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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协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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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鸿运当头啊,一来就给扒皮当僚机!”
“瞧你这反话说得!小吴,别担心,要是受不了了,随便飞烂几次记录,他一准儿把你像屁一样给放了。”
“给他摆烂?那他还不得弄死你。小吴,听老大哥的,好好跟他干。大不了咱当回吴公公,只要把邢皇上伺候好了——”
“哎哎,都别说了,正主儿来了。”
斜对面的甲板上走过来一人,身量颀长,步履矫健,穿着连身飞行服,看来刚从天上下来。
大家立即收敛各色表情,正经八百儿地抬头挺胸、立正敬礼。
那人走过时,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微风不噪,阳光正好,银色的飞行服熠熠生辉。
明明看起来气宇轩昂、人模人样,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阴冷刁钻?
他经过人群时,似乎是看到了新成员,顿了顿。
明明春光和煦,在他的目光下,却让人无端感觉好像身处万年冰川。
吴琰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大概僵住了,正不知所措间,只见他拨开人群,朝这边走了过来。
人群散去,阳光下,只剩两人。
他背着光,站在阴影里,肩章上的星星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你不必作我的僚机了。”
唉?等等,这一段怎么和记忆里的不一样?我不才报到吗?你不是淡漠地约了试飞时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才对呀。怎么就直接决绝了呢?
阳光变得越来越刺眼,强光很快吞噬了对面的人影。
吴琰猛地睁开眼睛,四周雪白一片,光线刺目。
原来是梦。
不知道失去知觉多久,只感觉口干舌燥,浑身酸疼。他活动了下脖子,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发现旁边也坐了个人,头低垂着,看起来还没有醒来。
吴琰心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什么东西拽住,差点连着椅子一起绊倒。低头一看,身体被数条带子缚在金属椅子上。
束缚带好像感知了他的苏醒,竟然纷纷回缩。
脱离了束缚,吴琰快步走到旁边的椅子前,蹲下。
他见邢桢虽然低垂着头,但呼吸平稳。他身上也绑了不少束缚带,有些带子上面还显示着读数。
这带子除了绑人,还顺代监控一下生命特征?
吴琰看着上面的心跳数,还好,很正常。
邢桢似乎醒了,他缓缓抬起头,强光在他眼睫下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他目光迷茫,看见他,回过神来。
他缓缓起身,束缚带很识相地回缩了,因为起身慢的原因,没有像方才吴琰一样差点跌一跟头。
邢桢在这间雪白的房间里走了一圈,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门,甚至连地板和墙壁的界限都没有。白花花的墙壁和地面融合在一起,如同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容器中。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破门而入的那场混乱中。说话的那位女人看着有些面熟,现在也不见了踪影。关在这里,随身物品不见了,外套也没了,他低头看了看这一身陌生的纯白贴身衣裤,竟然连内衣都被换过了。
“中校。”吴琰见他脸色难看,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好的很。”各种猜测在刑桢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他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神色阴郁:“看来我们是到了不得了的地方了。”
没等吴琰开口问,房间的光线突然暗了下去,昏暗中,前方出现了一片光亮,隐约可见里面的三维影像。
随着影像逐渐变大、变清晰,吴琰发现场景看着有些眼熟。没等它完全稳定下来,吴琰看出来了——这是之前在泰坦上迫降的穿梭机!
影像里是一个俯拍的视角,穿梭机尾部的工作间内部,方寸可见。
邢桢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熟悉的工作台,工具箱,还有上方的那个通风口,从里面依次出来两个人影,接着很快其中一个把另一个压在台上,扯开了上衣……
刑桢在反应过来前,已经把眼前唯一的物件——金属椅子,掷向了视屏。椅子穿过3D影像,砸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椅子似乎砸中了墙壁里的某个投影器,不堪的影像闪了两下,终于消失了。
邢桢站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吴琰也十分震惊,当时,他明明在救援队达到之前,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那段监控录像早已被删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就说不要放这段视频嘛。方处,你看看!”一个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份见面礼而已。”一个中气很足的男声传来:“邢中校,怎么,不喜欢?”
