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世之梦》桫柳

2、初来2

　　在我十岁那年，疼爱我们的母亲不幸过世，彼时，妹妹九岁。母亲的离去，犹如一记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父亲的心上，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一度之间，瞧着父亲那消沉落寞的模样，我甚至以为他要追随母亲一同而去。

　　回想起在现代的日子，从未受过父母过多关注的我，此时心中满是担忧。于是，我与小妹常常陪伴在父亲左右，父亲看着还年幼的我们，时常无奈地叹气。好在父亲虽然难过了好一阵子，但瞧着哭成泪人的我和妹妹，终究还是放下了与母亲同去的心。

　　师傅待我极好，还有那个扫院子的木伯，对我更是疼爱有加。整天“囡囡”地叫着我，观里有人送香火钱时，他就会给我买各种好吃的。不过我可不能像揪父亲胡子一样揪着他，因为他不长胡子呢。

　　而今日，五月初二，我的生辰，十六岁的生辰。

　　坐在马车上的我，听着孙二将马鞭甩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催促着马儿快些走。瞧着那放在车里的芦叶，想着一会儿要送给师傅，再帮木伯他们包粽子，晚上回家还能吃父亲做的长寿面，心里美滋滋的。

　　回想着前世，父母在世时只一心扑在工作上，将我扔给保姆张婶。张婶是农村来的，她只负责照顾我的吃住。我在学校被欺负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却没有一个人能帮我。父母离开后，我依旧是孤独地成长。

　　而来到这里，父亲、母亲的疼爱，还有师傅、木伯、铃娘对我的关爱，一度让我以为，老天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弥补前世对我的亏欠。

　　但是，此刻满心欢喜的我，却不知道，这一日，竟是我人生中波折的开始。

　　“老爷，这位沈郎君，想借住咱们家！”

　　此时，正在悠然喝茶的颜颇，听到管家的话，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一身青绿衣衫的俊俏郎君，面色正义凛然，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气魄，肃然立于面前。

　　那位沈郎君身旁做侍卫打扮的人，上前一步，笑着拱手道：“在下长安人士谷风，这位是我家家主沈震，做丝绸生意。路经此地，仆人有些不适应当地水土，身体略有不适。且此处离客栈有些距离，还望能暂住颜府一晚。”

　　听着对方客气的话语，颜颇笑着拱手道：“郎君客气了，今年的雨水确实比往年多了些。湿气重，也容易生病。几位若是不嫌弃，可到厢房休息。”

　　说着，颜颇笑着转身道：“管家，将别院收拾出来，让沈郎君一行人住下！再去取些药，送给这位郎君。”

　　“是，老爷！”

　　“沈郎君，这边请！”

　　“多谢颜老爷！”沈震拱手，便跟着管家离开了。

　　但瞧着这别致的别院，谷风将茶水煮上，对着正专注瞧着文书的沈震道：“大人，为何不知会这里的官府？”大人可是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员。来到地方，就算不知会官府，也当去驿站啊，怎得还要借宿呢？

　　沈震放下手中的文书，拿起一旁的茶盏，神色冷峻地说道：“这次的事情，十分隐蔽，本官不想太多人知晓。”

　　“是，大人，属下知道了！”

　　沈震瞧着廊下那在风中轻轻飘动的灯盏，几盆含苞待放的兰花散发着特有的香气。几个仆人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栏杆，偶有四处窥探之人。

　　沈震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对着一旁的谷风小声道：“你去找咱们的人来问问，此处还有何人！”

　　“是，大人！”说着，谷风转身离开。

　　“都小心些，别刮碰到大娘子的兰花！”此时，正在拿着被褥入门的孙管家对着那些打扫的下人道。江南的天气，一入五月，便会阴雨连连。早上还晴朗着，转眼间云彩就盖过了日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气息。阵阵微风徐徐而起，仿佛预示着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师傅，木伯，我来了！”孙二将马车停了下来，颜如芝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木伯弓着背，手里拿着扫帚，站在白马观的门口，满脸笑容地说道：“囡囡来了！”

　　“木伯，我来了！”瞧着孙二将那筐芦叶拿了下来，颜如芝上前抱着木伯的胳膊，笑着道：“木伯，这芦叶可是我今天一早便去采摘下来的，一会儿放在锅里蒸煮，明日便可包粽子了！”

　　“嗯，好，好，好！不过木伯这眼睛啊……”瞧着木伯那浑浊得几乎看不清的双眼，颜如芝笑着道：“木伯，我可是将您包粽子的手艺全都学来了，今年让你和师傅尝尝我做的？”

　　木伯虽看不清颜如芝现在的面色，但却能想象出她此时的模样，笑着道：“好，好，好！我的囡囡长大了，也让木伯亲自尝尝你的手艺！”

　　瞧着道观里只有木伯一人的清静样子，想来今日观里又是没人来参拜了。师傅与木伯都是喜静之人，其实山下很多人家都来请师傅去做法事，但师傅只清修，所以这香火自然也不旺。不过，父亲却是常来这里添香火，倒也不错。

