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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榷场 ...

  •   几天下来,梁司砚已经派人差不多摸清了私铸钱的来源和流向,市面上的官钱和私铸钱大致呈三七分,大多都是些小作坊在活动,不成气候。梁司砚实在想不出如此数额庞大的私铸钱究竟从何而来。

      梁司砚问林榷:“你有什么主意?”

      林榷:“殿下有没有想过是官局私铸?”

      “官局?云都有宝兴局,可是这也没法查,更何况全国大大小小的地方铸币厂数不胜数,未免天方夜谭。”

      “殿下在宝兴局可否有熟人一类的?”

      “我……”梁司砚迟疑了片刻,林榷也猜到以梁司砚的脾性大概是没什么朋友,“陈春延和程舟或许有熟识的。”

      小莱本来在旁边神游,一听陈春延三个字来了精神,撅着嘴酸溜溜地说:“陈将军哪有空,自打那沈家娘子回来欢喜的不得了,给人家端茶倒水的哪有闲心管咱们。”

      梁司砚是知道内情的:“沈君玉年少时生了重病,才到镜州休养的,他两个自小结的娃娃亲。如今回来了,多年未见陈春延难免去的勤些。”

      “结亲?”小莱瞬间蔫巴下来,“也是,一个侯爵世家公子,一个三品中书令家小姐,怎么看都般配的很。”

      “小莱,你也别太担心,陈春延若是指定了娶你那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要是不好回绝,改日我登门拜访便是。”

      小莱心里是有顾虑的,一来她不知这沈君玉什么心思,二来担心陈春延反悔。凡事未定她不敢让梁司砚一股脑地上去做说客,到时候折损的是自家颜面。

      “殿下,此事不急,”小莱才想到宝兴局的事,“刚才打岔全忘了,我之前无意间救过的一位李郎君在宝兴局当差,兴许能帮衬一二。”

      “太好了,你小心着点去,别被旁人发现了。”

      林榷见此事解决,他又想起了上次秦娇娇提起的罗布勒族,心中不免有些在意。

      “殿下,你知道罗布勒族为什么被灭族吗?”

      “我以为你们乐师都知道呢。”梁司砚情绪明显低沉了下来,她本来就对自己的父皇够失望了,罗布勒灭族彻底让她寒了心。

      当年的深山中生活着一支民族,这一族的人有着优于常人的漂亮高贵的天鹅颈,传说他们的颈骨比常人多出来一节。

      不知是谁提出来的,另一个传说迅速在云都扩散,据说取出他们多余的颈骨编排成三十六节的编磬,就能敲击出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为此嗜乐的皇帝开始大肆杀戮,他们深居简出,最终还是被发现了。这种骨磐一下子风靡全国,一块骨头能值千金,一套骨磐更是无价之宝。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梁司砚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哪个乐师不想拥有一套骨磐,即使它的来历有多么残忍。”

      想来是我高看你了,竟忘了你也是乐师,和那些人都是一样的,我以为你这几日为我出谋划策都是出自真心,原来……也是为了这沾满了鲜血的东西。

      林榷:“我从来不知道有这种阴邪的东西,即便知道我也会退而远之。它敲击出再好听的音乐,都不过是亡人的悲歌,这种痛楚我能理解,也绝不会触碰。”

      “我当年没能劝住父皇,就像当年我阿娘……”梁司砚的娘亲是她心中永远的芥蒂,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匆匆地逃离了这里。

      林榷还没见过梁司砚情绪如此激动,他知道这就是梁司砚的心结所在,若是心结开解,接近梁司砚或许会事半功倍。

      只是,林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看着梁司砚怅然若失的模样,自己心里也会这么难过。

      朱红的宫墙是那样的高,好像漫天的雪都下在了里头。小姑娘执拗的要出去玩,鹅黄兔绒的小斗篷在雪里蹦蹦跳跳的如小兔般消失在院落里。

      “啪啦!”

      碗里的粥洒了一地,陶白的瓷碎的细密,小姑娘急急忙忙地跑进屋去,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女人睁大了眼望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

      “阿娘!”

      穿着黄色绣四团金龙衮服的男人与小姑娘擦肩而过,小姑娘看到女人的眼角有一滴泪流了下来。

      “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不听阿娘的话!”

      女孩看着早就凉透的女人眼角缓缓流出两行血迹,身后吓坏了的小宫女突然说道:“小公主,您来晚了。”

      梁司砚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后背上全是冷汗,外面艳阳高照,哪里有下雪的痕迹。

      “殿下,可是又做那个噩梦了?”小莱忧心忡忡地看着梁司砚。

      梁司砚揉了揉太阳穴:“无妨,外面怎么那么吵。”

      外面羽年和关山又开始拌嘴,小莱破门而出,揪着两人的衣领,怒道:“你们俩又皮痒了?吵到殿下休息了知不知道!”

      羽年委屈的嘤嘤嘤:“我拦着他不让他说话吵到殿下,他还非得死皮赖脸地往里闯!小莱姐,你快收拾他!”

      关山也不乐意:“明明是他先嘲笑我们家主子给殿下送的衣服,你怎么不说这个啊!你委屈?我们主子还委屈呢!”

