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红豆吃橘子

4、冷却

　　“2011年10月8日，星期六，晴。”
　　“我犯了傲慢轻狂之罪。”
　　“今天依旧是阳光明媚，窗外绿树成荫，枝繁叶茂，教室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桌上课本堆积成山，我从化学试卷中抬头，原本只是想眺望窗外的风景放松凝神，却看见了他独自走去饭堂的背影。”
　　“他还是自己一个人。见识过他在校医室那般柔软可爱的模样，并不是难以亲近，甚至可以说心性单纯，一副很好哄骗的样子。可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原本以为，他可以很快融入班级，找到自己可以说话的朋友，但事与愿违。”
　　“我总是认为与我无关，就算是之前带他去校医室看病那一次，若不是我实在看不惯他明明早就隐忍苦楚却还咬牙坚持的表情，主动提了出来，这家伙估计还会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吧？我没有那么伟大，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更没有责任和义务，去关注班上的每一个人。”
　　“可是，每次看见他独行的背影，我总是忍不住在心里质问自己，周廷庭，真的与你无关吗？你明明看到了他的孤独，看到了他冰冷外表下是真挚炽热的心，看到你明明只是稍微伸出援手，那个笨蛋就会傻乎乎地盯着你，红着耳朵跟你道谢。他一用赤诚又无措的眼神望向你，你就止不住心软。”
　　“明明知晓，却视而不见，是我的傲慢之罪。”

　　在周廷庭的建议下，江辞镜向班主任请了假，爷爷接到电话后立刻赶来学校接他，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脑瓜壳，吹胡子瞪眼道：“你这笨娃，身体不舒服不会早点说吗？买给你的那台新手机当砖头用的？！”
　　江辞镜痛得“嗷”了一声，却低着头闷不吭声。一旁的司机打伞撑着两人，笑呵呵打着圆场：“老先生，眼下还是先送孩子去医院看病为重。”
　　上了车后，江君林看着一言不发默默盯着窗外的孙子，深深叹了口气。
　　他这孙子，从小到大都不爱说话，性格内向慢热，喜欢把情绪藏在自己的心里，他那对没良心的父母整天只知道忙着做生意，孩子一出生就丢给保姆照看，孩子出了事只会责问怨怪，原本以为这孩子上了初中能交到几个好朋友，不再那么苦闷……谁曾想，倒是让这孩子早早就认识到了人心。从那之后，他更是对所有人都竖起厚厚的心防，谁也踏足不了。
　　虽然江辞镜早就再三强调自己已经在校医那里看过病，但江爷爷仍不放心，又带他去市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医生说他这种皮肤病要避免剧烈运动，以免体热流汗加重病情。于是江辞镜在家休养了几天，也错过了最后几日的军训，他有些遗憾，毕竟训练了这么久，没有能从一而终地完成这件事。
　　回校后，听说他们班在新生军训汇报演练中获得了一等奖，虽然江辞镜没有亲自参与那天的盛况，但听周围的同学说起，他还是感到与有荣焉。
　　在周一的升旗大会暨迎新典礼上，周廷庭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少年身穿蓝白校服，黑发清爽洁净，好似一棵攀着岩峰挺拔生长的青松，充满了朝气蓬勃的生命力。他神采飞扬，气质势如破竹，在全校师生的注目下，依旧从容自若，不见丝毫怯懦。
　　隔得太远，底下的江辞镜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从学校的音响中听到周廷庭清润悠扬的声音，如珠玉落盘，似清泉流淌，铿锵有力地诉说着。
　　蓝天白云，朝阳划破天际，属于他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宣布解散后，各年级学生纷纷走回自己的教室，江辞镜挤在人堆里被推着往前走。
　　他身形高挑，站在人群中俨然鹤立鸡群，出色的外表更让身边经过的同学频频望向他。不少女生假装不经意地扭头，实则偷看打量的眼神早已暴露无遗。
　　“我去！快看快看！前方十二点！有帅哥出没！”
　　“哪呢哪呢？”
　　“咱们一中竟然还有这等容貌姿色的人物吗！”
　　见身边的同学老是盯着自己，江辞镜不禁皱了皱眉头，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额头，嗯，很光滑，没东西啊。
　　他心里疑惑地嘀咕道。
　　“我去！他冷脸的样子可真帅啊……”
　　原本走在左后方的女生大着胆子上前凑近，悄咪咪偷看了一眼，激动地发出了尖叫声。引得江辞镜循声望去，只看见女生通红的脸和急忙闭上的嘴巴。
　　这扭头一眼，让他没能顾及跟前的台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有人在身后扶住了他。
