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家小奶狗只会脸红》风雪更更

3、重逢

　　八年，太漫长的时光，除了被藏得严严实实的仇恨外，思念也在鼓胀叫嚣。
　　孟钰端着碗走出厨房时，沈筠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不再坐立不安。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随着孟钰的靠近，先前就闻到的那阵浓郁又熟悉的香味离他更近。
　　这阵香味把他带回了记忆中的少年儿时，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八年前。
　　凌乱纷杂的记忆中，一个人的存在熠熠生辉，照亮藏在黑暗中的影子。
　　他想起来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孟钰这么熟悉？
　　从见到孟钰这个人的第一眼，他几乎不能自由地控制自己的眼睛，总忍不住捕获孟钰的身影。
　　八年前他见过孟钰，那时他也尝到了这样一碗面。
　　孟钰在餐桌上放下两个素白的瓷碗，碗里是小鸡蘑菇面。
　　肉块滑嫩，汤汁浓郁，香味扑鼻，把人肚子里的馋虫勾得叫嚣不止，让没吃早餐的人根本没法抵抗。
　　孟钰摆好碗筷，叫了一声呆坐在沙发上的人，“好了，尝尝好不好吃。”
　　沈筠再抬起头时，眼尾是簇簇红痕，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哥……”
　　孟钰错愕了一瞬，随即笑了，眼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狡黠灵动。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想不起来呢。”
　　从见到孟钰开始就感受到的局促顿时消失，沈筠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
　　摆在面前的这碗小鸡蘑菇面还是熟悉的样子，还是曾经的味道，似乎他没有见到他哥的这八年时间根本不存在。
　　“哥，你变了好多，我都没有认出来你。妈也没有告诉我。”沈筠似是委屈又是抱怨地嘟囔着。
　　孟钰听到这话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幽深而渺远。
　　他莞尔一笑，很认真地解释：“我那时候一直戴着口罩，你认不出来我很正常。”
　　“而且……我想让你自己认出我。”
　　话音落得很淡，犹如一朵飘荡的云，还有闪烁的笑意，仿佛镶在云上的金边。
　　。话出口的那一刻，孟钰咬住舌尖，他才意识到他心里还藏着这样的想法。
　　原来他也想让沈筠认出他。
　　“小筠那么厉害，一定能很快就认出我。”
　　见沈筠实在很伤心，孟钰想要安慰一下久别重逢的小孩，顺便逗了逗他，还特意叫了他以前称呼过的小名。
　　可没想到，沈筠双手捧着一碗面，露出哀怨神情的脸上，下一秒唰地一下流下泪来。
　　他克制了一会儿，才忍住没有哭出声音。
　　他努力压抑住声音里的泣音，“可是哥你走了的时候，都不告诉我。”
　　孟钰哑口无言，在沉默中静坐了片刻后，抽了一张纸巾，给沈筠擦眼泪。
　　柔软的纸巾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混着眼睛一圈的红印，看着更可怜人了。
　　孟钰的一颗心像是从坚硬的石头变回了正常的器官，猛地感受到了久违的愧疚。
　　对上那双琉璃一样纯净干脆的眼眸，他想说些什么。
　　那时候太着急……太突然……太危险……
　　总之是近乎于逃跑一般地离开。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在沈君似乎也不执着于得到一个解释，和沈筠对视一会后，像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补足了曾经想要见的面和不被那个人知道的思念，他就开始埋头吃面。
　　瓷碗里腾腾升起的水汽润湿了他的眼睛。
　　沈筠低着头，也低下了湿润的眼睛。
　　就算从再见到现在的时间很短，他也满足了。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想见的人。
　　重逢的感觉真美好。
　　入口的面条是熟悉的味道，眼前的人也是熟悉的人，他从孟钰身上感到的疏离感彻底化为虚无。
　　沈筠美滋滋地咽下一口面条，偷偷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人，沉默地嘿嘿笑着继续吃面条。
　　他哥说的果然没错，今天的早餐是他最喜欢吃的。
　　只要一想到是谁做的这碗面条，是谁唤醒了深埋在他记忆中的美味，手中的瓷碗就承载了太多的欢喜。
　　吃饭吃得太香了，沈筠一秒都不舍得停顿，彻底尝够了味道后，他才坚定地抬起头，此时他已经控制住了那些没有流出来的眼泪，说话的声音毫无异样。
　　“哥，你也快吃吧，别看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飞快收了回去，像是躲着孟钰一样。
　　被人提醒了一下，孟钰淡然收回目光，心口一片暖融的感觉，他被沈筠似小动物害羞的样子可爱到了。
　　不是他的错觉，怎么觉得这孩子很久没见变得更容易害羞了。
　　他微微抚过唇边的笑意，终于拿起筷子，尝起了久违的味道。
　　他自己也很久没有吃过自己做的面了。
　　两碗面就在这种暗潮涌动，却又静谧和谐的氛围中解决了。
　　这顿早餐沈筠吃得很开心，还会趁着坐在他对面的人专心吃饭时偷偷瞄过去，看一眼觉得满足后，绽放着笑容埋头接着吃。
　　他还觉得自己没有被孟钰发现，上翘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如果坐在孟钰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条小狗，身后的尾巴早就甩成了旋转的螺旋桨。
　　孟钰对他人的目光何其敏感，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被人偷看。
　　一碗面吃得差不多了，他搁下筷子，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个孩子啊。
　　环绕在他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不过分逼近，但也很有存在感。
　　分寸也拿捏得极好，若是再过界一分，他恐怕就没法继续安坐下去。
