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烨流年》汐衍

34、又是那场大婚

　　片刻前，玄烨被艳鬼卷进了幻境中，这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既无红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心魔。
　　艳鬼拿他没有办法，但又不得不听从鬼主的话，便就把他困在迷雾之中。
　　而这片迷雾，其实就是玄烨的心境。

　　玄烨在白雾中走了一会，随后，他发现走不出去。
　　于是他在原地坐了下来，成打坐的姿势。
　　他将神识放出，方圆几百里内都是一片白。
　　找寻了一圈，没有找到艳鬼，他便收回了神识，打算直接破了这个地方。

　　突然，一个庄子出现在白雾之中。
　　玄烨疑惑着走近庄子，却见其大门上贴了双红“喜”字，围栏上也挂了红绸，有“叽叽嘎嘎”的声音传出，还有饭菜的飘香。

　　庄子里面走出了一男一女，是玄烨认识的人。
　　吴大娘和子浩。
　　子浩穿着婚服，也是他所熟悉的那件。
　　院门打开，他还看见了狐玖等在一旁。

　　“大师啊，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快些进来，婚礼要开始了，就差你了啊。”
　　说着，吴大娘就拉着玄烨走进去。
　　子浩在一旁也说道：“多谢大师成全我和玖儿，能来此为我们征婚。之前把大师当作逃难的公子，实在是多有冒犯，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玄烨一时没搞清楚状况，他有些不解地问吴大娘：“你之前不是……”
　　吴大娘笑着和他说：“哎呀大师，之前是我固执了。子浩今日早晨回来跟我说了很多，我也想明白了，只要子浩快乐就好。”
　　玄烨疑惑：“那你不怕妖物吗？不怕你儿子与她……”
　　吴大娘摇摇头，“我已经老啦，陪不了子浩多久了，狐玖也向我保证了不会伤害任何人。子浩为人耿直，以后在官场少不了得罪人，她那么厉害，肯定能保我儿一生顺遂。我又何必再小心眼，多加阻拦呢？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能享清福还是享清福吧。”

　　玄烨皱着眉头和他们进到院子中，来的宾客不算多，只有几桌。
　　应当都是子浩雇来帮衬婚礼的人。
　　他在众人的推搡之下，沉默地走到主堂上。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吴大娘塞给他的红纸，上面写着二人的誓词。

　　主堂之下，狐玖一身嫁衣，手中拿着红缎的一头，红缎通过中间的一个同心结，延伸到子浩的手中。

　　一旁的人奏响声乐，媒婆便跟着喊道：“吉时已到，新人跨火盆，好运进家门！”
　　子浩与她并行着跨过火盆，走向堂上。
　　新人跨过火盆后，两道的人便将五谷洒向二人。
　　“一撒金谷堆成山！
　　　二撒喜神来家门！
　　　三撒子孙满堂红！
　　　四撒岁岁无灾忧！
　　五撒五福齐降临！”

　　踩过五谷，二人到了主堂之上，玄烨拿着誓词，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念。
　　他好歹是佛门之人，怎么还干起这活来了……
　　他也清楚这里是幻境，就艳鬼的那点修为，他一眼便能看破。
　　但他想了一想。
　　罢了，一百年前，自己也算是吃过二人的喜宴的，如今这样也算是全了当初的那场婚礼了。

　　玄烨打开红纸，薄唇轻启，声音有一种平淡却温和的感觉，如同飘然而逝的一缕春风。
　　“欣逢今朝嘉礼初成，两氏联姻，永缔良缘。颂关雎之恋，奏麟趾之祥，瑞五世繁昌，卜瓜瓞绵绵。女，狐玖。男，子浩。二人同心同德，宜室宜家。享与鱼水之乐，承以白首之约，互助精诚，书于鸿雁之笺，共谏鸳鸯之谱。此以为证。”

　　玄烨将誓词书交给子浩，子浩先是接过红纸，再向他作揖道：“多谢大师。”

　　媒婆在旁喊着：“新人转身向天地，一拜！”
　　子浩与狐玖一同弯腰向天地一拜。
　　“新人回身向高堂，二拜！”
　　子浩与狐玖面向吴大娘再一拜。
　　“新人相对向双方，三拜！”
　　子浩与狐玖面对面着，盖头之下，狐玖红唇上扬，朝子浩一拜。
　　不料狐玖的头钗却与子浩的额头相碰，二人轻轻地撞了一下，随后相视一笑，才缓缓起身。
　　“礼成，送入洞房！”
　　子浩将狐玖带进了新房，二人温存了片刻，随后他才出来招待宾客。

　　玄烨等在外面。
　　子浩将玄烨请到小亭子内，给对方斟了一杯茶水。
　　“多谢大师今日帮我二人征婚，我知大师不饮酒，特备了茶水在此，今我以茶代酒，敬大师一杯。”

　　玄烨喝了他的茶，又夹了块玉米放进嘴里。
　　还是那般熟悉的味道，果然美味。

　　玄烨不禁问道：“你当真要与一只狐妖相守吗？”
　　子浩笑了笑，“玖儿虽是妖，但也是我心之所爱。爱无关乎身份，与她在一起，我心喜之。待到大师有了所爱之人时，便能懂得了。”

