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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收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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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哥哥,初弦……”
“噗”
刺目的鲜红顷刻之间染红了衣裙,虚弱的女子倒在了水边。她是那么渴望回到爱人和亲人的身边,至死仍然怀着愧疚之情,她的鲜血顺着水流潜入了水底,那里,似乎有什么在发光……
虞弦初猛地从梦中惊醒,深不可测的湖底,濒死的女子,侵入的血色,这是始终缠绕着他的梦境,日日夜夜地提醒着他,要去探究身世之谜。他抬手盖住了双眼,只有不断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绪。
此刻已是破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如同细丝般洒落人间,温暖而宁静。玉衡峰在晨曦中显露出它柔和的轮廓,仙灵之气中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这是虞弦初熟悉的景象,自他来到无极宗,已经近百年了。
“呵。”虞弦初轻声嗤笑,嗓音微哑,像是清风拂过积雪,冷中泛着一丝痒意。他起身穿衣,束起青丝,一抬眼,那一丝嘲意已经消散,又是外人眼中貌若姑射、清冷孤傲的玉衡峰主,玄英尊者了。
这时,一只传音纸鹤飞进廉贞殿,无极宗掌门天枢峰峰主孟玦严肃刻板的声音传来:“玄英,拜师大典快开始了,别迟到了。”
无极宗作为仙门之中极负盛名的剑修圣地,每隔十年开宗收徒,天下剑修皆心向往之,有资质者自然会从四方赶来参加,渴望通过测试,并在拜师大典上成功拜得名师。
按理说,作为无极宗七峰主之一,哪怕是走个过场,也该到场。虞弦初轻捻腕上的紫檀念珠,他一向厌恶此类繁杂事宜,既无收徒意愿何必到场给人错觉,何况自从好事者将他评为修真界第一美人,将目光聚焦他容色的人就更多更惹人厌烦了。
可是,一来,他虽是玉衡峰峰主,但辈分小,年岁相对较轻,受其他峰峰主特别是掌门师伯照顾颇多,不好拒绝;二来,掌门师伯重礼节却并非不知变通,如此特意嘱咐,必有要事需各峰主到场。
“罢了。”虞弦初召出自己的本命剑——玄英,御剑向宗门大殿疾驰而去。
说来奇怪,不知何时起,比起虞尊者,世人更喜欢称呼虞弦初为玄英尊者,似乎觉得这样更显敬意,在世人眼中,他的剑是他最大的象征。虞弦初挺喜欢这称号,干脆用作道号。
果不其然,一下飞剑,就看见几位师伯师叔都已经到了,而且看样子,估计是一早就到了这,观察有哪些好苗子呢。
“各位师伯师叔安好,玄英来迟了。”虞弦初微微躬身问好。
“不迟不迟,你师叔我也才到没多久。”这位挤眉弄眼,一副儒雅书生样的是虞弦初的小师叔开阳峰峰主齐通宇,向来没什么架子,经常打圆场。
“咳咳,齐师弟,你……”孟玦摸着胡子,使眼色。
“哎,掌门师兄,你就别念叨小鱼儿了,就多大点事。”这是快人快语的摇光峰峰主,其他峰主们虽未出声,却也面露赞同。
“好好好,就你们做好人。”孟玦无语凝噎,叹了口气,对已经入座的虞弦初说:“倒也不是我逼你来,只是你前些日子闭关,未曾听闻一件事……”虞弦初原不知这事,怪不得七峰主齐聚于此。
孟玦见虞弦初侧耳听得认真,倍感欣慰:“玄英啊,你若是不喜欢,不收就不收,这本就该是你那师尊的职责,你到场便是礼数全了。”这是让虞弦初凭自己心意,他会给他撑腰的意思。
虞弦初一向是其余峰主的心尖宝,他师尊与其他峰主是同辈师兄弟,排行第五,不靠谱得很,随心所欲,收徒没有标准,全凭心情,一句“缘分天定”就收作记名弟子,收下他这唯一的亲传弟子还是各种原因驱动的。数十年前某一日,突然将峰主之位传给了当时还是元婴修士的虞弦初,不知上哪处逍遥去了。
对此,虞弦初只是微微垂眸应是,他生就一副得天独厚的相貌,极白极清,白得纯粹,清得圣洁,偏偏那眼角的红痣,勾出一抹逼人的艳色,任是无情也动人。此刻垂下眼眸,哪怕并无愁色,也完全勾起了众峰主们的温柔心肠。
虞弦初在这些师伯师叔们眼中一直是自带滤镜,他常常怀疑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一个无辜小可怜,更别说,虞弦初当属无极宗千年一遇的天之骄子,天赋出众,初出茅庐时就在各宗共同举办的九霄大会上夺得魁首,又剑挑魔尊座下魔将,如今是最年轻的无极宗峰主,上位至今门内外弟子皆心服口服,
