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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是谁在注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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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了什么?”
一片美丽水波在镜子里微微荡漾,那或许是一团雾,或许是一朵花,或许什么也不是,宿扶星紧紧的贴着镜子往里面瞧,万千变幻的色彩从他眼前掠过,最终,他只看见了自己红到发黑的眼眸。
一个迷离的声音若隐若现,他/她在发问,在诱导,在缓缓拨开他心中的迷雾:“好孩子,告诉我,你从这面镜子里感受到了什么?”
是谁在发问?
宿扶星想要将视线挪开,好好看清在自己耳边低语的人,可是他做不到,那面时而破碎时而圆满的镜子在吸引着他,他愈是靠近,愈是难以挣脱。
“我看见……”
不知不觉中,唇齿不受控制的打开:“一个完满的圆,它将破碎,千千万万的碎片,只会指向一个结果……”
仿佛道出了什么不该说出的秘密,宿扶星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无尽的冷意仿佛冻结了他的灵魂,连灵魂仿佛也在战栗。
这是警告。
恍惚间,他意识到。
那个声音还在发问:“是什么?”
宿扶星没有回答,他像是突然惊醒一样,开始向四处张望,神色惶然迷惑。
【嘻嘻】
有什么东西在笑,滑稽的小号声突然在耳边炸开,祂的快乐就像是一个气球的爆鸣、一个彩带筒的炸开、一个孩提无忧无虑的发笑,你能听见他大笑着在你的记忆里呜呼滑翔,然后悄咪咪的凑到你脑子里边说:
【别告诉它,这样就不好玩了】
就像是被什么注视了一般,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原始冲动,突然从宿扶星的内心涌现,很快上升、上升,蔓延到了他的唇齿间,他试图忍耐,可那种感觉简直比十个痒痒挠的骚扰还要折磨人。
他原本还试图保持正常的表情,但随着耳边滑稽的笑声越来越响亮,他毫无征兆的弯起嘴角,眼睛里也开始闪烁欢快的光芒,一声轻笑从喉咙中溢出:“哈,是……”
“是什么?”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要钻进他的脑子里,他/她貌似有些心急了。
这可不行,宿扶星眉眼弯弯,十分快活的想。
要是和**撞上了就不好了。
“嗯……哈哈,你猜?”他蹲下身来笑的越来越大声,几乎是捧腹而笑了,“谜底就是……”
【虫】
这个答案像潮汐冲上海滩一般,以一种奇特符号的形式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顺从着那股快乐的情绪戏谑道:“呵呵,我就不告诉你!”
……
那个声音突然陷入沉默了,他/她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劲,谨慎的闭了嘴。
仿佛抽丝剥茧一般,宿扶星感到有什么轻轻依附在他记忆中的气泡在上浮,在快速消散——它们在逃离,这毋庸置疑。
可毋需担心,那个惹人发笑的声音也立刻从他的大脑中跳出来,像小孩子抓蝴蝶一般,快活的将那些即将消散的气泡拢回来,在手里来回翻倒,然后向他展示。
【嘻嘻!一块漂亮的小水晶,不是吗?】
宿扶星顺从的低下头,他看见自己手中捧着一块菱形水晶镜子,一道飞速游曳的淡红色雾气在镜子里撞过来撞过去,却始终逃不出他的手心。
“确实。”
他赞赏的点点头,适应了那种奇妙的感觉后,他好像逐渐找回了自我,慢慢控制肌肉,笑得发酸的嘴角渐渐落下,他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很有天赋嘛~】
喋喋不休的笑声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替我向阿基维利问好】
……
阿基维利?这谁?
没等宿扶星用他迟钝的大脑想出个一二三四五,那笑声突然跳到他背后,狠狠的推了一把。
【拜拜咯】
笑声渐渐远去,宿扶星突然惊恐的发现自己从一片空茫的天空中极速坠落,眼瞧着就要成为下方大地上的一滩肉泥。
!!!
