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任职录》江木晓

67、第 67 章

　　闻言，孟元身子一僵，颇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她正欲将两生道以及她和玄冥一滴血的渊源再解释一番，忽地想起青岐先前就已追溯过她的记忆，晓得了这些事，便止住了话头。

　　青岐笑了笑：“因为你要给他解两生道？所以他不惜用那么大的代价换你一朵普普通通的彼岸花？”

　　孟元敏锐地抓住了“那么大的代价”几个字，她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玄冥定然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交易，她果真还是成了一个罪人。

　　青岐道：“本座有个疑问，若是他的一滴心头血便能将一朵花化作人形，他何必来救你，只管再造一朵就是，你觉得呢？”

　　她的脸有些格外的非同寻常的烫，她一直觉得青岐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有所误会，玄冥喜欢她这种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且不说她和玄冥的年岁阅历身份地位相差几何，便是看二人平日相处，也决然不会这么觉得。

　　若是喜欢，难道不是话本子里头的两个人含情脉脉你侬我侬，怎会是玄冥那样见到她就要训上她几次、讲上一堆的道理？可是按照青岐的这话来说，她也开始疑惑玄冥为什么不再造一朵彼岸花。

　　青岐又道：“要么就是他独独喜欢你这朵，要么就是他造不出彼岸花。本座其实早在疑惑这件事，嘶，本座怎么不知他堂堂北阴大帝还能被一头獍兽给伤了，还伤得如此之重？”

　　孟元想起了那段奇怪的梦，她的疑惑正同青岐的相应和。她也有些怀疑这件事。但想及当日在天宫瑶池蟠桃会青兕一事，又觉得此事有几分可信。那青兕平日里茹素，性子最是温和驯顺的，但发起性子来都能将人险些置于死地，更何况玄冥的坐骑。

　　她道：“獍兽是不是格外凶猛的上古神兽，譬如说一掌就能把人打得魂魄出窍的那种？若是如此凶猛之物受了惊的话，玄冥一个不小心被它伤着了也不是不可能。”

　　青岐许是被那“一个不小心”之言给惊着了，略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如实道：“年轻的獍兽的确凶猛，但是否能一掌将人打得魂魄出窍，本座不知。本座只知道即便是那畜生受了惊，也只有玄冥一个不小心将它打死了的份。”说罢，他笑了笑。

　　孟元看着青岐的笑容，先是一阵沉默，后又是一阵恶寒。她沉默了良久想着这到底算个什么事，玄冥为何要在此事上诓她，难不成当日的情形真的如她梦中所梦到的那般一样，玄冥其实是去了三生石畔？

　　可若是如此说来，那他滴落到她身上的不过是一滴指尖血，这指尖血自然不比心头血珍贵。难不成玄冥只是想掩饰一下他滴到她身上的血并非来之不易？可是，她并非是会纠结于这种事儿的人，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她才能化作人形。

　　玄冥并非如此无聊的人。

　　青岐幸灾乐祸般地笑了笑，得意道：“所以，本座说得很对，他喜欢你。”

　　看着妖尊一脸沉浸的模样，孟元无力反驳，她现在觉得青岐的另一个判断更具合理性——玄冥真的造不出彼岸花。看透了她心中猜想，青岐点了点头道：“的确，也有这种可能。”

　　她有些恼怒地看着青岐，愤愤道：“你觉不觉得私自窥探别人的想法是一件很不道义的事？”

　　青岐故作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问道：“道义......是个什么东西？”

　　好吧，面对这位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人，孟元败下阵来。她无奈又疲倦地将手肘搁在桌上，一手撑着脸颊，视线落到了左手环着的戒指上。

　　青岐自顾自地继续做着推断：“玄冥的境界虽高，但到底未成佛，一滴血便可将一朵花化作人形的人应当只有西天几位佛陀。若他都能如此，当日地藏菩萨要养你族中的花神叶神，只须滴上一滴血便是了，何必还费那些个精力。本座和玄冥的修为已是相似，难不成本座也可滴血化人？”

　　青岐也是个三十多万岁的人，对上古冥界之事有所了解，孟元便先抛下了滴血成不成人的问题好奇道：“你也知道花神叶神的事？”

　　“那是自然。”青岐随口道，在孟元期待的眼神之中又添上了几句，“不过本座从前也不在冥界，也只是听了一些风言风语。当日地藏菩萨要派人守护彼岸花海，便移了两株彼岸花养到玄阴宫里，用你们那孤月潭里的水养着，方才能得了人形。其实本座一直觉得这事儿是多此一举，一片花海有什么好守护的，到头来还生出一桩孽缘。”

　　他说得有道理，自那之后彼岸花海无人守护，却也开得好好的，孟元喃喃道：“可能是觉得从前太动荡吧。”