　　肩膀被人虚虚搂了一把，耳边响起低沉悦耳的轻笑声。
　　“看路。”
　　明明是命令般的两个字，从身后之人的口中吐出，却别有一番轻声细语的滋味，仿若春风吹拂过的温柔亲切。
　　江辞镜转头看着那人，神色一下子就缓和下来，原本生人勿进的冰冷瞬间消融，他动了动嘴巴，犹豫出声道：“周……”
　　他本来想叫周廷庭的名字，可是这样显得他们既陌生又疏离，就像他们原本之间的距离，但再仔细一想，好像他和周廷庭也并没有多熟，对方只是出于好心送他去过一次校医室而已。
　　周廷庭的好朋友那么多，他对他而言，只是一次举手之劳的普通同学情谊吧？
　　江辞镜轻轻甩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方才还作为新生代表在台上闪亮发言呢，转眼间就站在他身旁“融入民众”了。
　　只见对方迈着长腿，和他一起走上楼梯，似乎是被他的问题逗笑，无奈地勾唇答道：“我也要回教室啊。”
　　“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是同班同学了？”
　　周廷庭挑眉，他有理由怀疑，几天不见，这位江辞镜同学已经把他是谁都给忘了。
　　亏他刚刚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挤过那么多人才终于走到他身边。
　　“我没忘……”江辞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还是那样关切的目光，犹如丝丝暖意沁入人的心田，江辞镜在这关心柔和的询问中悄悄红了耳尖，却故作平淡地点了点头。
　　他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一个人影冲上来把他身边的人拉住。
　　“廷庭哥，终于找到你了，我哥他们在小卖部等你呢！”
　　陈橘冒了出来，急忙拉住周廷庭的胳膊，把他往身后的楼梯扯去。
　　“哎——”
　　周廷庭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橘已经拉着他往拥挤的人群逆流而去。江辞镜的脚步停在了楼梯处，转身看着逐渐消失的两人，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失落。
　　心神恍然间，江辞镜走回了高一二班的教室。
　　军训结束后，班主任为每个同学重新分配了座位，他和周廷庭不再是前后桌，尽管两人都坐在教室的后排，但周廷庭坐在教室的最里边，而他坐在靠近走廊的第一列。
　　江辞镜换了新同桌，名字叫严祺，听说他家里有权有势，是学校新生里出了名的刺头，天天打架逃学，其余上课时间都在睡觉，还有人撞见他在楼顶天台上抽烟。
　　江辞镜对这位新同桌还是挺满意的，因为不用和他有任何交流，正式上课一周以来，他们没说过一句话，严祺除了逃课就是睡觉，江辞镜对他的那些事也丝毫不感兴趣。
　　日子归于平淡，上课学习占据了江辞镜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他和周廷庭似乎再没了交集，尽管是一个班上的同学，也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那样，各自朝着方向前进。
　　只是，周廷庭的那些朋友来找他玩耍时，几人站在教室的走廊前，勾肩搭背，欢声笑语，江辞镜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淡淡投射过去，听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商量着国庆要去哪里聚会。
　　看了许久，他垂下眼睫，课本上的字倒映在眼中，脑海里的思绪却不知飘向何处。
　　世界纷纷扰扰，他想起了朱自清在文章中的一句话，不经意地拿起笔在文章摘录的本子上写了下来。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国庆收假回来，班上的同学纷纷讨论国庆期间去了哪些地方，发生了哪些好玩的事情。江辞镜静静听着周围同学的交谈，神色冷淡，表情漫不经心。
　　他没有朋友，爷爷工作也很忙，因此这个国庆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度过，偶尔独自去市中心的图书馆看看书。
　　他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值得讨论的地方。
　　但他们聊着聊着，话题竟然破天荒地转到了江辞镜的身上。
　　“咳，那个，我觉得最有意思的还是江辞镜。”
　　“对对对。”
　　“江辞镜，你剪这个头发好帅啊！当然，原本就很帅！”
　　“简直是我最近追的《狂拽校草霸道宠》男主角翻版！多之一分则太刚，少之一分则太柔，帅爆了有木有！”
　　“在哪家发店剪的？我也要去！！！”
