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凶兽定契之后》符游

2、小道星璇

　　她早该想到的，皇室这么大权力，怎么可能找不来高人。

　　其实在杀了长怀王后，沈萤徽不是没想过逃匿。

　　但一是自己的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她怕自己在完成复仇前死了，玄厉不一定会遵守约定。

　　二是她之前上下打点，已花光了积蓄，剩下的钱只够勉强果腹了。

　　但如今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沈萤徽一面不动声色地往角落里缩，一面盘算着脱身之法。

　　眼见着那少年仙人的目光扫过来，她已是无处可逃。

　　小道士只是观察了一会儿，就点了几人，让官差带出来。

　　里面不出意外就有沈萤徽。

　　该死！她暗骂一句。

　　小仙人对着官差交代:“剩下的人都可以放了，这几人我自会盘问。”

　　沈萤徽面色平静，实则心如擂鼓。

　　要不然，叫玄厉把他杀了？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先不说此人能力如何，背景深浅；若玄厉真动了手，复仇一事，恐怕就很难有着落了。

　　思索之间，一行人已被带出到官府。

　　“星璇，你这么快就确定凶手了？”一个华服少年骑着马等在门口，对小道士招手。

　　他生得俊美，面若敷粉眼似桃花，头戴玉冠腰佩香囊，端得是风流倜傥。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因着此人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二皇子，名唤赵呈安。

　　同时，也是沈萤徽复仇的对象之一。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愤然的场景，沈萤徽咬紧嘴唇，指甲嵌进肉里。

　　她压下心中的恨意，低头融入人群中。

　　“见过殿下。”星璇不卑不亢，“这些人不是犯人，在下还需要观察一番，才能下定论。”

　　二皇子跳下马，折扇轻摇，调笑道:“金明池畔有游园会，你难得下山，一同去看看如何?”

　　星璇还未答话，对方又搭在他肩上，悄声道:“斐宁也来了，等了你好久呢，就在那边的马车里，你可不要叫她失望。”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一辆装饰低调的油布马车。

　　斐宁公主赵呈凝，与二皇子是一胎双生的兄妹。沈萤徽虽没有见过她，但早听过她人美心善的好名声。

　　“公主殿下么?”星璇一时怔愣，但还是果断拒绝了，“抱歉，在下还要将这些人带到护国寺检查，恐怕不能同去了。”

　　二皇子不依，可无奈劝了半天，星璇就是不肯。

　　见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二皇子眸光微暗，脸上的阴鸷一闪即逝，很快转移话题，打量起星璇身后的犯人来。

　　“怎么还有个女人？”他挑了挑眉。

　　在一群膀大腰圆的壮汉里，清瘦的少女分外惹眼。

　　沈萤徽心头一跳，将头垂得更低。

　　二皇子打量了片刻，还是认出了她:“你是上次那个……拦住斐宁轿撵的刁民吧？”

　　当初在京兆尹击鼓鸣冤时，斐宁公主的轿撵刚好路过，沈萤徽记着她的好名声，一时昏了头，想去公主跟前告御状，结果被随行的二皇子治了罪。

　　那时他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萤徽：“冲撞贵人，胡言乱语……本该治你死罪，但看在斐宁不计较的份上，就放你一马吧。”

　　而他所谓的“放一马”，便是将她打了三十大板后，再丢到死牢中。

　　不过沈萤徽之所以把他列为复仇对象，还是因为沈岚慧。

　　“居然是你?当初你可怜巴巴的，没想到却有这样狠辣的心肠，真是人不可貌相。”二皇子语气诧异。

　　沈萤徽忍着气，低头不作声，看着战战兢兢的。

　　星璇开口解释:“殿下，还没有确定嫌犯，这位姑娘可能是无辜……”

　　“星璇，你就是心肠太好了。”二皇子打断他的话，“有些刁民，惯会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实则凶残得很。”

　　说着，他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走吧，我同你一块儿去，防止你被他们迷惑了。”

　　星璇本想开口拒绝，但二皇子已经自顾自走远。

　　他只能叹口气，带着剩下的人跟在后面。

　　护国寺在城西，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喧闹的大街。

　　沈萤徽苦思冥想，愁于无法脱身。

　　她身子差，一路上咳嗽不止，落到了队伍最后，被官差撵了好几回。

　　星璇似乎察觉到了，将行进速度调慢了一些。

　　他对这帮“囚犯”皆有所观察，见到受伤的，会主动帮忙包扎。

　　注意到沈萤徽的咳疾，还递给她一个青色小瓷瓶。

　　“姑娘的病我虽看不明白，但这瓶清心润肺丹可起到止咳的效果。”星璇微笑道。

　　他褐色的瞳仁清亮柔和，嘴角微翘，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看着很亲和。

　　被这样对待，沈萤徽一时有些发懵。

　　不过她心中有疑，于是摆手拒绝了：“多谢仙师，不过小女子已服过药了，再吃别的容易相冲。”

