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赋】朝夕》無極道墟

3、第三章

　　嬴游又去了晋咸居，刚一进门，就见嬴虞正劝嫪毐安排亲信担任要职。
　　这正合嫪毐的心意。他见嬴游过来，笑道：“公子游，陪本侯先饮一觞！”
　　说罢便命人为他斟酒。嬴游行了一礼，仰头饮下。
　　嫪毐吩咐其中一个门客道：“送些金银细软到李斯的府上去，就说是本侯送他的。”
　　“诺。”那人应道，转头离开了晋咸居。
　　嫪毐刺杀李斯不成，欲以重金将其收买。然而在嬴游看来，李斯并非爱财之人，他心中自有一套是非。就目前来看，他是忠于大王的。但是他如此绞尽脑汁铲除嫪毐，一定不只是因为嫪毐扰乱朝纲，背后定然是牵扯了一些重要的人物。
　　回府后，嬴游找人详查了嫪毐此人的底细，发现他是吕不韦送给太后的。如此一来，李斯的目的也就自然明了，他希望通过这个机会，让权利回到大王手中，削弱权臣。
　　嫪毐喜马术，在几日之后组织了围猎。
　　广袤的平原之上依稀可见一匹骏马驰骋。嬴游和嬴虞二人随嫪毐奔袭着，进入稀疏的树林之后，三人分道扬镳，渐渐远离。一只肥硕的兔子在石缝间窜来窜去，嬴游拉弓欲射，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他纵马向声源地而去。只见嫪毐狼狈地跌在地上，白色的绸缎衣服被污泥浸染，隐隐有几道血痕。他大叫道：“有人刺杀！”
　　对面的树林中逃遁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有一个人拨开树叶追上去，嬴游则扶起嫪毐护送他回府。嫪毐大怒，发誓要找出元凶，气得将茶杯都砸了。
　　嬴虞在一旁缓缓开口道：“晋咸居人多眼杂，不如先从那里查起，兴许能得到不少消息。”
　　嫪毐听闻，一拍桌子，道：“那就先从晋咸居开始！”
　　偏头对一个侍从说道：“备车！”
　　晋咸居这地方，还真是无论何时都宾客满堂。嫪毐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质问那看店的小哥道：“昨日我在此地说过将在草场围猎，今日便遭刺杀。一定是你们走漏了风声！”
　　对面慌慌张张道：“小的不知啊！”
　　嫪毐面色骤然阴冷下来，拔出身边人的佩剑，一下抹了那人的脖子，嚎叫道：“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鲜血溅红了嬴游的衣摆。四下骚动不安，有几个人已经从侧门溜走了。店主猗丰从里面连滚带爬地出来跪下，哭嚎道：“此等大事，小人不知，更不敢妄言呐！”
　　嫪毐将剑刺进另一个侍者的胸膛，刹那间血如井喷，他吼道：“那我便再杀一人！”
　　猗丰四肢伏地，浑身颤抖。嬴虞走上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叫道：“说不说？”
　　同时又微微俯下身，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说关内侯，渭阳君。”
　　嫪毐没有听到，可这几个字却清晰地传到了嬴游的耳朵里。他眼神微动，继续静静地等待着。
　　猗丰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是关内侯……关内侯和……渭阳君……”
　　嫪毐将还在滴血的剑扔在地上，道：“好啊，果然是这些个老东西，本侯与他们势不两立！”
　　没日没夜的宴饮终于得以休止，嫪毐召集众门客商讨对付宗室的方法。因为嬴政要求嬴游上朝，他就借此机会在此之中隐身了。
　　李斯终于从楚国回来，在听闻近日发生之事后并不惊讶，只是淡淡道：“静观其变。”
　　嬴游隐隐约约感觉到，李斯心中早已有了计谋，只是不愿表现出来。
　　嬴游问道：“客卿可有猜测，是何人刺杀嫪毐？”
　　李斯轻笑道：“我非神人，怎能知晓？只不过定不是那关内侯与渭阳君罢了。”
　　嬴游点头。一个寺人走进来，拖长了声音道：“大王召公子游觐见——”
　　嬴游刚平复下来的心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李斯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不必担忧，如实回答便可。”
　　嬴游偷偷翻了个白眼，随着寺人所领的车驾往章台宫行去。