　　在周遭同学夸得天花乱坠的议论声中，江辞镜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意思，羞涩腼腆地微微低下头。
　　呃，他能说那只是他随便在路边选的一家理发店吗……
　　他不喜欢自己的头发太长，于是趁着国庆假期就剪短了一下，那位理发店的老板娘直接给他剪了一个寸头。
　　江辞镜的五官本来就很精致，凌厉飒爽的寸头把好看的眉眼全都露了出来，更显得眉宇锋利，棱角分明，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看上去就像那种一边抽烟一边把烟雾往人脸上吐的坏学生，邪气倨傲，又帅又痞，把周围的女同学迷得满脸通红。
　　其实江辞镜的外表非常受人欢迎，但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酷模样，同学们也不敢再跟他主动搭话，即使走在路上，有些女生想要上前搭讪，江辞镜扭头瞥过去的冷淡一眼，便能吓退女生的所有心思。
　　是他们的错觉吗……那个一向沉默高冷的江辞镜竟然脸红了？！
　　众人兴奋地摩拳擦掌，想要一探究竟，可惜上课铃响了，纷纷唉声怨气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江辞镜托腮扭头望向窗外走廊，掩盖自己早已微微上扬的嘴角。
　　被夸了……有一点点开心……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提问了一个刁钻的语法问题，被点名的周廷庭从位置上站起来，把问题答得漂亮又完美，引得英语老师让全班为他鼓掌。
　　江辞镜的目光投向那道出色傲然的身影，自身优秀的人，不管到哪里都能发光。
　　然而，此刻他身旁却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声：“装。”
　　同桌严祺今天没有逃课，上课后也没有倒头就睡，反而精神抖擞地双手环抱，同样把目光看向被表扬的周廷庭，眼里充斥着浓浓的嘲讽。
　　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仿佛周廷庭在他眼里就是个垃圾。
　　江辞镜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悦地抿了一下唇角，把自己的英语试卷从他桌上抢夺回来，淡淡反驳道：“你才装。”
　　各科老师在国庆假期布置了一堆试卷和作业，严祺一大早来到教室就让江辞镜把试卷借给他抄，态度强硬，但江辞镜没和他计较，二话不说借给他了。
　　但他诋毁周廷庭，江辞镜瞬间就想把自己的试卷拿回来。
　　“怎么？你也是周廷庭的走狗？”
　　严祺冷笑道，看着自己平时冷淡如死人的同桌，因为周廷庭而动了情绪，眼睛微微眯起。
　　他和周廷庭从初中起就不对付，他就是看不惯周廷庭那种世界都要围着他转的人，老师青睐他，同学追捧他，连他初中喜欢的女生都偏向周廷庭。
　　周廷庭到底好在哪？人面兽心的家伙。
　　严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嗤之以鼻。
　　对于他的不屑和嘲笑，江辞镜吐出冷冷的几个字：“关你什么事。”
　　说完不再理他。见状，严祺不怒反笑，冷呵了一声，重重踢了一脚面前的课桌，发出巨大的声响，引得全班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们这桌，讲台上的老师连忙问怎么了。
　　江辞镜回了句没什么，安抚完老师后，他用轻飘飘的眼神瞥了一眼严祺，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同桌原来有狂躁症。
　　下课后，严祺早已不见踪影，一旁的同学过来劝慰江辞镜，让他不要惹上严祺，严祺可是经常拉帮结派和外校打架的不良学生，他下手狠，家里背景深厚，就算把人弄残了也有人兜底，因此很多人都不敢和他作对，生怕触怒这位少爷的眉头。
　　听完同学的话，江辞镜深深皱着眉。
　　中午放学，同学们纷纷跑去饭堂抢着打饭。江辞镜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踏上走向饭堂的小路。
　　即便正值十月，临川的温度依旧宛如夏季一般，种在校园小路两边的银杏叶却微微泛了黄，伴随着微风，轻柔地打着旋儿，盈盈落在地上。
　　江辞镜看着这幅怡然宁静的景色，眉眼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惬意。
　　他或许孤独，但他能抓住生活中每个微小和奇妙的瞬间，起码这些瞬间能陪伴他。
　　他并没有注意到，教学楼的高层处，有人正在望向窗外，专注的目光凝视着他。
　　观察着他的身影，观察着他的神情，观察着他此刻的愉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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