      “你们闹够了没有?”

      几个人一看梁司砚冷着脸出来都不敢说话了。

      “林榷怎么了?”

      林榷找到了私铸钱流向的另一个可能性,榷场。榷场是在康朝边境与外国设立的互市市场,场内交易需要官吏主持,非商人不得入内,商人须缴纳税款牙钱方能进行合法交易。

      这种榷场属于明榷,另一种暗榷一般在繁华都市的阴暗面设立,设立人一般为行会翘楚,只要交了牙钱,无论双方交易什么都不会有人过问。

      云都城郊的洛阡山下就藏着一座底下城,每逢朔望夜里都会开辟榷场。上次小莱托人去宝兴局打听发现,宝兴局内并没有私铸币的情况,但每次铸币林榷想了一个法子,他们扮作异国商人进入暗榷,探一探异国人手里大量的私铸钱究竟从何而来。

      当小莱、羽年和关山等了许久,看着相对的两间屋子走出来人模样,实在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

      林榷露着半个胳膊身上围着兽皮似的遮蔽物,梁司砚穿着虎皮夹袄,嘴角上方贴着两撇小胡子歪歪扭扭的,两个人浑身涂得像是刚从煤窑爬上来一般黢黑。

      梁司砚:……

      林榷看得见也当看不见,但嘴角的笑意克制了很久还是没办法压下去。

      “林公子,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林榷镇定自若:“这是拿钺国的装束,也是最有特点的装束,拿钺国人向来耿直,来人见我们的模样一般不会起疑心。”

      小莱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殿下恕我直言,你们就像山里的野人一样!”

      羽年:“殿下你的胡子哈哈哈哈……”

      关山:“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

      两人从后门坐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一路上梁司砚一言不发,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这身装扮真的那么丑吗?算了,反正你也不会知道。”

      林榷笑了笑:“殿下天生丽质,秀外慧中,再怎么扮丑也能看出一副好底子。”

      梁司砚冷笑:“睁眼说瞎话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吧,这才几日马屁功夫渐长。”

      “古人云自胜者强。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没有人会嘲笑你。”

      梁司砚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是谢谢你。和你说话还真是费劲啊木头。”

      林榷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那在下禁言。”

      一路上阒然无声,林榷阖眼休息,梁司砚抱肘上下打量着他,越看心跳得越快,说不出的烦躁,干脆也阖上了眼。林榷缓缓睁眼望着少女眼底尽是温柔,无奈地笑笑又不动声色地闭了眼。

      两人到了地下城的入口,洞口附近都是灌木丛遮掩着,几乎很难发现。长长的隧道没有一丝光亮,梁司砚小声对林榷说:“抓紧我的衣袖。”

      两人摸索着往前走,直到一道浑黄的灯光穿透黑暗。两个蒙面的人高马壮的黑衣人手里拿着砍刀拦在榷场门口,往里可以看到一盏盏暗灯之下的交易场。

      林榷掏出一枚带缺口的牙钱,黑衣人细细摸了上面的纹路后还给他,随即放二人进去了。两人往前走,走到南头拐进一个小巷子里,地上坐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倚着墙抽烟斗。

      “拿钺国的。”那人声音嘶哑如同烧开的沸水鸣啼,“哪里的?”

      林榷:“塔亩。”

      “塔亩?四象街从东起第二家是什么店?”

      梁司砚心中一紧,她不敢多言,值得靠林榷答复。

      “塔亩没有四象街,如果你想去塔亩推荐你到喀鹋酒肆,省得迷路。”

      那人又发问了:“旁边这位怎么不说话。”

      “这是我弟弟,他是哑巴,”林榷估摸着再问下去准得露馅,回归正题道,“大米如何换?”

      “那要看你用什么换。”

      “光盛。”

      “多少。”

      “千斤。”

      那人轻笑道:“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些?那你来这多此一举。”

      林榷又说:“三千。”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人说,“写下地址,四千斤明日送到府上。”

      “四千?”

      那人:“我这已经是最合适的,你要是不满意大可离开。”

      林榷:“敢问兄台,您知道哪里有如此多大米?”

      那人起身,声音变得低沉:“小子,干这行的不问出处,我也不会让你抢了生意。你若执意要问出个究竟去东头的万事丝,否则别怪我们按规矩办事。”

      “多谢提醒,就此别过。”

      林榷用三千贯光盛通宝换了四千贯嘉元通宝。康朝境内货币统一用的都是嘉元通宝,而光盛通宝、景元巨宝等都为夷钱,不可通商。由于周围各国和大康交易往来频繁,行商不得不统一货币以嘉元通宝为准,于是以榷场为中介将夷钱熔炼重铸成铅铁铜合金薄而轻的私铸币尤为盛行。

      两人出了巷子,梁司砚有很多想问的,被林榷制止了。

      “人多眼杂,小心暴露,回去再说,咱们去万事丝。”

      梁司砚看着林榷冷静的样子,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莫大的疏离感,以前那个温润的乐师公子仿佛只是这个人的伪装,如今的心机深沉才是这个人的真正面目。

      那些梁司砚从来不懂的黑话,不知从何查到的线索,好像在林榷面前总能迎刃而解,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乐师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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