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眠》亦贝子

1、回国

　　余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
　　方眠可不是什么好鸟。
　　七月的南市，正值盛夏，积蓄了一年的燥热仿佛都涌了出来，以往最拥挤的CBD在此刻室外人流量也少了很多。
　　还好车载空调制冷效果不错，不然这天气他是断然不会出门的。
　　方眠倚在副驾驶上，双目放空地看着后视镜发呆，却被驾驶座上的人的一声轻笑打断了。
　　“哪家美女需要你亲自接机啊？方总的海域横跨太平洋，嫂子知道么？”徐如林一边开着车一边对方眠笑道，衬衫袖口挽了起来，裸露出的小臂线条十分漂亮，单手扶着方向盘，悠闲自在。
　　“我发小，之前跟你说过的，尤醉。”方眠对着后视镜扒拉了一把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冷白的皮肤上透着点不自然的红润，向下压了压眼皮，表情有些不耐烦。他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今天下午自己一个人开车去机场接尤醉，但是昨晚上被徐如林和几个朋友拉着一起宿醉，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自己还有点晕乎乎的，就叫来罪魁祸首徐如林给他当司机。
　　“诶，你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酒味儿？”方眠拉了拉自己的衣服领口嗅了嗅，又闻了闻袖口，虽说来之前刚洗过澡，但他还是不放心的样子。
　　“你说呢？得了，你别闻了，你座位前面的格子里有我的备用香水，跟我身上一个味儿的，实在不行你喷点儿。”徐如林看了眼随着方眠拉领口的动作露出的锁骨，无奈道。
　　“哟，可以嘛。”方眠打开喷了点，味道确实不错，前调是有些冷冽干净的茶香，中后调却是温暖的雪松香为主。
　　倒像是尤醉之前会用的类型。
　　方眠这样想着，心情好了几分。
　　但很快，机场拥挤的人流又把这点好心情给搞没了。
　　“他人在哪儿呢？”徐如林问道。
　　“没到呢，三点半的航班。”方眠看了眼时间。
　　“什么？也就是说我们得在这儿等至少半个小时？不是吧眠哥，居然是你等别人？真是活久见......”徐如林大惊小怪道。
　　“半个小时而已。”方眠说道。
　　在过去的二十个多年里，尤醉不知道等了他多少个半小时。
　　不过这些，都是在尤醉离开他之后，方眠才逐渐意识到的。
　　“上回嫂子从江城飞回来那次都没这待遇吧？”徐如林有些不淡定了。“那个什么醉，真的只是你发小？那敢问方总，我以后也能让您提前在机场等我吗？”
　　方眠无视掉徐如林狂轰滥炸的吐槽，朝着接机口边走边说，“别管，要不是你昨晚上往死里灌我，现在只用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你就当赎罪吧。”
　　徐如林认命地等着，拿着手机给自己扇风，又闲得无聊打开微信翻群聊，边翻边吐槽，“我们导师可真够无聊的，就他花样多，好好的项目非让给人家挑刺儿，人家是谁我是谁，我配么我......”
　　方眠边听边笑，他本科毕业就回家继承父业了，算是已经毕业了两年了，他比徐如林高一届，徐如林现在刚刚读完研一，但是他本科并不是在本校读的。两人是在方眠回访母校的时候认识的。
　　“别看了，航班提前了，人已经下飞机了，把牌子举好。”方眠忽然看着手机上的短信说道。
　　“不是，为什么是我举，又不是我接机......”徐如林不满道，说实话，他觉得举牌子接机看起来着实有点不太聪明。
　　“听话，其其，乖乖赎罪。”方眠调戏似的笑道，上手摸了一把徐如林的头发，他比徐如林高一点，摸起来很顺手。
　　“方眠！我警告你不准叫我小名！”徐如林炸毛道。
　　“好了好了，不叫就不叫。”说罢，又上手揉了一把徐如林的头发给他顺毛。
　　尤醉刚从出口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看来方眠在他不在的时候又交到了新朋友。
　　也对，他朋友总是那么多。
　　但方眠已经很多年没有跟朋友看起来那么亲密过了。
　　他不过是离开了两年而已。
　　两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短到尤醉一如两年前丝毫未变。
　　长到方眠换了新人还亲密无间。
　　尤醉这么想着，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沃趣，你快看，这是哪位明星吗？也太帅了吧，还有这身材……”
　　“应该不是吧，也没个经纪人或者保安跟着。”
　　“说不定是私人行程呢。”
　　“不可能，放眼整个娱乐圈，长得没他好看的都火遍半边天了，他这长相，要是个明星早就爆红了好嘛，娱乐圈的帅哥就没有我认不出来的。”
　　“今天是帅哥扎堆开会么还是怎么了，你快看你右前方，两个帅哥。”
　　“我敲，但是，那个冷白皮帅哥，看着感觉就很渣。”
　　“得了吧，渣也渣不到你，欣赏帅哥就行了。”
　　两个女生的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了尤醉的耳朵里，尤醉也不在意，只是在两人说到“冷白皮帅哥”的时候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尤醉！”
　　尤醉循声望去，方眠正笑着对着他招手，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尤醉稍稍加快了脚步，又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很急切。
