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之梦》江枝与

6、黄粱一梦

　　宿念离开后的第五天，齐丰上门了。
　　D城不愧于魔都之名，牛头马面，混乱不堪。
　　领主弱懦无能，贪图富贵。地头蛇龙虎盘踞，占尽天时。
　　而齐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齐丰的父亲齐海民，曾经是B城人士，少时意气风发，以学考第一的成绩进入了择命小队第12支队。
　　由于狠辣的心态以及特殊的杀异兽手法，他成为当时那支队伍的中流砥柱。
　　只是后面违抗军令，为了一颗禁药而杀死百姓，惹得队长大怒。在申请了上面的特批后，齐海民便从高高在上的择命队员，沦落到了一个D城的普通居民。
　　但他的手段在哪里都适用，在D城待的第30年，他摸爬滚打，拼死拼活，成功垄断大部分商业以及军火，成为了这一片区域最大的地头蛇。
　　齐丰作为他的小儿子，则以纨绔出名，招猫逗狗样样俱全。
　　而他这次来，是为了慕芫。
　　其实慕芫在D城的名声比齐丰更盛，谁不知道，小小的无妄街出了一个顶大的美人，才13岁，就已初见风华。
　　长得好看，却没庞大的背景，这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
　　齐丰对她一见钟情，在征询了父亲的意见后，大摇大摆的带着一帮人，上门提亲。
　　乌泱泱的人群堵住了逃跑的门，天阴沉沉的，风呼啸而过，仿佛在嘶鸣。
　　“慕小姐，我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就不用再自我介绍了。我今日前来，是想请慕小姐，做我齐丰的妻子，不知慕小姐，意下如何”
　　一向吊儿郎当的人，此时做足了姿态，但那故作深沉的表情，属实恶心到了慕芫。
　　她长这么大，能用打架武力解决的事，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儿。可是很显然，今天这件事，单凭她自己，是一定解决不了的。
　　慕芫思及，想着委婉拒绝，总要给他留些面子，以防狗急跳墙，赶尽杀绝，到时候可不好办。
　　她语气略带着些苦涩的婉拒：“齐小少爷，这可真不行，我爹娘死前说了，要我发毒誓，必须拉扯妹妹长大，直到她18岁为止才能找心上人，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拿父母扯谎是她最擅长的，没有人会去怀疑死人的话。
　　配着那装模作样的表情，倒像是真的迫于无奈。
　　齐丰想美人想的心急，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从小到大的环境让他脱口而出道：“这么麻烦，那干脆把这小兔崽子杀了，反正死了18年也算18岁，你也担不上不孝这两个字。”
　　他爹的！
　　慕芫想：这公子哥真是张口就来，没有丝毫犹豫。这么喜欢杀人，怎么不把他爹杀了。
　　也许还能获得几句大义灭亲的夸赞。
　　齐丰见她不语，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变脸变得极快。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他这时倒像极了他那位以杀戮出名的老父亲。
　　“在D城，还没有我齐丰要不到的东西，货是这样，人自然也是”他赤裸裸的威胁道。
　　慕芫这时才后悔极了，是她低估了齐丰的恶，早该第一次惹上他的时候就赶紧带着妹妹离开。
　　可两个无依无靠的人还能去哪里？
　　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嫁给一个臭名远扬的混混，这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耻辱。
　　此时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人精致的脸。
　　她还想再推拒，却见齐丰大步走向前，伸出手打算握住那纤细的手腕
　　慕玥迷迷瞪瞪揉着眼睛跑出来，不巧就瞧见了这一幕。
　　她认出了为首的男人是大名鼎鼎的齐丰，可一看到她姐姐被欺负，也顾不上这么多，直接像一个炮弹般冲了上去，嘴死死咬住了男人的手。
　　齐丰吃痛，看也没看这个咬她的小孩是谁后，直接一巴掌呼上去。
　　慕玥被打的跌坐在地，耳朵直嗡嗡的响。齐丰这掌力道极大，血缓缓顺着耳畔流下。
　　“艹，敢TM咬老子，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下一秒，齐丰从旁边的人手里夺下棍子，直朝着慕玥的头挥去。
　　慕芫自然不可能看着妹妹被打，她一个侧身，便从牵制着她的人旁边溜走，那人没想到这女的还会点小招数，一时不察，等到反应过来想要弥补的时候。
　　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
　　慕芫承认，这一枪她开的很没底，也很冲动，但她并不后悔。
　　齐丰捂着左眼倒下，鲜血从指缝中流出，这次他是真的怒了，右目赤红，嘴里不停叨叨着要杀了她们。
　　慕芫拿着纤火枪开枪的一瞬间，脑中浮现的是宿念那张清冷的脸。
　　子弹射中齐丰手的刹那，她直接转身，拉着慕玥就向外跑去，她跑得飞快，没有人比她再熟悉这里的小巷。
　　她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的脸生疼，此刻她们无比清楚的意识到，D城不能再待了。
　　齐海民好左拥右抱的正愉快，突然得知儿子的眼睛被废后，觉得自己的名声被扫，十分恼怒。
　　底下的人见状就开始在D城大肆搜寻起来，齐海民发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慕芫带着妹妹躲在巷子的缝隙中，慕玥被打的那一张脸已经开始红肿，右耳也缓缓渗出血液，她心里着急的很，却也不敢马上出去，只能硬生生熬着。
