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烨流年》汐衍

31、双双而逝

　　两日之期很快就到了，然而众人还是一无所获。
　　如今，嫌疑最大的便是陈凡和莹烛二人。
　　莹烛已死，所以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线索。
　　而陈凡来来回回仍旧那几句话，“我不清楚”、“我在柴房”、“没听见什么”。

　　玄烨找到陈向阳，让他将陈青青的尸身再放出来查看。
　　尽管陈向阳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为了查明真相，他还是将尸身放了出来。

　　陈向阳哭着比笑着还难看，“小女尸骨未寒，如今还要被众多男子这样观看，我心伤悲啊！大师，若是查不出来什么，你可不能再阻挡我宰了这个陈府！”
　　玄烨没有回答他，陈青青的尸身虽然被玄烨接好了，但断口还在。
　　冰棺也延缓了尸身的腐烂时间，所以还能从伤口表面看出些东西来。

　　玄烨：“脖子处伤口平整，应是被人一刀切断的，可能是刀，也可能是剑。”
　　明逸：“可不管是刀还是剑，这陈府内都多的是。”
　　玄烨：“陈姑娘魂魄尚在，若是莹烛，应当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且她不摄魂的话，根本伤不了一个修仙之人。”
　　陈向阳此时怒着说道：“那小麻子呢？肯定是他！”
　　玄烨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四肢断裂处皮肉外翻，边缘参差不齐，血肉模糊，像是炸裂伤。”
　　云舒疑惑着说：“炸裂伤？什么样的攻力才能将一个人炸成这样？”
　　玄烨：“不一定是被术法所伤，也可能是什么武器或者法宝所伤。陈姑娘身边的那位与白白对打过，他虽然能一剑割掉陈姑娘的头颅，但这样的伤口他应是制造不出来的。”

　　白池皱了皱眉，他是知道陈凡那日不在柴房的，但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一直没有说出来。
　　而且他看陈凡对这陈佩琪，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
　　难道真不是陈凡所杀的？

　　陈向阳对玄烨道：“说起法宝，青青下山，身上可是带了不少的法宝。可我在她身上却一件都没找到，会不会是那小麻子脸抢了东西被发现，所以杀了她？”
　　白池站了出来，对他发怒着，“不可能，他不会如此做，他对你女儿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了。”

　　陈向阳听这话就不大高兴了，然而他又不能对玄烨一行人摆脸色，所以他找了个受气包。
　　他唾沫横飞地向着陈老爷吼道：“那麻子脸呢？把他给我找过来！若不是他保护不力，我的青青怎会惨死！”
　　陈老爷连滚带爬地找人去了。

　　受气包走得太快，陈向阳火还没下去，随后又说了一句：“哼，你们知道个什么？他和他娘都是一个货色，他娘偷腥，他也不是个好玩意。当初昆栖宗没将这小子赶出去，已经算是仁慈的了。打了这么多年，看来还是不长记性。”
　　陡然听到陈凡的这些过往，大家都愣了一下。

　　明逸抱着球球嗤笑一声，陈凡怎么说也是白池看上的人，那也就是他的弟夫。
　　做老大的，若是让小弟被欺负了，那威望还能不能要了。

　　明逸掏了掏耳朵，对陈向阳讽刺道：“陈宗主，您老老当益壮啊，声喊这么大，莫不是练的狮吼功不成？既然怕你的宝贝女儿出事，那为何不多派点人跟着她？你干嘛还让她出来呢？让她在家里守着你多好是不是？省得她一天到晚说要找爹。”

　　“你！你这小儿是什么人！竟如此猖狂！”陈向阳被骂急眼，又换了个人道，“云舒，你竟然跟这种没有礼数的人混在一起，你可知你师尊在四处寻你？”

　　云舒顿了顿，他握紧了拳头。
　　不能让云景天找到自己……

　　明逸冷哼一声，他挡在云舒身前，挑眉看向陈向阳。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尊姓大名了？看来你这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啊，莫不是水进多了，养了一脑子的鱼，所以只有七秒钟记忆？记得按时清理啊陈宗主，小心老年痴呆，阿尔茨海默来找你。”
　　“休得胡言乱语，你究竟何方宵小，吃我一剑！”
　　说着，陈向阳就握剑对向明逸，猝不及防的，让明逸吓了一跳。