　　春日乍暖还寒，宫中点着淡香，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木质清香。嬴游跪下行礼，嬴政并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嬴游跪得腿都麻了，嬴政只是一言不发地翻阅着竹简。
　　一个寺人带着一人从殿门外走进来，那人头发散乱，衣袍上沾了不少尘土，定睛一看竟然是嬴虞。
　　嬴游眸中有些许惊异之色。嬴虞见到大王，直直地跪了下来，将头俯在地上，道：“谢大王救命之恩！”
　　嬴政不理会他，只是漠然道：“你二人向寡人宣誓，誓死效忠大秦！”
　　这不免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嬴游还是大声道：“臣嬴游宣誓，誓死效忠大秦！”
　　嬴虞也依样效仿。嬴政如同求了个心安似的，道：“今后你二人皆听从李斯的命令，不得有误。”
　　二人齐齐行礼道：“诺。”
　　离开章台宫，嬴虞将他方才的遭遇娓娓道来。吕不韦将他召至府中，欲将其斩杀，恰逢一寺人携王命到，免遭一死。
　　“那吕不韦问我是不是诬陷了关内侯和渭阳君。我能如何？只好拼命否认，可是在他那里就是百口莫辩了。”嬴虞郁闷道。
　　他又有些怀疑道：“大王近来颇为信任李斯啊，可我总觉得此人诡计多端。”
　　嬴游冷哼了一声，道：“大王想铲除一手遮天的权臣，自然是要重用他了，我们只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嬴虞询问道：“那依你看，我们该如何？”
　　嬴游仰头望着日光，叹道：“早些想好退路吧。到时候若是真的出了事情，李斯也未必会保我们，再说现在宗室早已不愿再与我们有瓜葛了。”
　　嬴虞一直在沉思什么，突然眼中一亮，道：“我们鼓动嫪毐的门客去捉拿关内侯如何？”
　　嬴游转了转眼珠，笑道：“不错，此事最后都推给嫪毐。”
　　“只不过那帮门客庸庸碌碌，平日里只知道仗势欺人，这时候却不一定会站出来。”嬴虞道。
　　“先去了才能知道。那群人的脑壳都快被酒肉蛀空了，也未必不会听我们的。”嬴游幽幽道。
　　入夜，嫪毐无兴饮酒，只有一群门客还在晋咸居吵吵嚷嚷。嬴虞叫道：“嫪毐大人遇刺，是关内侯与渭阳君所为。我等应为大人分忧，去捉拿二人！”
　　“好，好，好！”
　　下面的门客都叫嚣起来。嬴游笑得前仰后合，这些不中用的人被误导了风向，不知要惹下什么天大的祸端。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到城门，见关内侯的车驾正徐徐离开。看来渭阳君已经预见到危机，想要连夜将关内侯送回雍城，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嬴虞跳上马车，一把将车帘拉开。门客蜂拥而上，将关内侯拖了出来。老头子近百岁的年纪，颤颤巍巍地落下马车，几乎走不动路。
　　嬴虞招呼众人道：“把他带去咸阳狱！”
　　嬴游不想参与审问关内侯，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适可而止。”
　　他回府后，一觉休息到了天明，却听到一个消息：嬴虞将关内侯打死了。
　　“我就知道！”嬴游几乎要气得上蹿下跳，“这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要受牵连！”
　　他沉吟片刻，心中庆幸自己昨夜没有随嬴虞审问关内侯，否则现在应该已经在逃遁的路上了。
　　嬴游派人给嫪毐送了个信，大意是说自己生了病，要在家休养。若是再与嫪毐等人为伍，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的脑袋也要和身子分家。
　　一个家仆走进来，奉上一卷竹简，道：“公子，民间有人花重金，希望您能为他们改装箭矢，以增加其射程。”
　　“我？”嬴游一头雾水道。
　　“一年前您为上将军所铸的那柄剑锋利非凡，在战场上斩敌首级无数。不知何人将此讯散播于坊间，又闻您擅长数理测绘，于是呈上诉求。”家仆提醒道。
　　“你可知是何人所求？”嬴游摊开竹简，见是工整的秦篆，字里行间透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来者似乎是一猎户。”家仆揣测道。
　　“一个小小的猎户，能拿出千金？”嬴游更是疑惑。
　　这竹简的执笔者能将秦字写得如此不俗，天底下怕是也没有几个。
　　是谁呢？嬴游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客卿，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