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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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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兔湖村的第二天,我偶然了解到,关于孤婆子之死更多蹊跷的逸闻。
“她住在村后山的房子有三十多年啦。”
村口小卖部的老板娘还认识我,她是个身宽体胖,好说话的中年妇女。
被我问到这些事的时候,她正在和另一位村里洗衣店的老奶奶说话:
“她有起码八十岁了,她不像有儿子女儿,我到这里做生意起她就在了,孤婆子一直不和村里人住一起,年纪那么大了,也做得动体力活。”
“她前几周还来我这里买过衣服,花钱节约的嘞。我从县里染坊那批过来几袋没染好的衣服和绳子,她也愿意要,就是容易褪色也不嫌弃的。”
“这怪婆子,手头也没钱,买得到便宜衣服都好开心。谁会去要勒死她呢?太作孽了。”
“勒死?”
我装作还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问道:
“是有谁看到了吗?葛阿婆和我说尸体是在河里被发现的,原来不是溺水啊。”
“是唷,村里面的陈伢子远远瞄了眼,吓人,说是脖子上面被勒出很红很红的痕迹,一定是被勒死的。”
“原来是这样。”
“唉,陈伢子就为着这么个事情,还被在警局里关了几天才放出来哩。”
洗衣店的老奶奶说。
“他也是活该,年初不就被关起来过吗,要他之前偷东西呗。”
“他今年可没再偷啦。”
“算了,不扯他那个伢子,” 老板娘把声音放低,故作神秘地说:“孤婆子是市里来的人咧。”
“您怎么知道的。”
“口音不像乡下的,和我们村里附近说的话都不同的,我之前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后来还是你洛嗲嗲跟我说咧,我才知道她说的一些词的意思。”
“她一老说嘎势嘎势,我都听不懂哦,你洛嗲嗲以前在市里面待过,跟我解释是开始 的意思,再来我去市里面吃酒的时候,那个调调就和孤婆子说话一样。所以说她肯定以前从市区搬来的。”
村里洗衣店的老板娘“扑哧”一声
“您知道她为什么从市区里面搬到这儿吗。”
“这就不晓得,她还有一个地方很吓人咧,她的身上有很大一块红疤,在她背后,平时穿衣服呢看不见。”
“她以前从来不到村里的澡堂子洗澡,我之前有天晚上去后山送东西的时候,刚好她在院子里洗澡,就看见她,哇,好大块疤,把我吓了好一跳!”
小卖部老板娘说不太清楚那是个什么样子的疤。
“有人也天生长那种红的疙瘩,远看过去又有点像烧伤,说不清楚。”
“唉,她肯定就算有儿女也不来看她,身上还有那种残疾一样的疤,就这么被人勒死丢到河里面,太惨了,真要快点抓住杀人的人!”
村民希望凶手能够尽快捉拿归案,一方面是对“孤婆娘”的同情,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
对一个没钱没亲人的老婆婆都下得去手,这个人肯定是铁石心肠。
尸体被发现的河滩离村庄有好几公里,这样长的距离我肯定无法独自成行。而“孤婆娘”在南边后山的私宅,又被警车和警戒带团团围住,最多辨认得出来是一层式的老破房子——有四个人的脚印在那栋房子的院子里被发现,如今,警方要从那四个人里面寻找出来嫌疑犯。
走来走去,炎热的气氛搞得我有些昏了头,我决定找一个不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好好坐一会儿。
村里的邮局便是这样的好去处——邮局另一边被改建成奶茶刨冰屋。
店里挂着市区十年前才能看见的褪色招牌,连奶茶的口味,都和我小学时候的学校门口一样,店里飘着奶茶粉浓浓的糖粉香味。
老板同时经营餐饮和邮寄的业务,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你是说孤婆娘啊,她是个怪人哩,小姑娘,你对这个怎么感兴趣?”
“她呀,从这里有邮局的时候就在啦,我是从上一个人手里接过的这个事,开邮局也不赚钱,今年说要开始电子化了,就更没我们邮局啥事了。”
邮局老板见店里面没有其他生意,借着四周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侃侃而谈,似乎并不是在和我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她每周来村里面买肉,菜好像也是自己种的,除了这些,一周看不见她都很正常。”
“以前的邮局老板,转手门面的时候跟我说过,她以前好像有个儿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搬到乡下来。”
“她一老穿严实的衣服,看起来还是蛮爱干净的,哦,我想到她还会写字,不是文盲,她这种岁数的老人来说还是蛮稀奇的。”
根据邮局老板的回忆,村民口中的“孤婆娘”,其实一直有在寄信到市区里面去,而且每次都是在周五。
“因为她只有每周五会来村里买菜,所以就顺便寄信出去吧。”
而且,在她的尸体被发现的前半个月,她专门来邮局寄过一封信。
“她不会使用现在的那个电子寄信,在线上也不能下单,只能她自己手写邮寄的信息。”
“那个时候我就发现,她写一手很漂亮的字,我猜她肯定是个文化人哩,她今年最少有七八十岁了吧,受教育写这么一手字的老婆婆,本来应该是做教授或者老师才对。”
“她一直往市里面寄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儿子或者其他亲戚说话。”
邮局老板露出遗憾的神情:
“我本来还想,下一次她寄信的时候,仔细问问看老婆婆究竟以前是干什么的,结果没有想到那之后不久她就被发现死在河里面。”
“您还记得她的名字和她寄信去的地址是什么吗?”
