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一勺星光，许我们灿烂》椒盐咖啡不加糖

1、重逢（一）

　　电影《初恋》路演现场，气氛热烈。
　　“……好的，现在有请现场最后一位幸运观众！让我们一起来期待下，她究竟会向咱们哪位主演提问？”
　　主持人情绪饱满，伸手示意台下。
　　被点到的女观众兴奋不已，一把拽过工作人员递上的话筒，冲中央的主创人员挥手。
　　“俞楚柘！我要提问俞楚柘！”
　　主创人员中，面容冷峻的那位向前走了一步。
　　他礼貌颔首，露出淡淡笑容。仿佛有魔力一般，原本清冷的五官，一下变得生动起来，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在他周遭荡漾开。
　　女观众几乎叫破了音：“我想问俞楚柘的初恋回忆！”
　　“哦——”
　　没等俞楚柘开口，台下“哄”地炸开锅。

　　问题本身并不新鲜。
　　新鲜的是，提问对象是俞楚柘。
　　《初恋》路演了这么多场，难免每个主创或多或少都会主动提及、或者被问到“初恋”，除了俞楚柘。
　　出道近十年，不管是早期默默无闻的新人时期，还是后来活跃在大众视野的实力演员阶段，俞楚柘从未向公众展示过哪怕一点和自己情感生活沾边的痕迹。
　　不论是何种场合，只要是关于情感向提问，俞楚柘总会巧妙避开，唯一松口承认的，是有一段学生时代的初恋。
　　正主不说，有好事者跑到俞楚柘的中学、大学考古。原以为能撬出劲爆内容，但却一无所获。
　　关于俞楚柘，同学们口径出奇一致。学生时代的俞楚柘特立独行，没人注意到他真正和谁亲近。这更为俞楚柘的感情生活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好像有的人天生就和周遭保持距离。
　　以至于后来，情感提问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禁区”——不是不问，实在是无法深入。

　　“谢谢这位朋友的提问。”面对女观众的问题，俞楚柘神情没有丝毫波动，“这方面的内容不方便透露。她是名素人，我不想也不会打扰她的正常生活。谢谢你的关心。”
　　回避了问题，但滴水不漏。
　　“能不能再多……”女观众心有不甘还想说什么，工作人员抢先一步，收走了话筒。
　　“感谢各位观众的观影和热情参与，咱们这次路演……”
　　伴随着主持人的结束词，俞楚柘和一众工作人员冲观众鞠躬，观众们三三两两离开座位。
　　起身瞬间，不知道是灯光晃眼，还是出现幻觉，俞楚柘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直对公众隐藏的答案。
　　真的是她吗？
　　俞楚柘整个人不受控制般，朝台下走去。

　　啪——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影院的灯霎时间熄灭。
　　喘息声、叫喊声，不同频率。
　　香水味，汗臭味，搅动影院空气。
　　“丁咚！丁咚？！”
　　听觉、嗅觉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俞楚柘叫喊着，盲人般无助伸手，希冀凭着仅存的点点感知，辨别慌乱拥挤的人群，企图抓到一点点她的痕迹。

　　黑暗中突然响起《生日快乐》音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束追光亮起，载着生日蛋糕的推车缓缓朝俞楚柘方向推来，一众主创围在旁边。
　　“……俞楚柘生日快乐！”
　　影院四面灯光重新亮起，观众们发出惊呼。
　　众人迅速消化了刚才的慌乱，此刻迫不及待地涌上前，参与这场意外惊喜。
　　只有俞楚柘置身事外，还在人群中焦急寻找。
　　聚焦，锁定。
　　花筒打出的彩条纷纷扬扬，灯光下夺目。
　　她被裹挟在人群里，短发，大眼睛，宽大的卫衣，一切还是五年前的她。
　　看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俞楚柘几乎是本能一般冲上前，人群却在同时间一拥而上，蛋糕车横亘在二人之间。
　　擦身而过，越来越远。

　　俞楚柘跟着经纪人老王一前一后走出影院大厦后门，一辆商务车缓缓在二人面前停下。
　　老王叮嘱车上的助理小刘：“一会你们直接去拍摄场地，我这边还和公司还有点事要谈。”
　　小刘点头：“知道了王哥。”
　　车门缓缓打开，俞楚柘站在一旁没动，贡献了一场何为“失魂落魄”的影帝级别表演。
　　老王忍不住叹气。
　　刚才路演他就注意到了俞楚柘的反常。想开口询问，最后只是拍了拍俞楚柘的肩膀，示意他上车。

　　商务车平稳行驶，风景迅速略过。突然，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刘，停车！”
　　助理没反应过来，透过后视镜看向俞楚柘：“柘哥？”
　　“快！”
　　俞楚柘伸手打开车门，助理见状，连忙靠边停下。
　　“柘哥，刚才王哥让我直接送你去拍摄点……”
　　俞楚柘边跑边挥挥手：“放心！我会按时到的！”

　　临近下班高峰，来来往往都是行人。
　　俞楚柘奋力穿梭在人流之中，视线牢牢粘住前方丁咚的身影。眼看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人流起起伏伏，一眨眼的工夫，丁咚突然消失了。
　　闷热的空气，一遍遍刺激眼睛的汗水。
　　俞楚柘被人流推搡，四下张望丁咚的踪影。终于，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到她正缓缓下行，通向地铁站入口。

