的边缘，极力地压制自己，怒视着对方。
　　“哦，陈佩奇，你有什么事吗？”明逸一边的嘴角弯起，看上去欠揍极了。
　　“你！真是个无耻之徒！”

　　战斗力太弱，明逸直接选择无视对方。
　　他凑近了玄烨说：“哥哥你看这只粉红小猪好凶哦，我们走吧，不要跟她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