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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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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次日清晨,沈清禾卧室。
遮光性超好的窗帘使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浴室里传来的滋滋啦啦水声慢慢停了,裹着白色浴巾冒着热气的女人走进这片漆黑。
“啪嗒”一声,一组灯开始今天的工作,卧室瞬间通亮光明,沈清禾正坐在梳妆台前用柔软的毛巾细细摩挲头发,刚洗完澡的女人脸颊有两抹潮红,一双大眼睛里沾染些许湿意,比往日多了三分艳丽蛊惑。
手机在奶白色床头柜上嗡嗡嗡作响,像是在催促着它的主人。沈清禾将毛巾挂回去,接通按下免提丢到梳妆台上。
“沈清禾,今天是我的摄影展开幕,你不许迟到啊!”好友顾知衍是个极具天赋的摄影师,在被她鸽了三次后,出现信任危机。
沈清禾散下浴巾,开始挑衣服,卧室里有一面超大的全身镜,里头的女人身材火辣,前凸后翘,白皙透亮,她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身体。
衣柜敞着,她手指在一排排衣服上掠过。
沈清禾语气不耐:“大哥,这话你已经说过三遍了,朋友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手如柔夷,肤如凝脂,沈知意随手取了一条裙子换上。
顾知衍听到这话瞬间炸毛:“你好意思说这话?事不过三啊,你一定要来。”
沈清禾失笑,赶紧顺毛:“知道啦。”
三月春风似剪刀,拂在人身上阵阵凉意,墓园里雾气缭绕,沈清禾站在入口的第一层台阶上。
女人抬眼望向远处,百层台阶渐渐消失在眼前,天山相接好像能直抵云端。
她一袭白衣,高挑的身材看上去更显单薄,怀里抱着一束□□,花瓣上沾染上几颗金莹剔透的露珠。
女人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一步一个台阶。
这会墓园里没有人烟,空气中只剩下她鞋子与石板发出的清脆叮咚声,很快眼前显现出一座墓碑,黑白照片上的老者露着慈祥的微笑。
干净的墓碑前立着一束白菊,花枝鲜嫩,沈清禾扫了一眼拿下怀里的花蹲下身来放到另一侧。
“奶奶,我来看您了。”
忽而一阵轻风,墓碑前的鲜花摇曳着身姿歪倒在一侧。
沈清禾用手轻轻地拂过落叶,说出口的话更像是喃喃自语。
“他回来了。”
岛上空气潮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女人站起来深深地朝墓碑鞠了一躬。
雨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连绵不断。
沈清禾一路驱车到了奶奶生前居住的院子,门口那颗樱花树已高高伸出院墙。
一脚踏进院里,恍若隔世。
她站在门口怔愣着,白墙黑瓦,院里那口老井早已干涸,打水的铁杆泛着白。
“清禾?清禾?”
视线慢慢聚集,落在眼前慈祥的老妇人身上。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住隔壁的刘奶奶。”
沈清禾尘封的记忆慢慢苏醒,“刘奶奶!”