　　“木伯，您的腰怎么样了，还好吗。这是我刚做的狗皮药膏，我阿耶用了说特别好。我一共做了十帖，我爹一半，你一半！”说着，便将那手中的狗皮药膏放入木伯的手中。木伯含着笑说道：“你这囡囡啊，木伯的腰，当真多亏了你！”

　　想自己是学医的，虽理论知识强过实践知识，且这边的药材也不十分丰富。但自己闲来无事，还是做些药用之物，打发时间。

　　“木伯，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想着说了这般多，木伯却也不提一句，颜如芝不由得提醒道。木伯拍着颜如芝的手臂，疑惑地询问道：“今天特殊？是哪位道家的天尊寿诞，还是观里添了大香油？”

　　瞧着木伯的样子，颜如芝知道他在故意打趣她，不由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木伯？”

　　木伯被她摇晃得整个人都晃了起来，不由得笑道：“呀，呀，呀！我怎得忘记，今日，可不是我们囡囡的生辰！”

　　听着这话，颜如芝立时笑道：“木伯，我要吃你做的长寿面！”

　　“好，木伯一会儿就去给你做！”说着，另一只手将那扫帚放在墙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金钗，递给颜如芝，道：“丫头，这是我给我姑娘备下的。现下，归你了！”

　　瞧着那素金的钗，光滑的钗头处镶着白色的玉石，简朴而不失优雅。颜如芝推手道：“木伯，这我可不能要！”

　　“你莫不是嫌弃这东西素简，丫头，我可和你说，这天下可没有比它更贵重的了！”木伯笑着将那金钗往颜如芝手里放，却是道：“丫头，你拿着吧，反正放在木伯这里，也是无用的。”

　　颜如芝知道，按着木伯的年纪，估计他女儿现下也有三、四十岁了。她虽历史学得不好，但也知这几十年来战火纷乱。木伯的女儿，怕是早已不在这人世了。

　　“我自小就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你拿着它，木伯也算是对得起了！再说，这狗皮膏药，还不值点钱！”

　　瞧着木伯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颜如芝赶忙道：“木伯，我这可是孝敬你的，可不是要你东西的！”

　　“好，好，好！木伯知道囡囡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这腰啊，要不是你这每日的狗皮膏药，早就直不起来喽！”说完，却是哈哈地笑了起来。

　　听着木伯的话，颜如芝想着木伯并不把她当外人，不由得道：“好，木伯，我收下。以后，我给你养老！”

　　“好，好，好！我的乖囡囡，木伯给你带上！”颜如芝立时将自己的头发凑了过去，借着木伯那颤巍巍的手，将金钗别在了发髻上。

　　“芝儿，你又在讨好你木伯了！”此时，一道女声传了过来，颜如芝不由得抬头瞧着正站于院内的女子，一身道姑衣衫，明台清亮如星。

　　“师傅！”

　　但瞧着她头上的金钗，□□师太明显一滞，却是叹了口气，道：“你到底，还是将它拿了出来！”

　　“我守了它这么多年，也该给有缘之人了。”木伯拍了拍颜如芝的手，道：“我去给你下面，你且跟你师傅去吧！”

　　“木伯，我就那一说，你的眼睛……”近来木伯的眼睛越发不好，在她看来，估计木伯是糖尿病。因为她刚认识他时，他可是很胖的。后来不知何时，突然消瘦，且她私下瞧过，木伯不时出虚汗，汗水滴入泥土中，常被蚂蚁围着，应该就是糖尿病导致的。

　　“无妨，一碗面条，木伯还是下得了的！”木伯边摆着手，边躬着身子，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却是向着颜如芝招了招手，道：“与为师进来！”

　　“是，师傅！”说着，颜如芝便转身跟着□□走入庵堂内。

　　颜如芝一蹦一跳地进入庵堂，还是像之前一样，跪在真武大帝的面前，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帝君，弟子颜如芝今日过生辰，不求天下太平，但求平安一生！”

　　说着，便给真武大帝磕了三个头，起身后还烧了一柱香。这才转身，向着□□的房间走去。

　　“师傅，我向真武大帝请愿，希望我一生顺遂。”

　　□□师太却是笑了笑，道：“我的傻芝儿，这人生下来，命数就是定下的，可不是求来的！”

　　“那真武大帝都保佑我这么多年了，还让我拜了师傅，定然是保佑我的！”

　　“你啊！”□□边说，边将手中的帕子打开，露出一支粉晶的镯子。但见得□□师太拉过颜如芝的手，将那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道：“这是我年轻时所配的，今日是你生辰，师傅将它送给你！”

　　颜如芝虽对珠宝没有太大的研究，但眼前这东西，她还是知道的。这是一只樱花镯子，质地虽不如和田玉那般温润细腻，但它清透无杂质，几朵樱花飘聚一处，在这纯人工且天然的社会里，这东西，可不是便宜货。

　　颜如芝立时要推辞，□□师太却是道：“近日，静慈观主来信，想邀我前去讲经。我已然答应，这一去，怕是要有数月不得相见。此镯是为师以前之物，现下为师修行多年，已然用不上，你且收着。”

　　“多谢师傅！”颜如芝却是摸着这玉镯，不由得心里一片高兴。颜家也是个中康之家，上好的东西没有，但一般的首饰，颜府还是从不缺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