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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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恩起初并不明白。
她很平静，很快地接受了这一切，平静到让熟悉她的颜煊、陈星颐很是担心，怕她是大悲无声，怕没人看着她的话一个不留神她就追着喻菰去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伊莱恩正在家里认认真真的准备猫饭。猫饭是鸡胸、胡萝卜、鳕鱼、罐头配上钙片等营养物做的。蛋白年纪大了，牙口胃口都变得越来越差，饮食上得仔细照料才行。
哦，蛋白是雪莲的曾孙。它是喻菰和伊莱恩养的第四代猫，和它的曾祖母一样也是一只银渐层。
颜煊不敢给她发消息，直接开车来了。当她敲开伊莱恩和喻菰家的门的时候，还如几十年前一样年轻的女人正在甩掉手上的水珠。
“呃……那个，好久不见，伊莱恩。”颜煊略微局促的说。她发现自己不敢直视伊莱恩棕褐色的眼睛。面对她，已经快要退休的自己居然像学生一样忍不住捏皱了衣角。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喻菰不在的情况下面对伊莱恩，缺了她的调和，这个也算是老友的家伙就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与她熟悉的伊莱恩有几分不同。
“什么事？”伊莱恩可以感受到颜煊周身发散出的浓郁的情绪，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颜煊咬起唇：“喻菰……喻菰刚刚去世了。快跟我来吧，我们去医院。”
去世？去医院？去医院干什么。哦，是去看她。伊莱恩懵懵的被颜煊拽上了车。这老太太七老八十了还是这么毛躁。
一路上，颜煊一直找着话说。喻菰走得很快没受啥苦，喻菰会希望看到你好好活着，你要照顾好蛋白……伊莱恩只顾点头，发出“嗯嗯”的声响，其实瞳孔都是失焦的，思绪早飘去了不知何方。
“伊莱恩，”颜煊叹了口气，沧桑道：“她很爱你。”时光荏苒，在青年们身上留下层层蚀印，象征着她们走过的那些悲欢的岁月。时光的伟力啊，搓洗得就连这不着调的家伙都能发出如此沉重的叹息了。
……爱我，她爱我。伊莱恩倏的握紧拳头，平静的脸色黑沉下来。她早就感受到了伴侣的将衰，她无比愿意使用自己的能力延续喻菰的生命。她是自然之子，她可以小小的涉及那掌控生命的权力，她可以做到。
她早就料到过的，她跟喻菰说过的。她是藏北的山神，她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也被套上了枷锁，不能踏出雪山的领域。如果谁将她带出藏北，就要受到因果的惩罚，失去三十年寿命。喻菰当时是怎么说的？她说，没关系，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于是伊莱恩想用自己的权能为喻菰延寿。这是逆天而为，她这么做会受到自然母亲的惩罚的。但这没什么，为了喻菰，伊莱恩愿意做任何事，她做任何事都比不过喻菰为她做的百分之一。
但是，喻菰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即便面对死亡，也不接受她的帮助。为什么？为什么！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随心而动罢了。”
旧日话语还回荡在耳边，说话的人却已经长眠。来到星都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时，已经有挺多人聚集起来了。颜煊领着伊莱恩迅速穿过一条条走廊，步伐越来越慢。走到某一区域时，几乎是由伊莱恩领着她了。
伊莱恩看到靠墙站着一排一排的学生，他们还穿着研究用的白大褂，眼眶微红，神情悲伤肃穆。他们手里捧着花束，好像真要送别什么对他们很重要的人似的。看到这些人，伊莱恩就腾起一股无名的，丑恶的怒火，好像缠绕噬咬苹果的蛇。
谁知道这些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才是喻菰最重要的人，喻菰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其实，这些学生都是喻菰团队里带的孩子。全国上下都没几个不尊敬喻菰的人，亲手带着的孩子们又怎么会是假意。不过伊莱恩内心出现的这点小念头，是不会有人追究的。
她没理睬他们。她眉如冷霜，长腿带起风，脸色差得好像有人欠了她几百万，被她视线扫过的人都会有产生一种被巨兽盯上般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万年前的先祖刻入基因的恐惧，对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掠食者的恐惧，对于像伊莱恩这样的半人猛兽的恐惧。
走廊尽头的是一扇沉重的门，一扇重症监护室的门，虚掩着等待着她的打开。喻菰晚年身体差的厉害，还醉心科研，这里来过不少次，所以伊莱恩也不少来。对于来这里，她也从一开始的焦急恐惧，变成了现在微微的麻木。
