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牌》古拉格

28、照片

　　周五上午，物流运输车就把古建筑系宝贝全部拉走了。东湖大学校长和两位老人打电话，绝不辜负中洲大学四代宗师毕生付出，这位前帝都大学副校长毕竟在政、商、学届有很大能量，学术研究文献得到了苏、浙、粤三地知识精英阶层、民间爱国资本、官方智库的高度重视。
　　荣老师非常高兴，总算给先人找了好婆家，给历史一个交待！张院长看着空荡荡教室，一个人在古教学楼前香樟树底下坐了好久，回去就生病了。
　　印度学者安吉莉买了周日下午车票，所以星期六游玩也是这一场邂逅的送别仪式。古物派两个男老师、两个女老师、六个学生和侦探社全员（黄子除外，给他奶奶送葬去了）集体出游，目标城外大佛寺。

　　“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
　　9月金秋，京洲大学老师、学生们坐着大巴车纵览佛国。
　　诗人郁达夫说：不逢北国之秋，已近十余年。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里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蓝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
　　大佛寺外小摊云集，有卖香梨、苹果、海棠、青柿等水果的，有卖带枝红黄鸡冠花、珠串玉饰、草叶编制挂件的，还有看相、算命、卖香、兜售佛牌的。
　　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分开活动。
　　老弱病残组合走在最后面，老头裹着薄棉衣带一顶防风帽，四肢无力、鼻子通红，和陈玖洲俩人相互搀扶，一老一小彼此鼓励（埋汰）。
　　“你个机灵鬼也病了？小脸发黑和营养不良的非洲小朋友似的。”
　　“哦！您不是说天天打羽毛球不生病？球呢，被鸟给叼了？”
　　郄翀勋和病魔斗了五天，恶疾初愈，一人扛起所有装备大步流星走在队伍前列。荣老师和这两位重感冒病患保持半径1米安全距离，开始稳定输出
　　“玖洲脸上笼罩着这一层黑气学名咒怨，巧了，不久您老青羊观冲撞邪祟，感冒发烧带窜稀。。。今天，我建议在第三方佛国领土上，你们俩人身上的鬼友好交流一下~实现交叉感染、合作互赢。”
　　玖洲放开老头胳膊，要拿爪子挠荣老师，胖子闪避大喊“干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急急如律令！”
　　我走在前面问小郄，玖洲怎么也生病了？
　　社长十分尴尬。原来陈警卫员在照料政委生活起居同时，忽视卫生，抗性薄弱，经历厨房洗锅刷碗劳作，全身被狡猾病毒侵袭。。。加上被老头骗去菜地浇水，也倒在了小鸡脖子湾的高地上，可谓前赴后继，为黄瓜种植产业付出牺牲。
　　荣言彦发现后面这一老一小十分危险，就跑过来和我搭讪
　　“玖洲关键时刻真够朋友，小郄你生病这段时间，他天天送饭还弄鸡蛋面条给你吃。”
　　社长红着脸说，惭愧、惭愧，结果我害他也病倒了。
　　“这还是我那好吃懒做、没脸没皮的机灵鬼？”老头听见了，发现太阳打北边出来了“咳咳，我有一个想法。。。”