房间里的光线大亮,对面的弧形墙壁逐渐变得透明,雪白的墙壁很快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弧形玻璃。
说话的男女坐在玻璃对面,一位正是之前的卢医生,此刻一改她的医生制服,穿着一件正式的太空军军装,肩章上两杠一星,坐得中规中矩,半点看不出之前妩媚医生的影子。
旁边坐着一位三颗星的上校,三四十岁年纪,轮廓刚毅,剑眉鹰目。他看了看玻璃墙后两人的表情,一侧嘴角隐隐勾起。
这位陌生的军官很快收敛笑容,正色说道:“邢中校,吴少校,幸会幸会。自我介绍一下,方东,特情局第五处处长。旁边这位你们见过,楼岚少校,也就是卢医生,我们五处的干部。”
虽然话说得还算客气,但这隔着玻璃墙,照着强光,整个就一审讯现场。吴琰眉头皱成了个疙瘩,各种猜测在脑中碾过。
他看向旁边,邢桢脸色好象浸过冰水一样。
吴琰十分疑惑:“特情局?为什么抓我们?” 特情局不是一群特工搞情报的地方么,和咱这种战斗机飞行员有什么关系?
“放轻松,吴少校。”前卢医生,现楼岚少校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们邀请你们来的方式,可能是粗鲁了点,不过绝不是逮捕,更不是拘留。只是因为有一些调查,需要你们的协助。”
“调查什么?”吴琰对这种“邀请”一阵肝疼。而且没想到卢医生竟然是个潜伏在舰队里的“间谍”,难怪那么神出鬼没,哪哪儿都有她。
楼岚不以为意地笑笑,看向刑桢:“关于邢中校,我们想了解一些事情。”
“既然是我的事,找我就行了。吴少校就不必在这里了吧。”邢桢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声无波澜地说。
“本来我们是想单独请邢中校您的,不过当时你们正好在一起……就顺便一并请来了。二位既然这般熟稔了,应该不会介意吧?”楼岚笑得颇有深意。
想到当时被窃听的那番对话,吴琰心中恼火,脸上有些发烧。
邢桢面沉如水:“你们要了解什么?”
“邢中校,”从刚才起,方东就如鹰隼盯猎物似的看着他,“地球历21XX年4月3号,你们的急速号AS50穿梭机迫降在泰坦上。之后直到4月18号,才被营救。这中间的15天,发生了什么?”
一瞬的沉默之后,邢桢说:“你们不是把监控视频都弄到了么?还需要我复述?”
“那倒是的。不过,录像只是记录了事情经过,除了经过,我们更想了解的是——”方东顿了顿,眼角含笑:“事发原因。”
什么事发原因?自己扑倒扒皮的原因?吴琰额角直跳,难道说自己一直困惑的事,特情局也开始调查了?
“没想到现在谈个恋爱,特情局也要管了?你们拿这段录像来,要说明什么?破坏风纪吗?”邢桢冷冷地说。
同性婚姻合法化已经一百多年了,军队里也没有上下级不准搞对象的禁令。不过扒皮竟然说出了“谈恋爱”这样的话,吴琰心喜了一瞬,旋即又是一阵诧异和心痛。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但很明显刑桢正在不顾一切地掩盖,甚至牺牲他最在乎的廉耻,也在所不惜。
方东朗笑出声:“当然不是。不要说录像里最后没有事情发生,就是你们真发生了什么,也不归我们管。”
他嘴角上弯,眼睛却透着威慑的寒意:“我说过了,那只是个见面礼,邢中校。”
“方上校,别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刑桢不理会这下马威。
“邢中校果然痛快。”
方东站起身,从桌上的小盒中取出一粒东西,收敛笑意:“这是什么?”
他指尖上捏着一粒白色药丸,吴琰紧张地看向邢桢。
邢桢似乎早有准备,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这药不违法吧。”
“确实不违法。这药虽然不常见,但并不在禁药之列。” 方东拿着药丸掂了掂,看向吴琰,“不过你上级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迷药?”
果然全程被监听了。
吴琰后悔死了没把军用通讯器放在家里。不过既然不是禁药,那应该就不是什么迷药之类的。
“激素抑制剂——弗洛西汀。” 他听见方东说出了一个陌生的药名。
方东盯着邢桢:“你家里竟然可以制造这个,真是意想不到。你服用这个药多久了?”
邢桢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答话。
“不想说?可以。但是你的基因已经替你说了。”方东接过楼岚递过来的一份资料。
“你的DNA分析结果显示你基因异常,性染色体上比常人多了一段,你应该早知道吧。”方东手指在资料上点了点。
邢桢继续保持沉默。
“多出来的这段异常基因,初步预测是控制雌甾四烯的分泌——也就是我们在运输船上,你的房间中检测到的物质。”楼岚接着方东说道。
她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吴琰:“雌甾四烯,也叫性费洛蒙,作用是……诱导灵长类的雄性产生性冲动。”
吴琰正琢磨着这堆闻所未闻的生化名词,听到最后一句,怔住了。
……所以这就是这一切背后的原因?