“你这傻孩子快进来,站外头多冷啊。”
刘奶奶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手脚却很麻利,把门给她打开,“我平时没事儿,就给打扫打扫,还算干净吧。”
沈清禾看着眼前整洁的房间心里空落落的,“谢谢,麻烦您了。”
刘奶奶很热情:“不用客气,捎带手的事,以前你奶奶还在的时候也没少帮大家伙的忙。”
女人披散着的黑发被雨水浸湿,黏在白皙的脸颊上,漆黑的眸子也沾染上湿意,平时对人的攻击性全无,刘奶奶瞧着心里不是滋味。
握住小姑娘的手,一凉心疼着想把人往自家带:“冷了吧?去我那烤火暖和去。”
沈清禾摇摇头,“刘奶奶我下午还有工作呢,想在这一个人待会。”
刘奶奶走之前又给小姑娘拿来毛巾吹风机才放心离开,沈清禾一一收下说谢谢。
岛上的风似乎又大了些,哐啷一声左侧的书房门被吹开了,她抬脚走进去,斜对门摆着的书架上掉下了一本书。
书房的窗帘半敞着,一道白色光线直直照向墙壁,沈清禾弯腰捡起脚边的书。
泛黄的封面印着词曲等字样,沈清禾手拂过书面的灰尘,想放回书架时突然有东西从书页里轻飘飘划落。
沈清禾捏起照片透过那道白光,终于看清楚。
照片上中央站着一男一女,身着蓝白校服的女孩子和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
男人额前细细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院子里樱花飞舞,落了一片在他头顶,那人笑起来眼睛里全是温柔的光。
雨慢慢停了,沈清禾一点没耽误,绝尘而去。
书房里那本词曲没再放进书架,有折痕的那一页被摊开在桌上。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
摄影展厅是顾知衍独立设计的,外立面是由一个直角三角形完成,最右侧镶嵌着本次摄影展的名字—“你说”。
入口签到处的两侧摆满了花篮,沈清禾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送的,立在最显眼处。
步入展厅,仿佛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幅幅精美的作品陈列在两侧,像是在讲述着一个个关于生活、关于艺术的故事。
如梦如幻,亦假亦真。
沈清禾低着头轻拎着裙摆往二楼走去,当银色高跟鞋落在第九层木质板梯时,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正挡着她路。
她蹙眉抬眼去看那人:“麻烦让一下…谢谢。”
只见段榆景西装革履地站在楼梯上,右手拿着手机在左手掌上把玩着,眼神闲淡地打量着她。
真神。
“段榆景,让一下。”
他看了她大概两三秒,才慢条斯理地往旁边挪。
“你叫我什么?”
沈清禾偏头打量他,他今天西服里面套的是简单的白T,整个人多了一丝慵懒,只是如刀削般的下颚线依旧写着不好惹。
不过她一点都不怕他。
沈清禾昂着头犹如一只高贵的白天鹅,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一脸无辜地反问道:“段榆景啊,难道你身份证上不是这三个字?”
段榆景挑眉,压着嗓:“还是这么会装傻。”
一句话点破所有。
沈清禾失笑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他眉梢、唇角,紧紧又攥住了手心,“好久不见,大叔。”
跟前的姑娘正冲着他在笑,伸出的手掌纤细,玉莹。
两人距离拉近,他能清晰地看见她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着,白皙无暇的皮肤上透着淡淡的红粉,上面细细的绒毛乖巧可爱。
“大叔?”沈清禾扬着手,又叫了一遍,似是怕他听不见。
段榆景若有似无的视线淡淡收回,右手覆上轻握一秒松开。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暖,很有安全感。
女人的小手柔软细腻,很有保护欲。
心思各异。
大叔?
段榆景感觉嗓子有些干涸,喉头滚了滚:“做主播的记忆力就是好。”
此话正中下怀,沈清禾转过身来跟着他下楼梯,笑容得意:“段律师在国外也收看我的节目吗?”
段榆景脚步微顿,侧身去看她,姑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永远亮晶晶,像此刻像很久以前。
第一次见到沈清禾的时候,他也才24岁一个半大小子,段榆景和同事去净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法律援助。
净园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小岛,交通不便,经济落后,乡村里居住着很大一部分的留守小孩和独居老人。
那天他第一次乘船而来,吐的翻江倒海,村长安排他入住之后让他随处转转。
虽然是落魄的小岛,但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空气宜人,不失为度假避暑的胜地。
段榆景刚落脚在小巷,就听到一阵异动,不远处几个的女孩好像在打群架,准确来说是互殴,一打四那种。
而正中间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女孩子正是沈清禾,她虽然是练家子,但以一敌四已经开始吃力,出拳开始慢慢落后,脸上已经挂彩。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局面开始暂停,众人见他面孔生疏,虽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但气质不凡,不好再继续下去。
四个人里为首的那个穿着破洞牛仔裤,靠在黑衣服女生肩上恶狠狠地说,“今天算你走运。”撂下狠话后扬长而去。
小姑娘坐在地上,绑得高高地马尾乱糟糟的,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有好几处擦伤,只有那双大眼睛倔强着不肯落泪。
段榆景伸手去扶她,“你没事吧?”