　　荣老师抢白“不，你没有，他只听社长的”盯住猫“我没说错吧？”
　　猫低下头思考，好像确实是这样！只要是小郄命令不管情不情愿，玖洲都是支持的。
　　言彦看向当事人，他已经和老头打开全新思路，聊天后这俩都是属兔，2023恰好是兔年，哪里冲撞邪祟——分明是本命年渡劫。
　　荣博士眨眨眼，看向本书作者“是这样吧？”
　　作者捂脸奸笑，你就当是呗~
　　张院长和玖洲合谋一人出5块，买条“身体健康，阖家幸福”红绸铃铛系在寺庙百年香樟树上，文字所有权瓜分两半，老头占身体健康、玖洲占阖家幸福。郄社长摇头，说这俩人在抠门上难得找到共同语言。
　　甄玖小朋友，虔诚捧着铃铛，对着樟树念咒“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老头喝了一口保温杯里板蓝根水，说帮他也添一句“逆风如解疑，股市可翻盘？”
　　荣老师大骂这是怠慢菩萨，既然你求股、问股、买股，不指名道姓菩萨哪里知道是哪一只？一把将甄玖的铃铛夺过来，倾情指导应该这么写
　　“逆风如解疑，股市（华胜科技661234.SH、金吨股份441234.SZ、伊里特221234.SH）可翻盘？”
　　玖洲气坏了，说这是另外价格，必须自掏腰包付我俩5元冠名费。他把铃铛拿了回来，往树上挂钩凑，忽然凭空出现一只四蹄狂奔花猫，和人正好撞个跌咧。红绸铃铛失手掉地上，委屈猫咪嗷嗷嗷一通挣扎，挂钩线扯在脖圈上。后面来了几个手忙脚乱的学生道歉，说这是来拍外景的猫，看见游客多它害怕。
　　流浪猫承载着荣老师对股市殷殷期盼，和众人玩起捉迷藏，什么声东击西、欲擒故纵、瞒天过海。言彦心都伤透了，说菩萨在用生动案例教育他，中国股市连神仙都搞不定，宁可不要这15块香火钱。
　　一个女生拿猫条贿赂，咪咪才勉强靠近，嚼吧嚼吧吃起来，她把脖子上铃铛解下来还给玖洲。
　　郄社长认出来了，咦？你不是春风社同志吗？
　　来的这群学生说，最近他们新成立一个爱宠社，为加强招新宣传，带几只比较乖的流浪猫上寺庙取景。一边说一边拿出电脑设备给我们看：狮子猫玩绣球、三花猫扑枫叶、大橘立桩冒充石狮。。。综合温馨、幽默、可爱背景音乐，加上调色配文，搞得有声有色。负责编辑眼镜弟说“我们策划的第一期，叫猫与山寺，希望能够让更多人了解动物也是有灵性，不要随意遗弃、杀害。”
　　看得出，这几个成员是真很喜欢小动物。
　　“你们社长是李昭雪吗？”我问
　　眼镜弟腼腆点点头“社长给我们发工资，虽然不多，一个视频20元。大家商量后决定全捐出来，给流浪动物买药品和食物。”
　　抱猫女生也说“昭雪社长弄了一个官方号，运营维护也是我们几个人，可以赞助经费，还可以登记领养。大学离开后，如果宠物带不走就转交爱宠社，大家一起想办法。”
　　郄翀勋听了很受感动，他当即扫描捐款200元，爱宠社成员都高兴相互拍手。老头也来了兴致，按照女生指导点开微信公众账号，开始翻阅猫咪独家资料，奈何年龄大看不清楚字。
　　眼镜弟端着电脑过来，点开一份份文档“最近收留几只没有妈妈的小猫，这个尾巴尖一点黑浑身白叫汤圆，白色带黄条纹叫花卷、纯白的这只叫馒头。”他慢条斯理讲解，每一只猫咪性格和特征都了如指掌。爱宠社见有人想领养流浪猫，全都围在旁边热情解说，像旺季房产销售。
　　我和言彦看着这一幕，感叹历史重演，他们的社长又在哪呢？不用干活却荣誉满身。小郄皱起眉，奈何无法反驳。

