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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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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条件是,她帮我应付她的妈妈,我则给她除锈剂,
一修好摩托,她就带我去刘公南村。
这个青年女性,叫她的外号“阿痣”好了,阿痣基本同意这笔交换。
虽然好奇我要去做啥,她却意外识趣地没有仔细问。
我先让她替我打探一下她的妈妈还在不在,结果是,阿痣妈应该是牵着土狗去村里别的地方散心去了——这下后续的行动就方便了很多。
“我妈眼里只有那只狗,整天被迷住了,一会都离不开,前段时间还说给狗脖子那里的铃铛给安个监控,可以在线传到手机上面,她可害怕哪天她那只狗给丢了。”
阿痣长得凶凶的,可是很爱说话,尤其是说到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家人,简直是有说不完的八卦。
她左不过二十岁,也就是比我大五岁的样子,她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公交车站旁边用摩托送客赚钱。
上周开始,阿痣的爱车有一个较大的零部件卡住生锈,除锈剂得去镇上买,来回的车票就很不划算。
“我想借着喷一下就行。”
另外一个令我惊喜的发现是,阿痣和村里叫陈伢子的偷窃惯犯也是自幼认识的玩伴。
从陈伢子偷东西开始,他们就没有来往了,可对于陈伢子的行踪,以及他家里的情况,没有人比阿痣了解得更清楚,
“他以前不这样子的,从他爹生病开始,他就整天偷东西。年初他就被抓进去了,只关一天后来就放出来,有好几个月村子里没人丢东西了,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
阿痣,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大概是由于她脸上分布的黑痣,并没有很多,像星座里几颗亮眼的一等星一样,组成可以连线的四方形。
脸乍一看有些凶恶,实际上抛开那些痣,也是正常人的长相。
但说话的时候总是皱眉,所以让人觉得易怒。
从村子去到刘公南村的路途不算太远,阿痣平时总开着摩托在附近不同村子间穿梭,她特意选了一条最近的小路,把我带到刘公南村外地工人聚居的集体宿舍。
“麻烦问一下子庄一宇是住在哪个单元?”
庄一宇是卖货郎老庄正式的名字,在村里,大家叫惯了他老庄,如果不是阿痣,我也无从得知这个名字。
“庄一宇呀,” 戴老花眼镜的中年男人用尖细的声音回答阿痣的话:“住第七层,上楼去有房间牌号的,722,是这里左手边第五间。”
“你来干啥子,要登记一下。”
中年男人似乎干着保安的工作,他从玻璃后面风扇嗡嗡的房间里,朝我和阿痣两个人打量。
我还没上高中,阿痣呢,也只不过是一副青年女性的样子,所以这一点,应该让他很在意。
这块乱糟糟的地方居然也需要登记访客信息,我小看了这儿的保安。
“阿伯,我们是来看我们爸爸的,他姓庄,这个也要登记吗?”
阿痣撒谎起来不打草稿,不过这一招对中年男子居然有效。
“是老庄的女儿吧?”
“嗯,对对,我也是在旁边村子里呆着,给我爸送钱来。”
“是这样呵。”
保安瞥了我一眼,摆弄起他的收音机,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有个女儿?”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啊,他卖货的时候总说,他女儿上了啥高中,又上了大学,不过这个暑假是还没回来,他女儿我可认识,别担心。”
阿痣带我在这片占地有操场那样大的混乱住宿楼里穿梭。
这里应该是由学生宿舍改造而成的社会旅馆,并不只住着老庄这样的卖货郎,迎面走来的赤膊工人,年轻情侣,还有些年龄看起来足足七八十岁的老人。
我们这两个陌生面孔第一时间一定会被他们给认出来,我低下头,只盯着阿痣背后衣服的一角,避免与他们眼神接触到。
货郎老庄有个在城里读书的女儿,这件事之前我却没有听说过,如果真是这样,老庄作为四个留下脚印的嫌疑人之一,他会犯案的可能性就又减少了许多:
从常理方面思考,因为犯罪——尤其是凶杀案这样的大罪,会对子女的前程产生不小的影响,我心想。
“这里面的人怎么这么多?”