小姑娘避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出言不逊,“你是谁啊?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我还多事了。”段榆景被气笑了,“那我就多事到底,送你去医院。”
小姑娘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大叔,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段榆景嘲讽般呲笑自己,然后看着人小姑娘以防备的姿势盯着他跑了。
以至于两人后来每次回想第一回见面的场景,段榆景都会反问一句,“你有见过那么帅的大叔吗?”
*
顾知衍处理完开幕事宜,在作品《春风》处看到两人,画面看着似乎很和谐。
他从小做什么都是半吊子,对摄影倒是意外执着,看着他两一脸狐疑:“你俩认识啊?”
沈清禾一本正经,似是在思考,“不认识。”
段榆景眼神微眯,给她一记警告。
顾知衍从小是个实心眼,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和小时候一样开始狂炫叔,“清禾,这我小叔,跟你说他可牛一人,刚回国自己开律所,就最近国外那个经济大案…”
“顾知衍!”
他太过单纯,大部分心思都在创作上,一根肠子通到底,段榆景再不叫住这个傻侄子,还不知道明天有多少废话流出去。
段榆景这人看着清心寡欲,也能和你开玩笑,但真一板脸严肃起来让人不自觉生畏,顾知衍既崇拜他又有些怕他。
律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清禾嘴角上扬,心里头琢磨着这事该如何拿下。
顾知衍虚咳三声掩饰尴尬,直指沈清禾又为段榆景介绍,“这位是沈清禾,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新闻主播。”
一串轻音乐突然从她手里拎着的米色方块包里传来,思绪拽回,她捞出手机屏幕上备注的是老师的电话,走到休息区才接通。
“喂,老师?”
听筒对面说话的却是陌生的女声,“你好,这里是中心医院,请问你是沈清禾吗?商映仪出了车祸,现在在抢救…”
沈清禾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女生还在说话,“她的手机通讯录里你是第一个,就给你打电话,你好,有在听吗?”
“在,我在听,谢谢,我马上赶过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挂完电话,顾知衍见她状态不对,着急道:“出什么事了?”
“我老师出车祸了,我得去趟医院。”沈清禾眨眨眼整理语言。
“我送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段榆景看着小姑娘脸色惨白,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萌芽,“知衍今天这里是你的主场,你留下来看着,我送她去。”
说完沈清禾就感觉到手上一热,男人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一股异样的酥麻感满满传至全身,就这样一路牵着她到了停车的地方。
沈清禾到医院的时候,急救室门上还亮着红灯,距离她进去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到底是年轻,平日工作时的冷静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最开始她选择当主播是因为可以光鲜亮丽地表现自己,在商映仪的带领下沈清禾慢慢意识到作为一名新闻人所传播的真相,对于大众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医院里总有一股阴冷,让人不寒而栗,段榆景提着盒饭和热饮找到沈清禾的时候,小姑娘孤零零地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铁板凳上,双手抱臂。
沈清禾低着头默默祈祷,突然背上感觉到一股暖意,她抬眸就看到男人宽松的西服披在自己肩上。
段榆景递给她饮料,“暖手。”
小姑娘也许是冻狠了,鼻尖红红的,那双眼睛里也盛满了湿意,看起来有几分委屈,他清澈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好像在挣扎着什么。
段榆景见她肯抱着奶茶,在她身旁坐下来:“是你老师?”
沈清禾的声音也慢慢冷静下来:“我从进电视台开始就是她带着我,她是个很伟大的人,大半辈子都给了新闻。”
她似乎打开了话闸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她总说我像年轻时候的她,也是她这辈子带的唯一的一个徒弟。”
这时休息区的电视机上正播放着19点新闻,屏幕上那张得意忘形的脸正是夏韵薇。
沈清禾打开手机微信界面,私下同事群里都在艾特她。
—清禾,夏韵薇今天临时上场,黄导向台长推荐的。
—目前看台长很满意,收视率破新高,还夸她很稳。
—商老师没事吧,有消息告诉我们一声,我们直播结束后就来。
……
黄导?
沈清禾盯着这两个字看了许久,似乎想到什么。
人心最坚韧,也最凉薄。
商映仪在电视台干了半辈子,人还没走,这茶就急着凉了。
沈清禾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嘴里灌了口热饮,又恢复到往日的斗志。
她舔了舔干涸已久的唇,看向段榆景的眼睛。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