　　黄昏时分、鸟雀归巢，游玩结束后京洲学子（古物派、侦探社、爱宠社）一同合影留念。张院长非要把黄子也拉上，最后由我抱着平板电脑开微信视频，葬礼上人来人往，黄儆光好不容易找了个安静房间。先前李昭雪找我打赌，告白事情人尽皆知，爱宠社一个女生抱着电脑非要坐我身边，还说什么拉她社长一起合影。
　　他们那边也打了视频电话，李昭雪说今天是给爸爸相亲真的很忙，请他们快一点。
　　“一、二、三！茄子！”
　　照片出来后，有一种说不清诡异感。我左边是坐在餐桌上一手拿西餐刀的李昭雪，怀里是正襟危坐的黄子。他母亲胳膊抱着儿子，头伏在肩膀上似乎疲惫而悲伤！毕竟是葬礼，应该是会很难过。
　　画面中一切都沦为背景，主要这俩人太特殊了。我看着少女手里反光的刀，脑海中忽然想起那句话——死神就站在他身边。原本安排周六晚上聚餐，当老师听说黄子明天中午可以赶回来，就把时间推迟了。

　　上午我在出租屋内打扫卫生，听见一阵沉重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看见黄儆光神色憔悴斜挎一个单肩包，他走进来，喝了一周六杯热开水，如释重负靠着沙发。窗外明媚阳光洒进室内，黄子仰起的侧脸被光芒照亮，英俊极了。
　　印象里他母亲是一个朴素家庭妇女，打扮起来挺漂亮，温柔寡言。奇怪的是我们见过两次，却只有模糊印象。
　　“你奶奶葬礼结束了？”
　　“没有，我是提前回来的。”他望着手里茶杯，表情阴沉，想起不愉快往事。
　　“既然请假完全可以多住几天？”
　　黄儆光看着我
　　“卫诚，那个老宅子简直是噩梦！”
　　我流露出好奇表情，涉及往事黄子往往会选择缄默。可他一定很想倾诉吧？把压在心底石头挪开。
　　“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一个邪恶奴隶主统治的庄园，这样形容就很妥当。”他仔细掂量什么话能说“我奶奶一生都在奴役她三个女儿，和我的母亲！”
　　“唔，你奶奶不是。。。我是说她已经。。。”
　　“从青羊观回来的车上，你和社长不是打听我继父？听见他也姓黄是不是很失望。”他伸手揉揉猫毛“那是自然，因为我继父是我父亲堂兄弟。”
　　猫瞪圆眼睛，这种婚事宗族历史上很少见，恐怕族里老人会激烈反对。
　　“我继父一生都不会有孩子，这是他和前妻离婚后，我小奶奶才知道的。前妻忍受不了婆婆苛待，小区里人尽皆知。我小奶奶生了三个女儿和三个儿子，中间夭折两个男孩，我继父是唯一活着成人的孩子。她有严重重男轻女思想，没孙子是种可怕惩罚！我长姑说在我们没来这个家前，老人家逛公园看见别人家有男孙，回来就在地上撒泼打滚，后来逐渐魔怔，好好的就捶自己胸口发狂。
　　父亲死后，我和母亲在棚户区过上流浪生活，遭到社会排挤。这时小叔提出要迎娶我母亲，他与我母亲、父亲自小一块长大，恐怕从童年时代起就暗恋她。
　　长姑找到观音庙尼姑，借她的口来告诉我奶奶：老人家这辈子没有男丁继承，可菩萨见她烧香拜佛诚心，才把黄家唯一孙子赐给她，务必好好珍惜！后面事情就好办了，一个神经质老太太住着拐杖，家族里谁劝阻就要冲上前打谁。。。好在这样一来，我和母亲不必流浪了。
　　进门第一天，我们进入老家穿堂，一个穿着体面老奶奶心疼搂着我，皱巴巴手擦着脸上伤疤。满桌儿童玩具、零食、新衣服、新书包，她逐一介绍哪些是大姑、哪些是二姑、三姑送的，想吃什么就用手抓，可怜孙子吃尽苦头。
　　那个时候还是冬天，母亲穿着夏秋长衣，光着脚站在雪地里，她连一双鞋都买不起。小奶奶骂她配不上这个家，以后是佣人，干活干得好给你一碗饭，干不好就赶出去睡大街。后来是我继父急忙从外地赶回来，给我母亲买了过冬衣服、鞋袜和棉被，被奶奶发现后破口大骂。
　　卫诚，在那以后我的苦难就结束了！可母亲的磨难才刚刚开始！我很想感激这个抚育过我的老人，可想想她怎么虐待我母亲的，实在没法不仇恨。
　　煮饭、家务、打扫卫生这些都是应该的，还要经历种种严酷检察，有不顺意地方非打即骂，老人不舍得浪费就命令她吃馊掉的饭菜。。。”黄子眼眶湿润了
　　“父亲死后，母亲的心死去了大半，像部分机械彻底坏掉。她心脏唯一还活着部分，就是为了我跳动，她将我视为父亲生命延续！许多虐待都被她和我奶奶精心掩饰起来，外人眼中她是脾气温和、从不顶嘴媳妇，人人都夸赞这门婚事好。
　　直到今天，我和继父都不清楚里面有多少非人折磨。初中念寄宿学校，一天在学校里听说母亲晕倒，小奶奶非说是自己跌倒的，在医院里她营养不良接受输液，盖在棉被下就像一片干枯树叶，浑身隐秘处都是伤疤！
　　昨天葬礼上，她还劝我不要记恨奶奶，如果没有她我们或许早就在流浪乞讨中饿死，‘毕竟她救了我的儿子’。我哭着说第一天进门其实就应该走，不是吗？
　　自从那次事情发生后，继父以我读书名义坚决要求在市区买房子，小奶奶命令我大姑出30万、二姑20万、三姑30万把房子买下来，母亲被允许去照顾我饮食起居，这样她才从魔窟解救出来。
　　我奶奶终于死了，其实前几年她患上老年痴呆时候，继父就在城外建了一栋别墅给我母亲住，还配了一部车，他是真的很爱我们。经历这些年折磨，母亲身体非常虚弱，精神有些失常，简直像一个活在人间的鬼魅。”
　　我陡然想起别墅墙角兔子、香炉和祭祀苹果，独自说话的温柔女人，先前诡异场景在这一刻终于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