　　“你终于回来了，快让我看看，嘶，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方眠先是接过了尤醉的行李箱，紧接着就捧着他的脸一顿揉捏。
　　“没长高，还是187。”尤醉任他摆弄着自己，也只有这种时候，他可以明目张胆地观察方眠。
　　方眠看来还是不怎么喜欢出门，全身上下都白得发光。似乎是开始健身了，小臂的肌肉线条愈发漂亮了，但是恰到好处的一点也不夸张，腰线似乎也更窄更利落了。
　　尤醉正想着，忽然闻到了方眠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
　　居然是木质香，可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他记得比起木质香，方眠更喜欢放浪的烟草香。
　　尤醉正想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方眠身旁的人，“这位是？”
　　“哦对，忘了跟你介绍了，这是徐如林，我学弟，也是你学弟，比咱俩低一届。”方眠搂着尤醉的肩说道，顺手拍了拍徐如林的肩膀。
　　“学长好，眠哥今天不方便开车，是我送他来的。”
　　“麻烦你了。”
　　尤醉在心里咂吧了咂吧那声“眠哥”，拍了拍徐如林另一侧肩膀，不动声色地仔细闻了闻。
　　是和方眠身上一样的味道。
　　尤醉微微蹙了蹙眉，又很快收回了表情。
　　“怎么不方便开车，昨晚上又宿醉了？”尤醉边走边说，看向方眠，他刚刚就想说，方眠身上的香水味下，隐隐有一丝遮不住的宿醉后洗不掉的酒味。
　　“别提了，本来没想喝的，耐不住被几个人一起把我往死里灌，说着什么趁槿葵不在让我不醉不休，没一个好东西。”
　　闻言，徐如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的错我的错，以后眠哥的酒都让我来挡。”说罢，又没话找话似的接了一句，“话说，嫂子这次啥时候回来？”
　　尤醉顿了一下，不自觉地抿了抿双唇，把视线重新挪到了方眠身上。
　　“谁知道呢。”方眠似乎也不想提这事儿，但显然徐如林没意会到他话里的意思，还在喋喋不休。
　　“诶，学长你知道么，眠哥当年追嫂子的时候那可叫一个轰轰烈烈，一会儿又是女神，一会儿又是宝贝的......”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方眠冷冷地打断了。
　　“徐如林。”
　　“啊？眠哥你说。”徐如林被这突然的打断弄得一时愣不过神来，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是怎么了，平时他也没少当着方眠的面跟朋友们开他和夏槿葵的玩笑，怎么今天就......不会是俩人吵架了吧，还是这仨人之前有过什么狗血爱情故事？......想到这儿，徐如林仿佛福至心灵，自觉闭了嘴。
　　“你先去停车场开车。”方眠说道，眼神小心翼翼地飘向尤醉，想要观察他的反应。
　　当年方眠刚提出让尤醉帮忙追夏槿葵，尤醉就跟方眠说他要出国，尤醉要出国留学这种大事一般来说不可能之前一直不声不响的，甚至得是先跟他商量说有这么个打算才对，后来直到尤醉出国之后，直到方眠追到夏槿葵之后，方眠才觉得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劲。
　　然而尤醉神色淡淡的，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方眠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一直都很难猜透尤醉的想法，但尤醉仿佛总能看透他，这常常会让方眠感到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一到车里，尤醉就闻到了比方眠身上浓度更高的香水味。
　　是雪松。
　　很像尤醉自己之前常用的那个味道，只不过味道没有那支沉静，而是多了点皮革的张狂。
　　温暖沉寂的雪松包裹着张扬的皮革，禁欲又性感。
　　难怪他会喜欢。
　　“尤哥住哪儿？”徐如林自来熟地问道。
　　尤醉熟练地报出一串地址。
　　“诶，眠哥不也是在那边住么？”徐如林一边小心翼翼地倒车一边问道，顺便看了眼坐在后排的两人。
　　方眠似乎有些惊讶。
　　尤醉神色一如初见时淡漠。
　　“对，我住他隔壁。”尤醉说道，又仿佛想暗示什么一样，补了一句，“和小时候一样。”
　　徐如林了然。
　　方眠沉默。
　　方家和尤家之前确实是挨在一起的，那片别墅区原本住户就不多，但是方眠记得尤醉高中之后就搬走了。方眠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隔壁的确之前一直空着。
　　尤醉回国前就直接提前买下了方眠家隔壁的公寓，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有什么打算吗？”方眠忽然开口问道，他其实一直很想让尤醉来方氏集团，但是还没问过尤醉的想法和意愿。
　　“应该会长期都在国内了......伯父还没跟你说吗？”尤醉抬眸看向方眠，眼底带着些明显的疑惑。
　　“应该跟我说什么？”方眠也疑惑。
　　“是方董太忙了还是方总太久不关心公司的事了？”尤醉突然笑了声，随后朝着方眠伸出了手，“方氏集团新任CTO，尤醉，还请方总以后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