　　然而，陈向阳剑还没靠近明逸，就被玄烨的双指夹住。
　　陈向阳使劲收回，然而剑却在玄烨手中一动不动。
　　明逸立刻躲到了玄烨的身后，有哥哥在，自己还怕个der。

　　有玄烨撑腰，明逸底气十足。
　　“哎呀陈大宗主，这剑可不兴吃啊，你竟还有这喜好，难怪你能做到人贱合一，简直贱得不行。”

　　陈向阳气急败坏，却又奈何不得。
　　“大师，你这是作何？这小儿出言放肆，我要教训教训他！”

　　玄烨转身看着明逸，明逸当即变得泪眼汪汪。
　　“哥哥，他欺负我，现在还想要打我，呜呜呜……我只是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他就凶巴巴地对我……”
　　玄烨蹙眉，似乎是有了些不满，他冷声对陈向阳道：“即便他不懂事，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陈老宗主这才想起了在灵剑宗见过明逸，当时对方还做了自我介绍来着。
　　陈老宗主一副“看不惯又打不赢”的样子，一时间，他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逸还幸灾乐祸地笑着对陈向阳来了一句，“老人家多注意身体啊，就算是咳嗽也要记得捂着点，毕竟这唾沫星子可是带着你的独家秘制病毒呢，可别传染了我们。”
　　陈向阳咳得更厉害了，也不再管陈凡了。
　　他将陈青青的尸首带着冰棺一起收回，直接甩袖就走。

　　明逸满脸得意地“哼”了一声。
　　在玄烨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把球球举在面前，可怜巴巴。

　　云舒这时候对明逸道了一声谢，明逸这才想起什么，疑惑道：“你不是说你师尊让你跟着我们吗，怎么还会到处找你呢？”
　　“这次……”，云舒叹了一口气，对众人缓缓道来，“你们来的那夜，我去师尊房里寻他，却发现他竟与一个鬼修在苟且！我当时心中震惊，一时不察，被他发现了。因为那日来了很多仙门子弟，所以他怕我把事情闹大，便只是罚了我一百鞭。直到第二日我才趁着他接待那些仙门的时候找到你们，跑了出来。如今，我是定不可能再回去的。”
　　玄烨略有疑惑：“怎会如此？灵剑宗乃第一大宗，云宗主也为世人称赞，莫不是你看错了？”
　　云舒：“我如何会看错，若非他心虚，又怎会罚我？”

　　“云哥，我信你。”无念对玄烨解释道：“大师，你有所不知。当初的灵剑宗宗主是云立天，魔域之战过去之后，他伤得虽重，但也有足够时间去挑选下一任宗主。可他有一日却突然说让云景天接任宗主，然后第二日便仙逝了。”
　　玄烨惊讶，“所以，云景天是在两百年前成长灵剑宗宗主的？”
　　无念点点头，“是的。在这之前，大家不知这云景天是何人，都猜测其和云立天有什么关系。云景天在前宗主仙逝后便就出现了，且带着宗门令牌和那把‘残霜剑’，所以大家不得不服他。”
　　玄烨：“你的意思是，云景天是在两百年前凭空出现的？”
　　这时候，云舒回答了玄烨，“大师，我入灵剑宗虽然没有那么久，但做到大弟子这个地步，也听说了不少当年的事。那时候，灵剑宗内也有人怀疑过，云景天是不是使了什么阴谋。但后来在宗门大比的时候，他带着门下弟子赢得了大比第一，且经常带着弟子们下山除魔卫道，久而久之，世人就把灵剑宗传为仙门第一大宗。我当时也是慕名而去的。”

　　玄烨思索着，“竟还有这种事……”
　　他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尤其是两百年前的这个时间点，他非常敏感。

　　云舒面对无念，“小念念，谢谢你。”
　　无念摆了摆手，“云哥，你跟我道什么谢？我们是朋友，且事实本就如此罢了。”
　　明逸插进他们中间道：“好了，我们都信你，你俩别腻歪了。说起来，这陈老爷去找人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说到这个，白池才有了一点反应。
　　从昨日，他去柴房没找到陈凡开始，到现在，他还未见过陈凡的人影。
　　他心中不免有些许的担忧。

　　于是，白池对明逸道：“公子，我们去看看吧？”
　　明逸看向玄烨，玄烨点了点头：“也好，如今在这也无用，走罢。”

　　——

　　一行人来到柴房，却没发现陈老爷和陈凡。
　　白池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众人找了陈府一圈，最后到了紫竹苑前。
　　然而没想到的是，紫竹苑前，遍地都是鲜血。
　　众人一同皱起眉头。