陈星颐就在门口。她白着脸，提着精致的手包，强装镇定的面孔散发着惊惧的气息。看到伊莱恩来了，她似乎欲言又止。她陌生地看着这个低气压女人，好像不认识她了。也是，在她的印象中，伊莱恩就像喻菰蒙养的小狗，虽然不是普通人，但平时总是呆呆的，哪知道她也有这么冷淡可怕的一面？
直到手落上到门把，伊莱恩一路的毫不拖泥带水才有了迟疑。不过迟疑也只是片刻，她对陈星颐颔首，没等回答打开门投身进入了房间。
“她……”颜煊沉默着跟来，握住陈星颐的手。她知道妻子想问什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疑惑。
伊莱恩……Elaine……
……
房间很大，设备很齐全。抢救的医生按住发抖的指尖，恭敬地向那唯一一张病床微微鞠躬。洁白的病床，上面躺着个人——一生受敬的喻菰院士。她是华国唯一的植物学泰斗，曾多次带领团队复原已灭绝植物，为华国乃至世界的生态多样性和古生物研究做出了划时代性的贡献。
她早年驻扎藏北深山，后又辗转全国各地，研究生态改良。在她手下复苏的植物改善着祖国河山，焕发了华国数百万平方千米的贫瘠土地，带来经济生态效益无数。
可以说，喻菰院士没得到诺贝尔奖，是因为它不设生物学奖。除此之外，其他国际奖项拿的真不少。她是真正的大国重器，被记入史书般的存在。她的逝世，对于华国来说是一件举国同悲的事。
被单没有起伏，心率监视仪屏幕上的线平直得像一湖死水。她枯槁的手落在了被子外边……伊莱恩脑瓜嗡嗡作响，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干涸的眼眶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全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一般，她视线一歪，看到了床底下断裂的红边眼镜。那是喻菰的眼镜，估计是抢救时不小心摔掉的。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女孩那双镜片都挡不住的熠熠生辉的眼睛。那时她黑色的瞳仁中跳动着蓬勃的生命之火，竟也像这摔断的眼睛般失去了！
重症监护室的门外摆着盆龟背竹，因缺乏照料已经枯萎。本来是寓意病人健康长寿的植物，也追随着门内的植物学家一起离去。
“是喻菰院士的家属吗……”有个什么人拿着几张纸走过来，好像要她签字。伊莱恩却听不进，扑上去想拉开覆盖那人面部的白纱。这不是她的咕咕，咕咕怎么可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对她笑笑，说几句话呢？就算是那逞强的话，伊莱恩也很想听。她的耳朵似乎得了什么病症，让她如饥似渴的想要听到喻菰那温和坚定的声音。
“喂！你……”
“伊莱恩，快住手！你不能这样……”
“就算你是喻菰奶奶的女儿，也不能这样对待她的遗体！你这是对她的不敬……”
“按照遗嘱，喻菰院士的资产将大部分捐赠给华国科学科学院用于研究，其名下房产一套和财产若干则赠予这位女士……”
好吵。
咕咕，我们回家吧。
……
“伊莱恩？伊莱恩！醒醒，你到家了。”肩膀上传来轻轻的推力，让浑浑噩噩的伊莱恩稍微清醒过来。她被颜煊扶着下了车。她好像担心自己站不稳，可笑。伊莱恩迟滞的思维并没有发觉自己摇晃的脚步，她像只失去主人的孤魂野鬼，飘到家门口，却陡然感觉一阵绝望。
没了喻菰，家还是家吗？
她扭头，发现颜煊和陈星颐也跟上来了。“你们跟着我干什么？”她开口问，声音沙哑平静。两人相视一眼，都放不下伊莱恩现在的状态。
颜煊：“那个，让我们陪陪你？”
伊莱恩别过头：“不必了，已经很晚，回去吧。”她顿了顿，看着两人发间明显的银丝，低声道：“毕竟也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是啊，年纪大了，可以说是老了，朋友都开始走了。但是眼前的女人还和初见时别无二致，脸庞紧致，身形健美。虽然喻菰说过这是一种罕见的基因突变，但是真的有那么好的事吗？长生不老？如果是这样，那不知道多少富豪会贪念这个突变了。
看伊莱恩一副疲惫到极点，不愿多言的样子，颜煊二人也不好再坚持。一想虽然人家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但也和她们一样是七十岁的老人了，早已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年纪，也没什么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的道理。只是第二天还是要来看看的。
送别了两个老朋友，伊莱恩终于打开家门。她手一紧，好像打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但是无论是哪个门，喻菰都不会坐起来笑着迎接她了。
“喵——”是蛋白。一日未食的老猫并没有表现出饥饿焦躁，而是爬上沙发，小猫依靠着大猫卧下来。伊莱恩就是那大猫，大猫瘫倒在沙发上，手臂遮着眼睛。蛋白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今天没有给它准备食物，也不知道主人脸上咸津津的水是什么。它只是遵循着生物本能，将那咸涩的泪一次次舐去。
“喻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