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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榻上公子 ...

  •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沉的,玄黑色的天空雷鸣呼叫,阴森的风穿过石缝林间如山鬼涕泣,几点星星零火仿佛暗夜中妖魔恶鬼在游荡,妇人携着五六岁的稚子脚步疾如流星,他们的身后一群鬼魅似的黑衣人穷追不舍,那妇人的脸颊与衫裙上满了血痕,想必刚经历过一场血雨腥风。
      前路末路,妇人携幼子退无可退,领头的黑衣人慢慢逼近,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夫人,您还是束手就擒,小的给您一个痛快也好回去复命。”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妇人缓缓蹲下身子,指尖抹去孩子脸上的血迹,声音极轻的问道:“星儿,害怕吗?”
      男孩摇摇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清澈莹亮,“只要能与娘亲在一起,星儿什么都不怕。”
      妇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转头看向黑衣人眼神由原先的温柔变得嗜血继而她又大笑道:“我母子二人今日丧命于此,他日必化为厉鬼向他索命。”说完带着孩子纵身一跃跳入这无望谷,她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曾退去。
      黑衣人往前踱了几步确认他们已经坠入谷里,便放心的回去复命,狂风呼啸在山谷,犹如那妇人的笑声,让人不觉心惊胆颤。
      传说这无望谷“只见生人进,未见活人出”,江湖上有许多关于无望谷的传闻,每一种说法都让人不寒而栗,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这无望谷通往黄泉三途河,遍地开满了曼陀罗花,妖红似火,这里是人间死境,魂之归路。
      十五年后
      无望谷里传出一阵如雷的马蹄声,扬起漫天的灰尘,几十名骑士策马扬鞭疾驰而去。无望谷地势偏低到处是不见天日的密林,谷底终年弥漫着雾瘴,处处是沼泽,纵是芳草离离,野花摇曳也给人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
      越往深处走越是被这毒雾侵蚀,不大一会,马儿发出悲鸣的嘶吼,倒地不起,几十名骑士还未走到谷底就已经折了一大半。
      傅月白带着剩下的几人穿过雾瘴,幸得保命,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前路突然间闪过几抹身影,似凭空而来的幽灵又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鬼魅所到之处便是一声悲鸣,没有只言片语又是一场厮杀,不时在一场秋雨中结束了战斗。
      雾隐堂内阴森至极,三千鬼众战战兢兢地跪拜于地,沉木榻上的男人端坐着,他身着青衫,墨发高束,身姿修长,目朗如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长睫投下的阴影晦暗莫名,叫人看了无端生出几分畏怯。
      男子看着众人不紧不慢道:“你们个个自命不凡,又身怀绝技,怎的连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闯进来也阻止不了。”
      一个三十来岁样貌,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回道:“扰了谷主清净,还请恕罪,小的们已经将那些人处理了,眼下留了一个活口问话。”
      楼烈小心地从身上掏出两样物件,恭敬的递到楼玉珩跟前,“这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贴身物件,一块令牌和一把剑,小的看这剑薄如蝉翼,锋利无比,不像是一般的东西。”
      楼玉珩把剑拿在手中把玩,这是一把尚好的玄铁所铸造,剑身宛如一条青龙,剑柄伴有祥云图案,轻薄如翼,却能削铁如泥。
      随后又瞧了一眼那块令牌,铜身鎏金,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傅’字,男人的眸子瞬间染上一层寒冰,问道:“那人现下何处?”
      不多时两名鬼卒将人押了上来,那人体格清癯,如翠竹临风,素白的中衣早已血迹斑驳,如鸦的黑发散落在珠明昳丽的脸颊上,一双杏目格外明亮,直教人瞧上一眼瞬时之间,风云失色,天日无光。
      这人即便身负重伤,即便在这血腥气息下,却还是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态,并未有半分畏惧之色。
      楼玉珩端坐在沉木榻上,坚毅的眸子,精光慑人,他站起身缓步来到那人跟前,与他相视而立,见他俊秀的容颜在血染的映衬下,呈现出隐隐的肃杀之意,宛若天神降世。
      楼玉珩敛去眼底的惊讶之色,低低一笑:“见了本座为何不跪?”
      傅月白语气轻飘飘道:“为何要跪你?”
      “为何?姑且看看自己身处何处?”