　　她们四处辗转，大街上都是齐家的人，来势汹汹，一个地方不能待太久，要不然很容易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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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的第三天，是大部分人已经疲惫时。
　　小九拿上各种各样的药，余光瞥见那装着她们四人合照的相框，思来想去，便把那个相框也塞进背着的包裹里，伸手在晃晃母亲眼前晃晃，确定她睡熟后，趁着夜色溜了出来。
　　她找了许久。最后跑到了一处烂尾楼里。
　　终于。
　　当她见到狼狈的姐妹二人时，怦怦直跳的心才终于平复，慕玥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的小伙伴。
　　刚想讲话，只见小九冲她摇摇头，又把包裹放下，走过去低声对二人说道
　　“D城你们不能待了，齐家现在派了许多人在找你们，我只能帮到这，我猜到你们肯定受伤了，但不知道具体是哪种，所以我就把家里的药都带了过来”
　　“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说罢，小九顾不上和慕玥说一句话，再次趁着夜色，跑了回去。
　　她不能不顾身后的家人，这是她唯一能为朋友做的事情，也是她为朋友最后做的事。
　　慕玥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慕芫看她那样，心一横，又抱起来她继续赶路
　　路的尽头，是林业先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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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起来，我知道你还能撑”林业挥挥手里的拳头，向躺在地上的慕芫说道。
　　他的声音一向无波无澜，长相十分端正，带着些书卷气，下手却狠辣，叫人察觉不出他的情绪。
　　慕芫被打的头晕脑胀，双眼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感觉头上有星星在转圈。
　　林长七刚想上去递水，却又被父亲瞪了眼，只得怂溜溜的缩着脖子站回去。
　　林业也算D城另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他身份不凡，是天之院的高级领官，为人严肃但不缺乏善意。
　　秉持着人无贵贱之分的想法，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大老远的带着他的儿子来到D城这个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每次一呆就是一个月。
　　他想着，总有一些人，渴望知识，渴望逃脱命运，D城里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说，只要肯来，包吃包住，但必须在他底下扎扎实实的练上两年，小有所成之后，才会领着人去A城天之院报名。
　　两年是多少的日夜，有些人连温饱都无法解决，更何况花费这两年，去搏一搏不确定的未来，这种人很少，至少目前为止，林业只遇到两个。
　　毕竟D城的人向来都拿他当笑话看。
　　就当他以为今年也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却听见微弱的敲门声。
　　刚打开门，就进一个清秀的女孩抱着另一个鲜血淋漓的女孩向他磕头，磕的砰砰直响。
　　也就是那天起，慕芫和慕玥，成为了林业的亲传弟子，被他归入了羽翼之下。
　　齐海民费尽心思找到了两人，但不敢动这个A城来的大人物，只好败兴而归，吃下了这口闷亏。
　　说实话，慕芫在这待了四年多，觉得哪哪都好，不仅多了个老师父，还多了个小玩伴，就是每天被打的腰酸背痛腿抽筋，总提不起劲来。
　　可比起曾经的生活，确实好的多。
　　林业的严厉是出了名的，每天不和她对打两个小时绝不罢休，说是对打，其实就是单方面的殴打。
　　上午林业打她，下午她打林长七。
　　就这么日复一日的打下来，慕芫和林长七的功夫早已突飞猛进，超出同龄人一大截。
　　再者，慕芫实在是聪明的紧，不管是再杂再难的问题，只要一点拨，就可以举一反三，简直把呆头呆脑的林长七远远甩在后头。
　　林业可喜欢这个徒弟了，但是为了维持他严师的表象，这些喜欢从未表现出来。
　　慕玥经过那一巴掌后，现在耳朵时好时坏，但她也没颓丧，因为她找到了更感兴趣的东西。
　　传言说：巫术之人，应天而生，通晓前生，可知福祸，名曰“巫者”。
　　拥有这天赋的，向来不多见，可慕玥却偏偏占尽了天资，学习能力堪称一日千里，一个晚上得了两个怪才，谁人不赞叹一声好。
　　慕芫好不容易挨到睡觉的点，她却趴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总觉得像梦一般。
　　齐丰，齐海民，小九那些事，都像前世般，遥远而不可及。
　　有时她总觉得，会不会自己早已死在了齐丰手里，或是死在逃亡的那几天，饥饿感始终萦绕着她，她一刻不敢放松。
　　而现在的日子太美好，美好的就像是黄粱一梦。
　　慕芫悄悄爬起，三两下上了房顶，他们住的屋子斜斜的，但中间有个小沟，刚好可以抵住脚。
　　抬头，天上的星星像在眨眼，抬手，却与星星隔着千万米的距离，触不到，摸不着。
　　于是她就这么虚虚的握着，感受着风从掌心穿过的感觉。
　　她又想起了那个人。
　　“那你呢，宿念。”
　　“你也是我的黄粱一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