　　“姑娘在牢中也能吃药？”星璇歪了歪头，面露疑惑。

　　没成想对方竟会追问，沈萤徽咳嗽两声，只能继续圆谎:“是贴身带着的药丸，今早刚好吃完了。”

　　她正推脱着，不想被二皇子瞧见了。

　　他特意折返回来，皮笑肉不笑地凑近:“星璇一番好意，你便收了……这样扭扭捏捏的，做给谁看呢？”

　　沈萤徽俯身行礼，见对方面露警告，便不再推辞，匆忙道谢收下药瓶。

　　“星璇，你总是看不得他们惺惺作态的样子。”二皇子没有避着沈岚舒，直言，“你别忘了，这个女人可能就是杀害皇叔的凶手。”

　　星璇开口想解释什么，对方却又嘻嘻哈哈开起玩笑来:“说起来，你还没送过斐宁东西呢……要是她知道了，你可得哄好她。”

　　沉默地看着他们玩闹，沈萤徽捋清楚了几人的关系。

　　无非是从小相识的玩伴，斐宁公主暗恋星璇，二皇子作为公主的双生哥哥，帮忙助推什么的

　　不过，这些她都没有兴趣。

　　她关心的，只有星璇会不会看出玄厉，会不会影响自己复仇。

　　星璇对嫌犯的观察很简单。只需众人站到佛像金身之下，撩起袖子露出手臂，由他拿扎上两针，再问些问题即可。

　　周围看守严密，玄厉又不在身边，沈萤徽无法溜走，只能如坐针毡地等着。

　　都说佛祖怜悯众生，沈萤徽所求，不过是让恶人付出代价。她自认问心无愧，祈祷自己不要被星璇发现。

　　“我观你眉间有血色，这是怎么回事？”已经轮到她身边的黑脸壮汉了。

　　黑脸壮汉从容回答：“小仙师，俺是干杀猪营生的，平日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难免沾点血腥。”

　　“我明白了，多谢配合。”星璇略一点头。

　　随即便来到沈萤徽面前，让她撩起袖子扎针。

　　沈萤徽忐忑不安，手心渗出冷汗，心里已经在盘算，万一被发现她该如何自处。

　　袖子被撩起，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面的伤口深浅不一，有的已经淡成了红痕，有的还在结痂，苍白的皮肤与赤色红痕相称，看着惨不忍睹。

　　“这……”星璇微微瞪大了眼，手上的针灸一时犹豫着该不该扎下来。

　　沈萤徽比自己想得要冷静：“这些……是小女子自己划的。”

　　“为何？”

　　这些伤口是沈萤徽为了给玄厉放血划的，它并不是每次都会帮她修复。

　　但面对星璇，她自然不可能吐露半分有关玄厉的消息，而是平静地撒谎:“家姐枉死，小女子有时心情不好。”

　　“……”星璇有些讶异，他道了一句“得罪”，还是缓缓将银针扎到了沈萤徽的手臂上。

　　扑通、扑通、扑通……

　　沈萤徽心如擂鼓，她紧盯着对方的反应，飞快思索着计策。

　　银针发黑，星璇的面色也开始凝重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但最终没问什么问题。

　　完了，他好像发现了。

　　沈萤徽心下笃定，她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衣袖，慌乱的情绪弥漫全身。

　　但她想起阿姐的脸，想起阿姐死前的惨烈，不甘的情绪乍然升起。

　　她抬眸注视着星璇，争取道:“家姐死得凄惨，小女子申冤无门，所以变得神神叨叨的，还请小仙师莫要责怪……”

　　“小仙师，我只是不甘心……你会理解我的，对吗？”沈萤徽面露恳求。

　　她在赌他的善良，更是在拖延时间。

　　只要拖到玄厉回来就可以了。

　　星璇微怔，他瞥了一眼沈萤徽哀求的眼睛，又垂眸扫过她布满伤痕的手，没有回答。

　　巧合二皇子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走了过来:“星璇，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抱歉。”星璇摇了摇头，收起银针。

　　沈萤徽迅速将手腕遮好，调整表情，又恢复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

　　虽然星璇没有指认犯人，但二皇子仍然觉得这些人可疑，于是将他们扣留在护国寺中，打算亲自审问。

　　沈萤徽坐在禅房里，心有余悸，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她其实也不确定星璇是否发现了。

　　最坏的打算，就是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表面不显，实际上已经在盘算如何将她和玄厉一网打尽。

　　当然也有可能他心软了，一时放过她。

　　可即使星璇现在帮她保密，但若是之后发现她还要再杀人，估计也不会容忍她。

　　何况她要杀的其中一个，还是跟星璇关系不错的二皇子。

　　恰好在沈萤徽苦苦思考计策时，玄厉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