　　白池加快了脚步，他打开院门，看到里面躺了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男的那位便是陈老爷。
　　他稍稍松了口气。
　　随后，他将那具女尸翻了过来……竟然是陈夫人。

　　玄烨疑惑着上前，只见陈老爷双手掐着陈夫人的脖子，脖子处青紫色的掐痕显见。
　　而陈夫人的两只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匕首深深地刺入了陈老爷的心脏，且从伤口处能看出，她不止刺了一刀，连背部都有。
　　陈老爷睁着眼睛，面部表情狰狞。
　　陈夫人闭着眼睛，嘴角带笑。

　　“白白，你没事吧？”见白池脸色不太好，明逸问了一句。
　　白池摇了摇头，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二人的手指掰开。
　　这时候，云舒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面镜子。
　　明逸见此好奇，“云兄，你这是？”
　　无念抢答道：“回溯镜，只要有那人时常带在身边之物，便可回溯他带上此物之后，你想看到的所有影像。不愧是大宗门，这宝物可不好得。”

　　明逸暗自感叹——
　　这简直是摄像头的进阶版啊，连查都不用查，想想就能看到了……

　　云舒却摇了摇头，“此物乃我在秘境所得，不是灵剑宗之物。”
　　说着，他便施法将二人的血引到镜面上，镜面上的景象开始变化——

　　在陈老爷离开前厅后，他先是去了柴房，发现陈凡不在屋内。
　　随后，他找了小厮询问，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他原路返回前厅。

　　在回去路上，一位侍女慌张地找到他，说是送饭时发现夫人不见了。
　　陈老爷打了侍女一巴掌，骂道：“不见就不见了，一个疯女人罢了，她还能翻天不成？”
　　之后，他可能又觉得，当前陈向阳和大师都在，不能再出什么问题。
　　于是他不放心，便半路转道去了紫竹苑内查看。
　　在他离开后，侍女捂着通红的半边脸，阴狠地看着他。
　　见他转了道，侍女很是讽刺地笑了笑，便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到了紫竹苑，陈老爷穿过杂草，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此时的他，再没有与玄烨一起来时的那般温和的表情。
　　他不耐烦地推开了房门，入目的是一片漆黑。
　　他“啧”了一声，没有进去，而是在屋外喊了两句。
　　“阿婉？阿婉？是我啊，你在哪呢？快出来吧。”
　　“阿婉？我给你送饭来啦，快出来吧。”

　　他等了一会，没有回声。
　　他并不觉得这个疯女人能跑出去，肯定又是在哪个角落躲起来了。
　　于是他踏入屋内，黑暗逐渐将他的身影吞噬。
　　他走到桌旁，在抽屉里找了一根蜡烛。
　　然而他忘了这里没有火。
　　是了，他早就把所有带火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怕的就是这疯女人自焚，连累了他的府邸。

　　他又把蜡烛丢在地上，在黑暗中喊着：“阿婉，快出来吧，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阿婉，听话点，出来吧，我不会打你的，你出来好不好？”
　　“阿婉，你在哪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哦。再不出来，等我找到你，不好受的可是你自己。”
　　“阿婉……呃啊！”

　　他还想哄骗两句，不成想，一把刀直直地从他背后刺入。
　　他忍着痛，抓起旁边的凳子就往身后打。
　　在黑暗中他看不清任何东西，相当于失去了视线。
　　而在他背后握着匕首的人……是疯掉的、消失的陈夫人。

　　陈夫人在这间没有光的房子里已经生活了八年，看不看得见对她来说早已没必要了。
　　凳子砸在她的手腕，她手上吃痛。
　　伴随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匕首掉到了地上。
　　黑暗是她的主场，所以她准确的定位到了匕首的位置。

　　而陈老爷却趁着这个机会跑了出去，陈夫人捡起匕首，没有迟疑地追了出去。
　　紫竹苑内，陈老爷看清追出来的人后愤怒不止。
　　“好你个贱女人，你疯了我都养着你八年，没把你丢出去，你竟然敢伤我！”

　　陈夫人仰天大笑一声，然后恶狠狠地盯着他。
　　“都八年了啊……原来我已经过了八年不人不鬼的日子了啊……”

　　陈老爷震惊：“你！你竟然没疯！”

