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魔法与青空》白星隅风

5、(四)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横置的沙漏，一个世界却发展出两套法则秩序——这样的情况在十方体系中并不罕见，无论是镇灵还是星灵，手下监管的奇形怪状的世界也不在少数，监管者早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造成这种情形的因素不是外部势力。

　　如今这横置沙漏的两端泾渭分明，一端发展出以修仙求道为主的夏属文明，一端则是充斥奇异浪漫与幻想的魔法大陆。

　　两端隐隐有分裂的趋势。虽说这对亲历者可能是一场大灾难，但大世界分裂后降级成中世界也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对幕后的观察者而言，外部势力的入侵反倒是更不能容忍的情况。

　　于是便有了星罗海。

　　星罗海——作为紧紧连接却又鲜明的分割两端的分界线。它很好地起到了缓冲的效果，这一布置将外部的威胁降到了可控的程度，也给了这个世界的人们自救的机会——倘若无法自救，那才是星辰化灵真正出手的时候。

　　星罗海并不是真正的海，它是夏属与魔法大陆的中转站，也是梦境与执念汇集之地，只有梦浮舟才可在上行驶，伴星港更是相当于中转站的关口，非特定之人不可见，也无法进入。

　　而阿虞要去的地方，则需渡过星罗海，魔法大陆——对夏属来说，那是与它遥遥相望的，几乎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与在十方镜中做任务不同，她无法通过传送到达既定的地方，所以渡过星罗海之后，她还要赶一段很久的路。

　　阿虞原本不该知道这些，但谁让她机缘巧合绑了个镇灵呢？

　　第二次魔潮时掉落的魔窟之下正好是十方镜展露出的一角，恰好她的年龄最小，所以孱弱的镇灵绑定了她。恰好因为绑定了镇灵，她成了第一批得知世界真相的人。她一直都如此幸运。

　　但这跟这次任务没有关系。毕竟是两方封闭以来的第一次试探，无论此次任务凶险与否，这一趟远行的意义都是重大的。

　　归功于在十方境内的特殊身份，魔法大陆对她而言还不至于全然陌生，至少执行任务的时候已亲历类似的世界不止一次了，这大概也是千妤将任务委托给她的其中一个原因——经验丰富。

　　魔法大陆还没有与夏属，或者说十方镜连通的锚点。所以她只能依靠千妤通过星罗海被送去那里。这也是单向的通道，在锚点搭建好之前，她无法再回来。所以也能说这是一场真正的远行。

　　伴星港格外安静，虽往来人员众多，但都井然有序，与热闹嘈杂的寻常港口大不相同。而看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的特质，阿虞也不禁汗颜，不得不说那家伙的化身是真的多啊。

　　阿虞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处负责登记的岗口，而后拿着船票来到码头。

　　当看见倚靠船头的从容身影后，她无奈的打了个招呼。

　　“千妤。”.

　　察觉来人，卧于船头的少女取下斗笠，露出一双幽邃深黑的眼睛，笑意盈盈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如何？出发吗？”

　　阿虞轻步踏上梦浮舟，“走吧。”

　　梦浮舟无风自动，在海面上仿若漫无目的地行驶着。星海浩瀚，少女在客船上静静落座，清凌的黑眸向垂幕的无边夜空望去，不由惆怅……

　　“你的情绪很不对劲啊！怎么？可别告诉我你现在舍不得走了？”

　　千妤的洞察力十分敏锐，即便是背对着也能够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阿虞哪里听不出她言语中的打趣？便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所以你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走这条不归路呢？”

　　少女望着无边夜色，伸出手，右手掌心有一道极浅的伤痕，她轻叹道：“千妤，我不后悔。”

　　和镇灵彻底绑定也好，独自一人行走人间除秽也好，说到底都是她自己选的路。行路难不假，但这怪不了别人。

　　“这次的任务内容是什么？我需要做什么？”

　　转移话题的习惯还是这么生硬，千妤懒得跟她多计较，遂坐起身，面对着她，稍一挥手，空中的光幕便出现一个女孩的模样。

　　女孩的年龄看着不大，但作为处理过很多世界，且所有长辈的年龄都在一百往上的修真人士，阿虞清楚外貌并不是评价年龄的标准。

　　她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让人联想到阳光下的麦田，暗蓝色的瞳孔，像是玲珑阁千锤百炼之后又打磨了无数遍的蓝色宝石。很好，印象深刻，标准的“魔法世界”长相。