“地址我记不得了,只是肯定寄到市里面去,不过名字我还记得,好像是叫做梁善...什么的,啊对了,我这里有一张她拍照的身份证的图片,因为寄邮件需要身份证,她又没得手机,我就给她拍下来了。”
邮局老板寻找到那张照片。
“是叫做梁善音,我们村里一直叫她孤婆子孤婆子,知道她本名的人也没有几个吧。”
邮局老板说完,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问道:
“是不是洛家的那个儿子让你过来暗暗问的呀?”
“啊?”
“因为嘛,洛家的那个儿子是警察的哦,不要装糊涂啦,小姑娘你住在他们家,肯定是他拜托你来的。”
“警察之前也抓着我问了好久呢,信啊什么的事情我把能知道的都说了,看来是他们不相信我哩。”
“没有啦叔叔,我只是个人感兴趣想要了解一下。”
我尴尬地赶紧吃完最后一点刨冰,从邮局落荒而逃。
在外头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天,回到葛婆婆家,她就连忙问我干什么去了。
“你泽维哥本来下午想让你去逛一下县里,还有,之后小槟你到哪里去要跟我说哦,我陪着一起去,在村里面现在也不安全。”
“不安全?杀人凶手还没有找到啊。”
“是啊,不要到外面乱跑,很危险的,之前警察抓了两个人去盘问,可是还不知道凶手是不是他们里面的一个喔,又都放出来啦”
“阿婆您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么?”
“一个是村里面偷人家东西的小偷,叫陈伢子,还有一个就是卖货的叫老庄,警察都不知道他们去杀人做什么,那个老婆婆家里一点钱都没有了,她也没有钱去给偷给抢耶。除了这两人,还有两种脚印不晓得是谁的。”
看起来,警察局现在的调查结果还不能使大多数村里人满意,我把从邮局老板那儿获得的信息告诉阿婆,她也不知道梁善音是村里“孤婆娘”的真名。
“居然叫这个名字,她一老不和我们说哩,如果知道她姓梁的话,也不会有这个外号。”
葛婆婆在院子里用手拧干洗好的床单和衣服,一边说。
至于两个目前被警察认为非常有嫌疑的人——首先是村里偷东西的惯犯,大家一般叫他陈伢子,伢子是这一带对于年轻男性的一种称呼,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好的意思。
他不务正业,比泽维早三四年出社会还找不到工作,经常偷拿村里人值钱的东西去变卖赚钱。今年开年被抓到拘留所一次之后,没有再行窃过,可是这种恶劣习惯不是那么好改的。
他被怀疑的原因也很简单,在“孤婆娘”梁善音家附近发现了他的脚印,从院子到卧室里的窗户外头泥地都有。
“陈伢子小偷小摸的事情干得出来,说起要杀个人我还是不信的。而且就今年进了派出所,好一向没偷东西喽。”
“他怕他他胆子没有那么大,被发现了大不了跑就是,干嘛要杀孤婆娘咧?”
由于陈伢子毕竟是全村人看着长大的,难免会受到一点偏袒,另外,他偷东西被发现过很多次,自己也不以为意了,犯不着为这个去杀人。
葛婆婆的话有一定道理。
“卖货的货郎又怎么说呢?”
"对卖货的也没辙呢,他是个一老在我们这边村里到处走的货郎,我们叫他老庄的,也是村里面的熟人,他摊子上的货很便宜,做生意很讲信用,天晓得他为什么要杀人。他也是脚印被发现了,所以被抓过去问哦。"
葛婆婆回答我的问题,一边用手拧干刚洗好的衣服。
“来,小槟,这个衣服有点难得挤干净,来帮我一下。”
阿婆家还没有买洗衣机,所以很多衣服还是只能用手搓,我爸之前有说让他们家到市里买一台寄回家,她却觉得太浪费钱了。
“阿婆,您年纪大了,这样搞不方便的,还是买台洗衣机吧?”
“哎哟,再等一年看看吧,你泽维哥刚工作,等他工作稳定了,我们再买,现在我还有力气做哩。”
“平时都是你洛嗲嗲帮忙,两个人就可以这么拧,他不晓得是最近怎么了,精神不好,就只能我一个人做。”
我双手接过被褥的一边,牢牢抓住,阿婆从另一头旋转浸透的布料,一来二去,水分就被弄得差不多干啦。
“嗲嗲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身体一老觉得不舒服的话,别不是有啥内科的病啊。”
“前几天还去过村里的卫生院哩,看了下医生,啥事没有。”
葛婆婆一幅不以为意的表情:
“他呀,是不是他的老朋友死了,心理上不舒服吧。”
“啊?”
阿婆的语气颇有一点讽刺和冷淡的意味,这让我感到很惊讶。
“没什么,小槟,去屋里面坐吧,啊,我开了电风扇。”
葛婆婆很快地不再继续说下去,我看出来她和洛爷爷之间有不高兴的事情。她头也不回地到院子里挂起晾衣绳,似乎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