闲谈不多时,入选弟子在内门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殿前等候。他们恭谨垂首,目不斜视,免不了有些紧张,除了,一个人。
无极宗七位峰主坐在高台上首,各位长老们坐在两侧,本是极具压迫感的场面,可那个人毫无紧张感,反而面露好奇。
虞弦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想了想,他抬手端起茶盏,轻啄一口灵茶,嗯,是他钟爱的雾雪山点翠茶,掌门师伯有心了,这鹤立鸡群之人应该就是他提到的那位李氏皇族九皇子了,果真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娇贵公子哥。
这位九皇子的到来正是七峰主齐聚的原因。
仙门本是独立于凡间,一向不插手凡间政权,皇族之事,那更是不能随意沾染。但是,现如今凡间由大靖的李氏皇族执掌天下,虽有几个小国环绕,也不足为惧。当今皇帝年号尚德,颇得民心,文治武功皆不俗,他登基站稳脚跟后就立刻与仙门之中的主要势力签订了盟约,专门成立了缉邪司,与仙门弟子合作维护凡间安定,仙门对这位爱民如子的皇帝也很是敬佩尊重。
也因此,尚德帝送自己最宠爱的幼子前来拜师学艺,寻求庇护,无极宗自然也会以礼相待。
思绪流转间,一道极为灼热的目光仿佛是钉在了虞弦初的身上。虞弦初放下茶盏,平静淡漠地回望过去,本意是提醒其失礼,熟料这小子只是羞赧一瞬便大胆与他对视,眼中满是欣赏赞叹。
一时之间,虞弦初有些讶然,他知道总有些人觊觎自己这皮相,所以本就情绪淡漠、一心向道的虞弦初更不愿在外人面前展露情绪,常冷面示人,日复一日,除了“眼瘸”的师伯师叔们,谁不觉得玄英尊者威仪深重、难以亲近,更别提与他对视了。
倒是有趣,虞弦初把玩手中的念珠,正视了这位九皇子。
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面若满月,色如娇花,鬓若刀裁,眉目如画,一位人间富贵花似的娇公子,看着就让人生出长辈心肠,想好好怜爱一番。
两人的对视并不避人目光,自然引起了其他峰主长老们的注意,孟玦心下一动,也许。
“……各位都是诚心而来,经历了资质、心性、灵性等的测试,现在,由峰主到长老依次选择佳徒,若弟子也愿意,则师徒缘成……”作为无极宗掌门,孟玦上前勉励了一番这批新入门的弟子,就立刻进入正式的拜师大典。
想要收徒的峰主长老们早有了中意的弟子,该竞争的早在私下争过了,所以典礼进展迅速。不过,今年出现了意外。
“弟子想拜玄英尊者为师!”该说不愧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小皇子吗,掌门亲自收徒,他竟然不愿意了。孟玦倒不恼,摸摸胡子,面色不变,回答道:“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求得玄英同意。”
小皇子欣喜,向孟玦躬身道谢,起身跑到虞弦初桌案前,非常恭敬地跪下,声音洪亮道:“弟子李恪之想拜玄英尊者为师,求仙尊应允。”虞弦初看着他,恍惚间想起了旧日的一条小狗,亲人又黏糊,摇晃的尾巴像是从不知何为愁苦,何为疲累。
“为什么呢?”恍惚只是一瞬,但是虞弦初因此有了几分宽容和兴趣,他淡淡地发问。
“仙尊好看又厉害,恪之心中敬慕。”小皇子,不,李恪之毫不犹豫地回答,可那通红的小脸此地无银三百两,恐怕最重要的是好看吧。
这样纯粹热烈的目光不讨厌,虞弦初倏地笑了。
美,极美。不属于人间的天山雪莲,从无人敢亵渎这份纯洁,但是他的风姿毋庸置疑,纵使只有一瞬间,世界也将为之停驻。
虞弦初的笑容稍纵即逝,但神情尚且柔和。
天上的神明向你伸手了,李恪之满心欢喜,他按下心中的悸动,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立刻倒了一杯新茶,举杯齐眉,以腰为轴,躬身将茶献给虞弦初,口中道:“弟子敬师尊,请师尊喝茶。”
倒是聪慧,也是有缘,虞弦初接过茶,收下了这个徒弟。李恪之立刻恭谨地站在了他身侧,此刻心绪稍平,他暗自喜悦,不由回忆起刚才师尊的笑,本是不带任何寓意的,可是,他想起当时师尊眼角微微颤动的红痣,竟是给这无情无欲的天神,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该怎么说呢,李恪之暗暗作比,竟是比他的母妃,名满天下、不输仙子魔女的明妃娘娘,挑逗父皇时的媚态还要勾人。
哎呀,罪过罪过,这既侮辱了师尊,又侮辱了母妃。李恪之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
虞弦初注意到李恪之的动作,也不是很在意,他经常是搞不懂这些小弟子们究竟在想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