　　孟钰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在他没有刻意压制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很轻微的反应了。
　　他抬起头，看向沈筠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意味，或许这个孩子能够帮到他。
　　沈筠那一碗面条被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
　　饱餐一顿后，他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孟钰，撒娇一般，软着声音唤了一声：“哥……”
　　和很久以前一样，这表示他吃饱了。
　　孟钰吃饭没有他快，不过他给自己盛的面条没那么多。
　　听到了熟悉的呼唤，他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碗筷，上身又向前倾，想把沈筠的碗筷也拿走。
　　但是毕竟沈筠已经在他哥没有看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他已经比孟钰高了一头，不想再被孟钰当小孩一样照顾。
　　他也站了起来。
　　嘭——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在两个人动作都被暂停的一瞬间听起来刺耳无比。
　　为了躲开沈筠伸出的手，孟钰猛地后退，那一刻他手里的瓷碗飞向地面。
　　“哥……”沈筠变了脸色。
　　他伸出的那只手顿在半空中，似乎在宽阔整齐的客厅里没有容身之处。
　　可他也顾不得想太多，想哥是不是不喜欢他，是不是讨厌他了，更让他惊慌无措的是孟钰的状态。
　　从重逢后他就一直觉得成熟温柔的男人，此刻颤抖着身子半跪下来，似乎也不知道该对满地的碎瓷片怎么办。
　　可若是细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瞧上那么一眼，就会发现温润的墨眸变得无神失焦。
　　沈筠蹲下身：“哥，还好吗？”
　　孟钰没有反应，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其实他听到的是不同的声音。
　　嘈杂的嗡嗡声，还有塑料袋在水里被揉搓的声音，脏污的油渍随着粗鲁的动作漂浮在水面。
　　清水不再澄澈。
　　不好听，让人难受，也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能不再听到让人心烦的声音，只能像往常一样，无数次地忍耐和等待。
　　眼前一片漆黑，他被困在黑暗中。
　　更有尖锐的钝物狠狠砸向水面，激起无数浪花，带着清亮的水滴离开，又瞄准了下一次将要锤击的涟漪波浪。
　　隔着厚重的水幕，一声声飘忽的声音悄然而至，“哥……”
　　终于噪音和黑暗愿意放过他。
　　孟钰轻轻地眨了下眼睛，他意识到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又经历了一次梦魇。
　　能够听清沈筠的声音时，他也感受到了手上的奇异触感。
　　没有任何思考，他甩开了沈筠的手。
　　“我没事。”
　　艰难开口，但声音却冷硬。
　　沈筠根本不信，但也知道现在他不该再追问什么，他呆住片刻后，脑子迟钝地想起现在可以做什么。
　　他蹲下来想要清理地上的碎瓷片，其实他现在更想将孟钰扶到沙发上……
　　可是他害怕会再次被孟钰甩开。
　　他不想感受到他哥对他有一点点的疏远。
　　地上的瓷片折射出银白的光芒，沈筠伸手一片一片捡起来。
　　“这些我来收拾吧。”孟钰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声音里都是疲惫。
　　沈筠的手依然摁在瓷片上不动，他紧抿着嘴唇，继续动作，显然不想听孟钰的话。
　　孟钰现在很累，没有察觉到沈筠的异样，他将沈筠的沉默当成了坚持和懂事，也不再说话，开始帮助清理地面。
　　空气似乎变得凝滞黏稠，带着无法吞咽的气势，被沈筠吸入身体。
　　他怔怔地看着孟钰轻柔的动作，瓷片像是什么宝贝一样被他捡在手中。
　　沈筠的手用上了力气，他对此一无所知。
　　“小筠！”
　　一道惊呼让沈筠回过神来，他随着孟钰的视线看去，紧紧捏着瓷片的手指血肉模糊。
　　沈筠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哥被吓到了。
　　孟钰最不喜欢血了。
　　哥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
　　他的手以最快的速度背在身后，妄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孟钰怎么可能装作没看见。
　　“手伸出来，我看看。”
　　沈筠一动不动，像赌气的小狗执拗着他的幼稚。
　　孟钰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叹了一口气。
　　好在家里有医药箱，孟钰取出酒精和创可贴，递给沈筠。
　　“你自己处理，可以吗？”
　　沈筠眼睛里刚刚亮起的火花又灭了，小幅度地撅起了嘴。
　　还以为哥会帮他处理呢。
　　他沉默地接过孟钰手里的东西，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口。
　　地上的杂物都被清理干净了，孟钰最后收拾好了桌面，又拖干净了地板。
　　现在他站着离沈筠远了点，心里终于能够放松了些，他抬手擦擦额角渗出的薄汗。
　　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里突然容纳了另一个人，即使是他从心底里不讨厌甚至很喜欢的人，在靠近他时，他也要紧绷着神经应付。
　　原来这么严重啊……
　　将洗干净的拖把放回原处，孟钰微微呼出一口气。
　　他的计划要比想象中的更困难。
　　孟钰回到客厅就看到，沈筠正翘着受伤的手指，将医药箱里的东西放回去。
　　动作流畅自然，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创可贴包住的地方不小心碰到冰凉的医药箱，沈筠的神情也毫无异样。
　　孟钰却眉头紧皱，他只是看见了，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隐隐作痛。
　　这小子还跟以前一样，半点不怕疼的。
　　可就是这样的小孩，反而让他更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