　　玄烨顿了一下，他想到了明逸对他说的——爱情无关于男女，只关乎两颗心的相遇，是灵魂的契合与相互的依恋。
　　爱吗？
　　他不懂其中的奥秘，但他知道，与明逸在一块的时候，他是心喜的。
　　不过，想到明逸有可能欺骗自己……
　　他的眼眸中有一丝怒意闪过。

　　玄烨坐于亭子内，他眼睛朝外看去。
　　一片高耸的竹林便显现在那儿，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着，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从前。
　　突然，神识传来了刺痛，他揉揉额头，随后收回了视线。
　　子浩已经去招待别人了，于是他转身向婚房走去。

　　玄烨推门走进婚房，狐玖端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等着，看起非常没有一丝的不耐。
　　一个妖族，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不仅会舍身救了吴大娘，还可以像个平常的女子一样，乖乖等着别人。
　　爱情这个东西果然耐人寻味……

　　听到声响，狐玖坐在床上略有疑惑，“子浩，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莫要怠慢了来客。”
　　“是我。”
　　玄烨出声，狐玖顿了一下。
　　随后，狐玖起身向对方拂了一个礼，声音温和地说道：“大师赏脸来参加小女子的婚礼，小女子感激不尽。”

　　此时，玄烨右手腕处的佛珠，正闪烁着耀眼的金红色光芒。
　　他看向狐玖，语气平淡地说：“你修为不低，即便是幻影，也会有自己的意识。你应当知道，你已经死了，这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
　　透过被推开的门缝，狐玖眼神放空，望着外面的天空，她说：“是梦又如何？我曾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如今还能在死后圆了这场梦，这还要多谢大师了。”
　　玄烨：“你何必如此呢？”
　　狐玖收回视线，她看向玄烨，“大师并无所爱之人，待有朝一日，大师会在乎一人的情绪，担心他的安危，见着他会高兴，没见着他会想念的时候，你便能懂了。”

　　与子浩别无一般的话，玄烨若有所思。
　　自己身边似乎没有让他这样的人。
　　若说明逸那小子，自己偶尔确实会担心他的安慰，照顾他的情绪。
　　但是自己只是把他当作弟弟般对待。

　　玄烨没有过家人，也不知道家人之间该如何正常地相处。
　　只是那小子天天跟在自己身旁，他们也没有没见着的时候，所以自己从未对他有过什么想念。
　　更何况，他或许还欺骗了自己……

　　所思无果，玄烨转身向外走去。
　　婚礼完成，这场梦已经结束，而他也该出去了。
　　外面现在不知道如何了，但是那几人待在一起的话，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当然，前提是明逸那小子没有欺骗自己而叛变。
　　想到这，他眼神一冷。

　　走出庄子后，玄烨将佛棍握在手中。
　　佛棍上凝聚了力量，然后，他将其往前一挥，庄子便慢慢消失在白雾当中。
　　突然，他察觉到什么，迅速往旁边打出一道灵力，艳鬼哀痛着被打落在地上。

　　见玄烨就要一棍子灭了自己，艳鬼捂着头部连忙道：“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大师！绕我一命啊！”
　　“呵，你这小鬼喜欢弄这虚假的幻境就罢了，还这么喜欢妄想，你说，我为何要放过你？”
　　“大师饶命啊，我也只是听鬼主的命令而已，我没有办法啊！”
　　“即然如此，那我便就先收了你，然后再灭了那女鬼。”

　　玄烨说着，便就往佛棍上聚力，佛修的灵气让艳鬼感到不适。
　　生死攸关，她嘴皮子像是开炮一样，说了一段rap：“别啊大师，我已经放下屠刀了，你不能赶尽杀绝呀。鬼无完鬼，孰能无过！而且你有个朋友好像也进来了，只要你别灭了我，我带你去找他行不行？你要是再不找到他，他可能就要被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了……”

　　玄烨皱眉，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收起佛棍站在艳鬼身旁。
　　朋友？
　　可能是无念，也可能是明逸进来找的自己。
　　不论是谁来了，他确实不能不管。
　　不过这样看来，外面的情况应当是没有多大问题了。

　　“起来，带我去。”玄烨在她身旁，用佛棍敲了敲地。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艳鬼拍拍屁股爬起来了，她化成一团黑影往前飞走。
　　而玄烨变成一团金光在后追着她。

　　路上，艳鬼好奇地问道：“大师，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担心啊，你那心境里白茫茫一片，我还以为大师心里什么都没有呢。”
　　玄烨问道：“那里是我的心境？”
　　“是啊，雾蒙蒙的，路都没有。差点连我自己都迷路了，还好这里是我的地盘，不然我也走不出去呢。”

　　玄烨若有所思——
　　其实这些日子来，我心中不是没有有一些人或事的。
　　比如狐玖二人、比如清净寺、比如明逸。
　　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次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被压下去。
　　就像在我要度化鬼婴之时，神识会刺痛。
　　而无念他们，却没有一人能够记住我，这总让我觉得自己是独立于他们之外的。
　　唯独面对那个小魔族的时候，我好像总是会例外。
　　可为什么我的心境里也没有明逸呢？
　　不论是不被世人所记，还是神识的刺痛，只怕都是元神上的封印所致。
　　玄烨心中困惑。

　　三道封印……
　　玄烨攥紧了手，他想不出还有一道封印会导致什么。
　　他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