　　“她是……”

　　按照以往的经验，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要么是她要“拯救”的“天命者”，要么是她要“解决”的“入侵者”，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属于哪一……

　　“搭档？”

　　预料之外的答案，阿虞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看千妤的神情不似说笑，于是很快又被沉思取代。

　　是了，她先入为主了，这次任务跟在十方镜的小世界不同，那女孩是跟她同位格的存在。

　　但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而且这么一来，先前做的许多准备便用不上了。

　　难道说这次的任务竟然要比想象中更凶险吗？

　　“别想太多啦。”千妤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仿佛很清楚她在担心什么，“你的任务只有‘协助’和‘监督’，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当然，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她不会干涉。”

　　“只是……协助和监督？”阿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是的是的，没错。”千妤浅浅打了个哈欠，“我当然知道以你的能力可以轻松解决所有麻烦，但这次不需要你来做这些。”

　　阿虞收起思绪，而后她意识到什么，询问道：“她跟你不一样？”

　　阿虞说的当然不是搭档，而是另一个，和千妤同位格的，星辰化灵在魔法大陆的化身。

　　千妤垂眸轻笑，那一刹蓬莱山神女那平静清丽的面孔似乎被层层柔和光晕笼罩着，她长叹一口气，声音很轻：“那是，很久远的往事了。”

　　星辰化灵，作为十方世界的监管者，自然不可能全然在世界之外旁观，所以便有了浩如烟海的化身。来自星空的视线无处不在，而每一个化身，都是不同的视角，如此，才能够最准确的观察到每个世界的情况。

　　但化身多了，思绪也会变得繁杂，长久之下难免会有不该有的想法产生——如此，便有了“执刑人”。负面情绪反馈到主体，主体便会分化出新的化身，执刑人的职责就是清除这些负面的化身。

　　什么“我杀我自己”的残酷法则……

　　但这已经是很早以前的“制度”了。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场宇宙大灾难中，星辰化灵被一群外来不明势力围追堵截，主体当机立断选择了自灭，留下万千化身各自遁逃。

　　直到最近外部势力被肃清，世界重新运转，新的主体回归原位，满目疮痍的十方世界被重新洗牌，秩序才自此恢复。

　　但星辰化灵的势力到底折损了好大一块，这么一来先前那种极端又奢侈的“自我净化”就不那么适用了。

　　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反正阿虞这个渺小的局外人居然诡异地松了口气。

　　得亏星辰化灵本就是情感淡薄的生物，或者也不能说是生物？但说到底“星辰化灵”也不过是人类擅自赋予的称号，祂到底是什么存在也没有谁敢真的去窥探。

　　“那位啊，曾经就是一位执刑人。”

　　千妤转头看过来，眼中神情莫测，“这群人的脾气都不太好。但你不用担心她对你的态度，毕竟——”

　　“谁让你是我最中意的星子呢？”

　　后面的话千妤没再说出口，但阿虞神奇般的意会了，欲言又止，干脆回过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其他事情你自己去问她吧。”

　　千妤懒得再开口，之后就是一段平静得有些无聊的星海漂游。

　　这里感知不到时间的流动，所以阿虞也不知漂了多久，恍惚间她好像听见千妤说：“此行路远，多保重。”

　　等回过神来，头顶那莫测神秘的星空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蓝；身下的梦浮舟也消失不见，她躺在一处山坡的树下。

　　微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野兽的低吼声，鼻尖捕捉到的气味，是阳光、泥土、草屑，还有面包和篝火。有些不对劲，阿虞迅速起身，给自己施了一个清尘决。随后便细细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魔法大陆，到了。

　　前方不远是一处宁静乡村，被青葱的田野和茂密的树林环绕着，阳光洒落屋顶，泛起金色的光芒。真是一幅美好的画卷，只不过，这个气息，是梦魇？

　　阿虞默念清心诀，再次睁开眼。

　　前方不远是一处散发着阴森气息的荒芜村庄，被枯黄的草地和稀疏的树林环绕着，村庄的房屋大多破败不堪，灰白的墙壁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

　　真是有特色的旅程起点，不知道她的那位搭档做了什么。阿虞决定进村子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