快要到地面时,他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放声大叫:“救命啊啊啊——————!”
——————
啊!
宿扶星突然从床铺上坐起来,面色惨白,不住的喘息:“呼!呼!呼——”
他深吸好几口气,才渐渐平复了胸腔中残余的惊惧,掀开窗帘,窗外仍是寂静深邃的星空。
在这宇宙的彼端,人们很难像在行星一样,看见一颗火红的恒星从遥远的地平线周而复始的升起、坠落的壮丽景象的。
宿扶星呆呆的望着床对面滴滴答答的花哨钟表,僵了好一阵才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
好像有哪儿不对?
他低头一看,手里不知何时抓着一块眼熟的漂亮水晶镜,一团暗淡的雾气正躺在镜中无意识的延展。
宿扶星定定看了它几秒,脑中迅速浮现起一连串破碎记忆——破碎夺目的镜面、道出秘密的寒意、目的不明的……
星神。
这个自打醒来后人人话语中既畏惧又渴望的存在,祂是万千哲学概念的集成化身,却突然出现在虚幻的梦中,帮助他挣脱不明能力的束缚。
为何?为何这高高在上的神明,竟将注视投诸于他的身上?
阿基维利。
这个名词从他的口舌中辗转几番后终究叹息于空气中,脱离了混沌的梦境后,他立刻记起了祂是谁。
开拓的星神,星穹列车所追随的先行者。
据列车众人所说,尽管星穹列车是祂最得意的造物,但祂一个琥珀纪也回不了几次列车,无人知晓祂总在何处开拓,只有当宇宙间新的世界联结入星轨后,人们才知道祂又完成了什么伟业。
从梦中那位存在的表现来看,是个人都能猜出祂是谁,只是,这两位星神之间,竟也有类同凡人的交际往来吗?
宿扶星琢磨一番,还是决定不用凡人的思维揣测星神的用意,新的一天到来,现在,无论有多少疑惑,是个活人也该起床洗漱解决问题了。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觉得放着囚犯不管好像也不是个事,于是决定跟棱镜里的那片萎靡不振的雾气打个商量:“要不你就乖乖呆在里面不出来?你看你知道了这么大个秘密,我也不好放你出去到处宣扬啊。”
雾气半死不活的躺在棱镜深处一动不动,仿佛看清了这个人类可恶的真面目,决定不给他一丝反应。
“好吧。”
达不成共识总是让人遗憾的,宿扶星叹了口气,拉开雕琢着白色小花的床头抽屉,里面放着一本朴素无华的日记本,一个样式华美的望远镜,此刻,它们马上又要迎来新的同伴了。
“希望你能和它们相处的愉快。”
他遗憾而毫不留情的将棱镜丢进去,“啪”一声关上抽屉:“嗯……昨天又忘记写日记了,唉,我这什么记性。”
伴随着小小抽屉空间的重见黑暗,棱镜里的存在悄悄竖起耳朵偷听,人类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不远处的洗漱间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除此之外,一切都安静极了。
好机会,他/她意识到。
原本偃旗息鼓的雾气瞬间恢复了活力,它在棱镜中巡游一圈,开始不断的膨胀发力,淡淡的浅红色从雾气深处溢出,而后迅速染红了整个棱镜。
嘿咻!嘿咻!
他/她给自己打气,试图一鼓作气冲出这小小的容器,重回自由的天地。
!
“吵死了!”
一句冷冰冰的呵斥打断了它的进程,从灵魂深处漫延而来的寒冷将他/她冻住,打破了最后的希望:
“你不会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逃离星神的束缚吧?”
那团雾气瞬间僵硬,像是被抓到偷吃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缓缓的、轻轻的蜷缩成一团,然后内心陷入了万分的惶恐不安中。
是同命途的上位者,他/她确认。
但这一切相比她说的那个存在都不重要了。
【星神】
怎么回是星神!