　　青岐没将心思放在什么劳什子彼岸花族的祖宗上，目光落到窗户下一架花几之上，那儿用白瓷花盆植着一棵开得正好的千叶白。青岐走到花几前，破了手指，接着有一颗血珠直直地落到那重瓣而洁白如雪的娇花之上，在一片云白中深深地点出一道血色，有如日出东方之时的云蒸霞蔚，一片火红。

　　孟元一怔，在那鲜红四散开去的同时，心跳忽如鼓点一般地急促起来，一下、一下，好似她在心中也在希冀着什么。

　　香兽中溢出的轻烟依旧如云雾游丝般缓缓地在殿内四溢着，又是一炉香快燃尽的时候，那千叶白仍旧一无所动，染上去的血迹逐渐变得深红，仅此而已。

　　青岐转身看着孟元，早有预料地轻挑起眉。孟元默然了一会儿，只道：“可能是因为彼岸花是冥界独有......”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字句变得细微不可听见。说

　　实话，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知道这件事如何的人应当只有玄冥，青岐也肯定这个结论，他从袖中摸出一方锦帕擦了擦指尖，漫不经心道：“罢了，总归他肯定喜欢你，这一点本座不会看走眼。”

　　如今她已经知晓了一件事，就是不必与青岐理论，因为显然他不会听得进去旁人的话。正当她的思绪又飘到那个扑朔迷离的梦境中时，青岐却又来招她，笑嘻嘻道：“你可喜欢他？”

　　孟元从前不论对什么族类都无甚偏见，如今她觉得自己对狐妖一族实实在在生出了些偏见。人人都道狐妖个个都专研于情事，如今她是尽信了。这妖尊自己是个痴情种便罢了，偏偏还对旁人的事如此感兴趣。他感兴趣也便罢了，能不能寻一对正经的佳偶感兴趣？

　　她幽幽道：“怎么可能。”

　　青岐笑了一声，兴味甚浓：“本座记得他年少时就曾俘获了好些女仙女妖的芳心，怎么到了你这儿，便成了‘怎么可能’四字？”孟元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脑海中勾勒起玄冥年少时的样子来。

　　若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勇武少年执着玄无剑立在云端的话，她会觉得这人颇为神气，若是性子合适，她或许会喜欢上这男子。孟元叹了一口气，故作可惜道：“你都说是年少时了，虽然帝座风姿不减当年，但他的年纪都可以做我这辈的爷爷的爷爷了。”

　　妖尊俊美的脸上忽地凝滞了一瞬，他对孟元这番言辞颇为不满，哼了一声道：“我等已然长生而又容颜永驻，这同年纪又有何关系？他玄冥也算得上是如今天上地下第二好的男子，容貌不错，修为高深，地位也已是一界之主了。你连这都不喜欢？”

　　“第一好是谁？”孟元好奇地问，看着青岐那副自傲的样子便晓得了，“罢了，罢了。这喜欢人一事我虽没什么经验，但总归也晓得这不看外貌和权势，最重要的是看性子相不相符。至于玄冥，且不论他比我大上好几轮这一事，他人虽然极好，但性子不是我喜欢的性子。”

　　青岐看着她这幅头头是道的样子，不禁问：“你喜欢什么性子？”

　　这话一时间把她问住了。

　　她活了两万多年，前两万年中先是在学堂读书，后面又去孟婆手下做事，实难有什么接触男子的机会。冥界虽无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故而学堂中并无两性之分，但她那会儿年纪如此之小，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时候又谈何情情爱爱的？后来去了孟婆那儿，更是见不到什么人，见到的全是些鬼魂和办事的鬼差。

　　她这会儿往回一看，发现自己确然在这上面没什么经验。

　　往日里空闲的时候，孟弋时常和她讲八卦，讲得她自认为对这些情爱之事有所掌握，但实际上连个同男子说话的机会也甚少。不过她从前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想要的日子是攒够了钱周游六界，这自然只将她一人规划了进去。若是身边还要多一个人，这个计划恐怕就会实施得有些麻烦。

　　尔后进了玄阴宫，认识的男子多了一些，但并无一个能称得上让她喜欢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为人不行，而是身份上有所差距。譬如说玄冥，她在入玄阴宫前一贯来把他当做冥界的守护神和老祖宗来看，是何等的尊敬，怎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再譬如蔺沧，这师徒间若是有什么情感纠葛岂不是乱了人伦，实在是不雅。

　　除此之外的年纪轻一些不那么似她的尊长的，譬如说道明，在他教导她剑术之前，此人一天到晚板着一副冷冰冰的脸好似别人欠了他十万八千两银子似的，她避着和他说话还来不及，这便是性子不合了。

　　如今看来，她似乎没有遇上过令她喜欢的性子，至于她喜欢什么样的，孟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道：“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