      傅月白眼神轻蔑,骄傲的挑起下巴,只是冷哼了一声,未做回复。
      楼烈看到主人眼中明显的怒意,上前凶狠地一脚踢在那人的小腿骨上,傅月白脸色一沉,瞬间疼的冷汗涔涔,身体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却依旧站的笔直。
      楼玉珩蹙眉看他,道:“腿都折了,还这般逞强,你现下肯服软跪下,本座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大丈夫何惧生死。”傅月白从来无惧生死,只是想到要死在这样的人手里,死在这腌臜的地方不免心生犹叹。
      在这场交锋中楼玉珩未讨到半分便宜,自他十五岁那年坐上这谷主之位便再也不曾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偏偏眼前这人都已经落魄到如此境遇却还是一副不可一世高傲模样,就连看他的眼神也是带着几分不屑。
      秋色雨添花,风动一谷芳菲,一阵穿堂风气,傅月白三千青丝随风飞散,冰肌玉颜,白衣翩跹。
      楼玉珩心绪纷乱,蹙眉难展不禁感慨这人生的际遇实在令人怅然,能够重逢,已是天可怜见。
      缓了片刻,楼玉珩凉凉一笑道:“本座知晓你是谁,奉了谁的旨领了谁的命,来谷中又为何事。”
      奉旨......领命......傅月白心里冷笑一声,不由得悲从中来,回想那日他如往常一样在宫中当值,府里的下人来报,傅光义身负重伤被人送回府中,他慌乱的赶回府,却在房门外头听见了傅光义与赵素韫的谈话。
      自大罄建国已有百年,在这百年里社稷无忧,民有所依,五湖四海皆是一片祥和之气。但一直有一隐患未除,在大罄的西南边有一无望谷,谷中尽是一些武艺高超的虎胆匪类,方圆百里的百姓被杀被抢无一安宁,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朝廷竟对此事不闻不问,从未想过派兵镇压。
      两个月前武林中发生一件大事,武林盟盟主与四大派掌门人一夜之间皆不知去向,整个江湖一片血雨腥风,而引起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亦是无望谷。
      当年大良大厦将倾,黎明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整个江湖更是在险波恶浪中,大罄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得民心建伟业,推翻前朝王权建国封侯,在与大良数十年的战役中得蒙江湖各大派鼎力相助,所以大罄开国元祖武昌帝给当时的武林盟颁发了一枚“武昌令”他日若武林盟有何需要朝廷相助地方尽可出示此令牌。昨日朝堂上景丰帝与诸位大臣商议此事,须得择出一人带兵前去无望谷剿匪,思来想去唯有傅光义最合适,一来他是禁卫军统领,有行军布阵的经验,二来他是景丰帝面前的红人,此次由他领兵亦是让武林盟看到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今日傅光义在回府的路上突然被一群不知名的黑衣人所伤,险些丧了命。
      赵素韫红了眼眶在榻前温言相劝:“老爷,您如今重伤,怎好再去剿匪,不如您跟陛下说说改派他人。”
      傅光义此刻因失血过多面色有些苍白:“夫人莫要担心,昨陛下已经下旨,君无戏言怎可朝令夕改。”
      “可是......妾身有一人选,可代替老爷前去西南,既不会违背圣旨也叫那些文臣们无可议论。”
      “夫人但说无妨。”
      “不如此次让月儿替老爷前去,一来他是老爷的孩子,子替父征无可厚非,二来月儿身手不在您之下就算杀不了那些混账东西也可自保。”
      “万万不可, ...... 此去凶多吉少决不可让他去。”傅光义情绪激动,带动腹部的伤口更加疼了,声音也有些打颤。
      赵素韫神色担忧,忙上前查看伤口,“有何不可,当年若不是老爷月儿他早就没命了,他既得了老爷这么多年的恩惠,也该回报一二。”
      “老爷您在好好想想,这个家离不开您,我和云儿也离不开您,您当真为了一个外人忍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老爷,他不是您的亲身孩子不是真正的月儿啊。”赵素韫一边说着一边以帕拭泪。
      傅月白站在外面脚上似有千斤重,方才的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此刻只觉天倾地陷,他屏吸片刻,闭起眼睛顿了一会,其实他早该想到了。
      自打记事起傅光义对他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起先傅月白认为是因为傅光义不喜他母亲,那个被逐出家门的母亲,在他心里缥缈遥远的母亲,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半分容颜的人,因着父亲不喜她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自己,如今想来真是错的离谱,傅光义的疏离原来隔着的是骨肉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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