可恶!出来这一趟的时候,也没说这是要人命的活啊!加钱!给我加钱!
尽管雾气心中已经开始暴跳如雷,恨不得把雇佣他/她的天才俱乐部成员大卸八块,但显然它是没有那个实力的,而在同命途的强者面前,他/她也绝不敢表现出什么埋怨的情绪。
不论他/她怎么想,那个不知藏身在何处的上位者是绝不可能让他再轻举妄动了。
可恶,那个小子,绝对一点也不简单!
雾气愤愤的想。
——————
星际通用语,绝对一点也不简单!
宿扶星萎靡不振的趴在列车智库的书桌上,一头黑发散乱、眼神呆滞,埋着脸愤愤不平的念:“为什么失忆的人还要再受一遍学习的苦啊!”
旁边坐着同样愁眉苦脸监督他学习的哈索斯,他尴尬的咳嗽一声,还是露出了“我理解你”的宽慰笑容:“大家都是这样的,虽然说翻译器能解决交流的问题,但实际用上文字时,还是会遭遇看不懂的情况的。”
黑发少年艰难抬起头,两眼发昏的看着眼前小册子上千奇百怪、花花绿绿的符号,往回一翻,呃……小册子的封面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金发碧眼的大叔,正微笑着冲着每一个看他的人比出右手小指。
注意到宿扶星难以言喻的表情,哈索斯沉默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迪卡拉是全宇宙有名的翻译专家,据说他们星域表达赞扬的本地习俗就是这样的。”
“好吧好吧。”
宿扶星胡乱点点头,垂头丧气的继续识图认字。
幸亏这境遇还没持续多久便出现了转机,一道令人感激涕零的声音将两个人都解脱出来。
“咳咳!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
帕姆极具标识性的声音在列车广播响起,无数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抬头倾听。
“列车即将跃迁至因姆摩特星系公共航行区域,为避免发生安全事故,请各位乘客坐稳扶好,提前做好准备!”
宿扶星放下手中的册子,怀着既好奇又担忧的心情探头望向窗外的宇宙,无数宇宙陨石碎片从列车前掠过,而又被飞速行驶的星穹列车抛在身后,拖曳出一道绚丽的光带。
要开始了吗?
大抵是看见了他跃跃欲试的表情,哈索斯赶忙叮嘱他道:“等下跃迁的时候,千万不要站起来。”
“会摔得很惨的。”
黑皮青年的表情难得严肃。
“放心啦。”宿扶星兴奋的说,“我绝对不会的。”
不管哈索斯信没信,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列车喇叭再次发出声音,帕姆开始了倒计时:
“5——4——3——2——1——!”
一瞬间,列车跃迁所爆发出的巨量能量在这一星域掀起了庞大的光波与震荡,即使从一光年以外的星球上,也能观测到这比流星还要绚烂的奇景。
辉光充斥了所有人视网膜中的任何一处角落,在这阵几乎能够令人失明的强光过去后,宿扶星感到手臂有点疼,他试探性的眯起眼睛一瞧,牢牢坐在凳子上的哈索斯虽然眼睛闭着,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到底是怕他不信邪摔出去。
还挺温柔的,他心想。
“那个……”
宿扶星悄悄的动了动胳膊:“已经结束跃迁啦,哈索斯,你不用再抓着我了。”
黑皮青年镇定的睁开眼睛,冲他点点头,然后立刻松开了手,提醒道:“现在你可以出去看看了。”
好耶!
他心头小小欢呼一声,立刻就要站起来离开智库。
“对了。”在打开智库门以前,宿扶星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笑道:“刚才谢谢你啦。”
哈索斯一愣,赶紧摇摇头:“这没什么。”
宿扶星冲他挥挥手,像一阵风一样快活的从门前溜走了,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哈索斯。
站了两秒,哈索斯突然转过头,低头对着书桌的金属反光面仔细观察自己。
“应该没看出来吧。”
他红着脸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