“嗯,住在城里面是不会有这么乱的地方啦,说不定也有,总之都是做辛苦工作的。”
阿痣停下来数着到了第几层。
“村里的工人,从外地来打工的,还有摆摊的,哦,我知道,还有附近推早餐车的,有的一家人都住这里嘞。”
阿痣不以为意。
“过去,这里有个学校,后面村里面学校都搬到县城去了,就把这地方拆掉,不过学生宿舍还有用。”
“住在这里算好的了,以前没有这个宿舍的时候,他们夏天住铁皮屋,那个就晒人啦。”
“那多不方便啊。”
我回忆起来,初中班上住校生跟我抱怨住宿的条件:“厕所,洗澡的地方,洗衣服,还有吃饭,都要跑到外面去...”
“有住的地方就不错啦。”
阿痣一边说,一边数着:
“好,应该是这一层。”
“我跟着你过来,也是因为我妈,她做警察,希望我也跟着她一起做,我对这个东西没兴趣。这一向她在家也念着这件事,我想,我帮帮忙,也好嘛。”
她回过头看向我:
“不过...你看起来是蛮有兴趣哦?”
“啊?”
“你以后要当警察吗还是律师,才这么小一点,就会自己去到处问人家了,杀人犯啊,凶手啊,你看起来都很习惯了?”
“没有啦。”
“哼哼。”
她轻笑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好啦,你看,再往这一条走廊走,怎么一股味...”
她捂着鼻子告诉我说:
“走到对面,那几个房间就是他们卖货的宿舍。我是听说他们都不是个体户,只是有老板让他们卖货而已。”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卖的货也不是他们个人的,是上面有老板给经理送货,他们只是去像分销的员工一样,把东西搬在摊子上,到处卖,这样。”
即使阿痣解释了一会儿,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些卖货郎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本来以为他们是游走在四周村庄的小商贩,如果所卖的东西也不是自己出钱的话,还能够叫做商贩么?
终于,阿痣和我走到722的门牌号前,敲了敲门。
门后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打开门,他用纱布包着左眼,样子粗鲁,用意外温柔的声音地问我们:
“是干什么的?”
“唉,大哥,我是来找老庄,之前找他买东西赊钱了,来交钱给他哩。”
他连忙摆手道:
“老庄啊,他不在这里。”
我往房间里面一看,房间里还有一男一女,他们好像是把一种洗衣粉那样大小的货物摊在地上,手上的计算器被按出来吵人的播报音。
“那个钱要先给我吗?”
“钱还蛮多的,我们还是等他过来。”
“是吗?哎呦,不过不好意思啦,房子里面我们在点货,你们可能没坐的地方。”
男人说这房间是房子,也有些滑稽——门后靠墙的两张三人床,让人想到监狱里的景象,整个空间不超过普通客厅的大小,可是床上吊着的各色衣物,看上去仿佛住了有十个人左右。
即使把铺陈在地面上的货品拿走,也不见得能站下来十个人。
“点货?”
“嗯嗯,这都要点的。”
“可以问下老庄大伯去哪了吗,不远的话我们去找他也行。”
“他呀,他是上午就出门,不晓得去哪里。”
男人的语气笃定:
“哦,你要么去问另外的人吧,我们是不清楚的,他跟我们卖的是一路货,所以不跟他在一个村里摆摊。”
“另外的人?”
“对,他去隔壁村走的比较多,我们跟他一起摆摊很少,卖的东西一样,怕重了,你们去720问,他们最近有往隔壁村卖脑黄金和保健药的,就说,找小丰和岳哥,他们两个应该知道老庄去哪里了。”
阿痣和我向大哥道谢完,准备数着门牌号继续问他口中的两位商贩,从走廊另一面迎头走来个圆脸的女青年。
我本来以为也是宿舍的住户,要侧着身子让她过道,她却停在阿痣身边。
“嚯,你到这里来干啥子?”
圆脸女人不知为何居然认识阿痣。
“哦哦,在找老庄,他到哪里去了,你晓得吧。”
她们聊了好些时间,我才慢慢知道:
来者是阿痣中专学校的同学,是名私人医院的实习护士,和阿痣、泽维哥以前住一个村子,不过她现在到刘公南村找事情做,临时在这个当地人称“筒子宿舍”的里头临时住着,等找到租房的地方再搬出去。
“就一老去村里摆摊的老庄?”
“除了他没别人了。”
“不晓得,没看见他,前几天听说他,为了些事被带到警察局了,我爹娘还让我小心点安全。”
“你不是住在另外一层,来这层是?”