　　“借过！借过一下！”
　　俞楚柘勉强穿过一个个准备搭乘地铁的路人，终于站在了丁咚身后。他平息呼吸，手微微颤动，拍了拍面前的女孩。
　　“丁咚？”
　　可女孩转过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你是不是俞楚柘！”
　　“看，俞楚柘！”
　　俞楚柘的举动，引来路人议论纷纷，更有好事者已经举起手机。
　　俞楚柘低头遮住脸，慌忙离开。

　　拖着松散的身体，俞楚柘步入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
　　黄昏，日光在小区各处晕染开。红墙矮楼，树下大爷大妈乘凉聊天，社区超市冲来往路人吆喝买一赠一的蔬菜。
　　在这里，俞楚柘只是经过的路人。

　　“老板！”
　　一位年近六十的大爷回头，看到是俞楚柘，喜笑颜开。
　　“小伙子是你，多久没来了？吃点什么？”
　　俞楚柘点点头：“老样子。”
　　只见老板熟练地下面、烫熟、出锅，一份豌杂小面送到了俞楚柘手中。
　　“下次等小姑娘留学回国了，带她一块过来！到时候我请客！”
　　俞楚柘一怔。之前扯的谎，原来别人还记在心上。
　　他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老板的好意。

　　粗糙缺角的水泥台阶，斑驳脱落的黄色扶手，俞楚柘在一户铁锈灰的门前停下，钥匙转动。
　　白墙白砖，黑色金属窗，像是俞楚柘身上透出的清冷。
　　玄关处的折叠镜，架子上的小熊玩偶，歪着挂在墙上的装饰钟，又在提示有一个跳脱的人，跟俞楚柘共享这个空间。
　　客厅墙上的小白板中央，洋洋洒洒肆意写着一行字。
　　“丁咚欠俞楚柘一个蛋糕。”

　　回忆清晰在眼前展开。
　　“生日吗，不就应该吃长寿面？”
　　俞楚柘回头，看到一个女孩坐在餐桌前的背影，当时的自己坐在女孩对面。
　　“长寿面是没错，丁老师，请问这碗面是什么情况？”
　　桌上，碗里热腾腾的分明是一碗豌杂面。
　　“我刚才赶稿忙忘了，去李叔那儿给你打包了一碗……”女孩耸着肩，一副有点心虚的样子，“我发誓！之后一定给你补上！”
　　女孩转身走向小白板，朝俞楚柘走来。几乎同时，她的面庞、身影却像是薄雾一般，没待看清已在眼前消散。
　　俞楚柘坐在当年自己坐下的位置，刚才打包的面条吸满了汤汁，坨成一块。
　　光影移动，他慢慢陷落阴影之中。

　　“什么？《星光》怎么了？”
　　影院信号很差，贝尔接到从公司打来的电话，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
　　贝尔是《星光》的编剧。剧本工作已经完成，目前已经进入了筹备拍摄阶段，顺利推进。
　　挤出人群到影院外，贝尔重新拨回。她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本以为顺利进行的项目，这时候不顺利了。
　　同行的圆子、芬芬也跟着出来了。三人匆匆上车，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芬芬是项目执行制片，圆子是项目的责编。原本项目如期推进，三人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约着外出，没想到突然收到这样的消息。
　　从项目搭建开始，芬芬就在忙前忙后，此时怨言满满：“真是农夫与蛇！我们居然眼巴巴一直在给他磨更好的条件。结果，人家翅膀硬了，扭头就跑了！”
　　圆子忍不住搭腔，开口一顿噼里啪啦：“就是！汪骋也太黑了！明明是我们公司戏捧红的，怎么爽约扭头去了别的剧？”
　　”谁知道会出现这种岔子。“坐在副驾的贝尔回头，神情无奈：“先别急。乐总叫咱们回公司挑选演员，看来已经有了新的备选。”
　　一阵沉默。
　　“气死我了！”圆子在三人年纪最小，此刻肉嘟嘟的脸上明显余气未消：“都怪他，我连俞楚柘的生日会都没看全！”
　　芬芬也是一脸义愤填膺：“是啊！生日会，那可是惊天大彩蛋！”
　　“当时我都挤到最前面碰到了俞楚柘，结果呢！”
　　“你们看看！走得太急，我拍个照片人都是糊的！白来了！”
　　贝尔忍不住被车后座二人的一唱一和逗乐了。
　　原本以为二人会继续担心项目的事，哪想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刚才首映。
　　看来俞楚柘，很有分量。
　　“最可惜的是贝尔，第一次跟咱们近距离体验追星，半道又出来了。”
　　贝尔冲一脸惋惜的芬芬笑笑：“重在参与。”
　　圆子突然想到什么，兴奋凑到贝尔面前：“什么第一次近距离追星！贝尔姐大学不是和老大一个学校？说不定之前就见过。”
　　“我差点都忘了，快说说，你见过俞楚柘吗？他那会儿什么样子？”
　　的确是校友。
　　但之前见过？不算吧。
　　看着二人期待的眼神，贝尔摇摇头：“专业不同，他又比我高一届，我们接触的机会太少。”
　　圆子和芬芬反倒是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
　　“看来真的跟传闻的一模一样。”
　　“咱们老大就是特立独行。”
　　贝尔转过身，从包里掏出《初恋》的电影宣传单。穿着白衬衣的俞楚柘靠在大树下，望向不远处走来的女主角。
　　手指摩挲着俞楚柘的图片，贝尔心思如同羽毛，不知飞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