“邢中校,你这基因突变,可够罕见的。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方东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邢桢微扬起下巴:“我即便基因异常,也不违反联盟法律。你们就因为这个扣押我?”
“违不违法,现在可不好下定论,邢中校。”方东压低声音,“你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据我所知,之前那个基因异常的飞行员,还是你们二位抓获的。目前任何和基因技术相关的案例都会被特别调查。所以你这种情况,正在我们调查范围之内。”
楼岚补充说:“大战后关于人类的基因融合技术早被全面禁止。做过违禁手术的人,按照规定,是不能在政府和军队任职的。”
刑桢:“我做没做过违禁手术,你们特情局查不出来么?”
方东眼神像在窥探猎物一般:“就是因为查了,所以才请你来。邢中校的档案履历,干净得很,但并不能解除嫌疑。这种基因异常,只在战史文献上有过记载,战后早就销声匿迹多年。这种基因,你从哪儿获得的?”
刑桢的眼睫,微不可闻地扇动了一下。
方东往后靠到座椅靠背,支起双手,放在下巴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难不成真是天生的?那就更有趣了……不过,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你放心,我们这次请你来,不是要追查你是否做过什么违禁手术,也不是要调查你是否有资格在军队中任职,而是想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实验。”
“……实验?该检查的你们难道还没查完?”刑桢扫了一眼身上的纯白衬衫,里里外外早在失去知觉的时候给换了。
落在特情局手里,何止DNA,估计全身连细致到微米级的切片扫描都已经做过了,身上有多少个毛孔都记录在案。
楼岚露出一个看似陈恳的微笑:“邢中校,不好意思啊,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各项身体参数确实是都有了,但在活体情况下,怎么发挥功效,尤其是那些特殊功能,还完全缺乏了解。”
活体?
吴琰还困在一堆闻所未闻的信息中打懵,听到这个词,打了个激灵。
“绝对不行!”他脱口而出,脑海里浮现出试验台上被开膛破肚的小白鼠,“你们这样难道不违法吗?不要说现在,就是战前,也不能拿活人作实验!”
方东作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吴少校,别激动。我们有说过要做那种活体实验吗?我们希望刑中校配合的项目,绝对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楼岚在面前点了点,一页文档“唰”地空中展开:“刑中校,鉴于你的特殊基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研究该基因段的具体功能。这个是实验计划表,简言之,就是在以后的三周里,请你和我们安排的受试者接触,然后我们记录双方的互动反应。”
“受试者?”吴琰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方东接着说:“没错,说具体点,就是和一些正常男性共同生活,用于观察生理和行为的变化。当然,是在刑中校没有服药的情况下——”
刑桢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然而周围除了那面玻璃墙,只有一片的令人窒息的雪白囹圄。
“刑中校,别激动,先坐下。你可以慢慢考虑,立刻决定不了也没关系。”
方东早有准备地点出一页文件:“我们向基地借调了你三周。这是特情局向洪荒号借人的公函,理由是配合人质绑架事件的调查。你看,你的特殊情况我们可一点都没有上报。不过如果现在你就这么回去,刚才的视频,毕竟是试飞时期的监控记录,我们没理由捏着藏着,万一哪天泄露出去……对你,对吴少校,还有洪荒号,总不大好吧?”
“……你!”特情局竟然下三滥到拿那段视屏作威胁,吴琰觉得要不是这面玻璃墙打不碎,早就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
“随你便。”刑桢声音冰冷。
吴琰吃惊地回头看他。
“哈,看来刑中校宁愿牺牲名誉,也不打算帮我们这个忙?”方东有些意外,“不过,那就更让我想知道,能让刑副舰长不惜面皮都要掩盖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他压低了声音,目光咄咄逼人:“我说过视频只是道“开胃菜”,你也许已经猜到,我们其实是先收到举报才展开调查的。你的基因异常,即便不是后天违禁做的手术,这种特殊体质也明显不适合在军队中继续服役,尤其是在以男性占大多数的主力舰队。你的基因和单纯的同性恋可不一样,到时候,怕是洪荒号的领导们也难保得下你。”
刑桢下意识握了紧拳头。
方东放完一记狠招,语调又缓和下来:“当然,你也不会白白协助我们。这种类型的基因异常者,你并不是第一个。我们掌握了一些资料,不过即便在特情局里,这也都是高级机密……”
方东露出笑容,一字一顿地说:“你就不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吗?”
刑桢的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