“哦,我要去给人换纱布。”
“有个卖货的跟人家村里的打起来,伤了眼睛。喏,这里好些人又不交保费的,躲在筒子楼里,还好受伤不重哩,那个纱布要一天换一次,本来上次他从我老板店子里薅了好多回去哩,现在又要换了。”
回想一下,阿痣同学口中的,大概是开门迎接我和阿痣的那位大哥。
“好,也都是些熟人喽,没什么的。”
我们三个人在720门牌号前站了有一阵子,门则是敲好久才有应答。
“找小丰和岳哥,问知不知道老庄去哪里了?”
睡眼惺忪过来开门的是一个把头发染黄了的小哥,他把灯打开,脸上也贴着绷带,似乎睡了很久,打了一声好长的哈欠:
“呃——你们是谁?”
“我是隔壁村的陈伢子。”
阿痣的假身份张口就来:
“我在老庄摊子上赊账了,现在要把钱还给他。”
“哈?”
黄毛青年一脸不可置信:
“陈伢子,我是见过他的,他是个男的...还是个扒手,要是你是他,怕不是不会来还钱哦。”
阿痣见一下子被识破,又立马用另外的说辞应付:
“开个玩笑啦,是这个女孩她爸爸买东西赊账,从隔壁村跑到这里来给钱,好远的。”
“哦哦,” 青年居然也相信了:“我是说,陈伢子,我们的东西是不敢卖给他,怕他拿的钱都是偷来的。”
宿舍的桌子上赫然摆着一些红色的礼盒,看上去和装红酒的盒子差不多,还有一些宣传保健品的小册子。
“哦,您是卖脑黄金的啊。”
“是哦,好药不好卖呀,只能卖给识货的人,你们要拿一瓶回家么?这一带几个村子只有我哥几个这里有货的喽。”
据我所知,这种红盒子的保健品,看上去有模有样的,主要成分一般只有糖水和色素。
“不了不了,说正事,我们从老庄房间里问过来,老庄不在,宿舍里那位大哥要我们来问小丰和岳哥。”
“我就是小丰。老庄...他好像今天上午不在吧,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这几天有去警察局里面,怎么?”
名叫小丰的黄发男青年挠了挠头。
“哦,那...”
阿痣下一句话应该是想要问“岳哥”是谁。
“什么事...”
一个苍老的,仿佛从老人嗓子里冒出来的声音回答道。
“啥事...”
“啊,岳哥。”
染黄发的年轻小哥看向的地方,三人床的最顶层,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也迷糊地睁开眼睛。
远远的,能够看到那人眼睛里红色的血丝,他的两只手都被绷带包起来。
“你们这里,怎么人人都缠着绷带。”
阿痣没好气地问道。
“哦,岳哥他前天和别人干架,弄伤了手,我也是,你看我这一只手也缠了,脸上也是...”
名叫小丰的年轻人叹气说道:
“干我们这一行的呀,不被人打过,也干不出来...”
也难怪,这这些保健品价格又高,农村里的老人家又容易上当,销售往往把它们包装成“治百病”的灵药,在同一个地方耍相同的伎俩久了,不被别人打才奇怪。
“岳哥,你知道庄哥去哪里了?”
“他呀...”
躺在床上的精瘦中年男人似乎不是很能动弹的样子:
“他去吃饭了吧,怎么回事?”
“我们之前在他那里赊了钱,买东西的钱,要转给他。”
阿痣大声说。
“钱?”
黄发青年挑眉:
“他这几天也没出去摆摊啊。”
我急忙补充:
“是我爸爸买的,我们在另外一个村子里,一周多之前呢。”
“哦哦,他不在的话,把钱给我,我就转交给他就行。”
之前撒这个谎,只是权宜之计,我并没有准备足够的纸币——现在的口袋里是拿不出来一分钱的。
怎么办呢?
大概在只有五秒的时间里,我一瞬间脑袋嗡嗡的,不知如何回答黄发男子。
如果他知道我们拿不出来钱,肯定会怀疑我们的身份;可是,现在我又刚好没有准备纸币,面对面地交谈,我连和阿痣对好暗号的准备都没做。
“我们用扫码付吧。”
阿痣一下子接过话头来,我冒出冷汗,看着她。
“要扫给他两百块。”
“哦哦哦,我找一找庄哥的收款码哈,他放到哪里去了,就放在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