　　“疯？哈哈哈哈哈！我怎么没疯？”陈夫人又大笑了起来。
　　她眼角湿润，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对陈老爷喊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十年前，我被你抢了清白，被家人亲手送上陈府的大床。为了让我心甘情愿，他们杀了我的猫，退了我的亲。你使莹烛滑胎，我为你背黑锅，难道……我还不够听话吗？”

　　陈老爷忍着背后的疼痛，他“哼”了一声，“你现在最好乖乖地给我回去！”

　　陈夫人继续自顾自地倾诉着，“生了死婴，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可你怎么能怕影响了陈府，就以‘疯病’的名义，把我一个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整整八年？你怎么能啊？”
　　她一把抓住了陈老爷的衣领，哽咽且疯狂着，“八年啊！没有一点光，听不到一点声音！八年的哭天喊地，八年的生不如死，八年的绝望啊！你来告诉我，你来教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疯啊！”

　　陈老爷把她甩了出去，“那又如何？你不过是我随手抢来的玩意罢了！”

　　陈夫人双目赤红，她握着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向陈老爷冲了过去。
　　陈老爷还沉浸在满脸的不屑之中，压根看不起这个疯女人。
　　所以，在陈夫人将匕首从正面插入他的心脏之时，他才反应过来，狠狠地甩了对方一巴掌，力度极大。

　　“你这贱女人，敢伤我，我他妈弄死你！”
　　陈老爷双手紧紧地掐着陈夫人的脖子，那把匕首还插在他的心脏内。
　　一时间，两人距离拉得极近。

　　陈夫人费力抬起双手，在窒息中用尽全身力气把匕首拔了出来，鲜血泵涌而出。
　　她没有犹豫地再重重地往里一刺，匕首一整个没入了心脏，只余下刀柄还在外面。
　　陈老爷痛得松了手，二人一起倒地，他捂住心口，恶毒地看着对方，随后又掐了上去。

　　陈夫人费力地呼吸着，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双手抓住匕首，又往里推进了一分。
　　“我不仅……会伤你……我……还会……杀了……你……黄泉之下……我等着你……哈哈……”

　　随着心脏处的血越流越多，陈老爷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他手上的力气开始逐渐变小，却一刻也没松开过。

　　看到陈老爷的生命就要到终结，陈夫人终于闭上了眼睛，再没有了呼吸。
　　她的笑容也永远停在了脸上，但她的双手仍紧紧握着匕首。
　　而陈老爷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心脏停止了跳动，却也没松开手。

　　二人一同葬于血泊之中。
　　枯叶盖上了他们的身躯，荒草染上了他们的鲜血。
　　石桌之畔，枯树轻轻摇曳，像是在为她的生命哀悼。

　　画面就到此静止了，明逸和无念久久没能回过神。
　　球球跳到陈夫人的身边，似是认出了对方是之前把自己丢出去的人。
　　它用猫爪子推了推这具冰冷的躯体，玄烨沉默着将它抱了起来，然后为二人收了尸。

　　玄烨看向众人，“走吧，去找陈凡，他这个时间现在不见踪影，让人起疑。”
　　明逸和无念都一脸木讷地跟着他。

　　云舒见这两太过压抑，于是想要活跃活跃气氛。
　　云舒：“哎呀，明兄，你说他这算不算是死得其所了？”
　　明逸：“算吧……可陈夫人……”
　　云舒：“害，他们二人的恩怨，我们这些外人又怎能一清二楚呢。或许，就像莹烛一样，这是她所愿的，所以她最后也是笑着离开的不是吗？”
　　明逸仰天咆哮，“啊！问世间渣男为何物，直教人狠不得剁碎了杀，杀死了剁！”

　　——

　　陈府的后院内，二十多位小妾此时正围坐在一起。
　　而侍女待在她们的中间。

　　“如何了？”
　　“匕首送过去了。”
　　“他去了没有？”
　　“去了，听说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捅了三刀，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哈，死的好啊，大快人心啊……”
　　“嗯……”，侍女停顿了一下，“陈夫人也逝世了……”
　　“是吗……”，出口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如此也好，总好过陷在这深渊之中，出不得，挣扎不得。”

　　这时候，一只鸟儿掉落于她们包围圈内。
　　鸟儿在地上扑腾着翅膀，侍女将它拾起，用帕子绑住了那半受伤的翅膀。
　　鸟儿在她掌心中重新振翅。
　　飞出了陈府的高墙，飞向了无际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