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昨》薛问剑

12、唐昶

　　中午十二点，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虽然是周末，但食堂里仍然人挺多，蜀菜馆里尤为热闹。周嘉熠到的时候，已经外面散桌满座了。

　　“大师兄，这里！”唐昶站在包间门口东张西望，一看见周嘉熠进了大堂，立刻抬手招呼。

　　他的声音在这喧闹的大堂里不算突兀，但周嘉熠走过去后还是吐槽了一句：“下次就在一楼随便吃吃就好了，没有必要上这里来的。”

　　唐昶一下子笑了，他本来就长的很年轻，明明已经研一了，看起来却还像是个高中生。特别是现在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更显得稚气可爱了。他看着周嘉熠，眼睛亮得像星子：“可是大师兄你帮了我不少忙，请你吃饭在楼下吃的话，实在叫我过意不去。”

　　周嘉熠盯着唐昶看了几秒，一抹无奈的笑出现在他唇边，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对方来赴这个没有必要的约了。

　　“吃完你用我的权限去实验室，把你那个不完美的数据重新做一下，明天才周一，还来得及。”周嘉熠越过唐昶，走进了包厢。

　　唐昶跟在周嘉熠身后，期期艾艾的说：“大师兄，你…”

　　“我送审结果明天也应该出来了，答辩日子要到了，我最近都没有空了。”周嘉熠一面拉开椅子坐下去，一面拿起桌上的菜单，直接拒绝了唐昶还没说出口的请求。

　　“吃什么？”周嘉熠抬眼，正好看见了唐昶脸上还没有收拾好的失落，他叹了一口气，微笑着解释：“我是真的没有空。而且那个实验你做过很多次了，你不要这样依赖我。”

　　周嘉熠研二以后，何绍庭把师弟师妹都扔给他来带。唐昶他们对自己有依赖性，他是清楚的。

　　唐昶坐在周嘉熠对面，抿了抿嘴，装作没有听见，只是点了点菜单：“你想吃什么就点，我都行。”

　　周嘉熠扫了两眼，笔勾得很快，又把菜单递给唐昶。唐昶接过菜单，见他只点了个炒菜，眉头微皱，说：“大师兄，吃个饭而已，你没必要这样替我省钱吧。”

　　“点太多吃不完浪费，不好。”

　　唐昶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又点了一个干锅和一个小菜。他去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两杯水。

　　“谢谢。”周嘉熠接过其中一杯。

　　这家蜀菜馆味道很正宗，在金港大学很受欢迎，他们前面还有几桌，因此还要再等会儿。在等菜的时间里，周嘉熠百无聊赖，又摸出手机去画早上画了一半的图。他的手机和板子是同步的，此刻虽然不太方便，但打发时间还是蛮有效果的。

　　他低头正继续细化草图，忽然感受到对面的目光，于是抬头问：“怎么了？”

　　唐昶的手肘支在桌面上，用手撑着下巴，他对上周嘉熠的目光，笑了：“没什么。大师兄你一会儿过会议室那边去吗？”

　　答辩的事可以在宿舍完成，黎鹤轩不回来，对于周嘉熠来说，图书馆、会议室、宿舍，从来都一个样。他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反问：“怎么，我不去你就不去吗？”

　　“当然不是。”唐昶无奈的笑笑：“你放心好了，实验是我肯定会去。”他忽然往椅子后靠去，换了话题：“答辩完之后，你立刻回西京吗？”

　　“不。”周嘉熠摇头：“我有几个朋友要过来玩，我得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

　　唐昶满脸不可思议，他认识周嘉熠一年，不仅自己没见过他有什么朋友，就连从旁人口中打听，别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很孤独一人，从来没见过他有什么别的特别的好友。

　　唐嘉熠有些奇怪：“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认识你那么久，我第一次听你提起从前的朋友。”

　　“你才认识我多久？一年也算很久吗？”

　　“不是的，你认识我才一年，我认识你已经好几年了。你在本科的时候名头那么大，系里很难有人不认识你啊。我们老师当时经常把你挂嘴边哎……大师兄，你怎么那个表情，我讲的是实话啊，不信你去问问他们大三大四的知不知道你。”

　　“行了。”周嘉熠打断他，道：“菜来了。”

　　小份的干锅被摆在桌子正中，焦黄油亮的菜色加上干香麻辣的香气，再没有胃口的看了也想要吃上两碗米饭。周嘉熠站起来：“我去盛饭。”

　　为了减少麻烦，周嘉熠直接用一个小型的饭盆盛了大半盆米饭，又去旁边的消毒柜拿上碗筷勺子。他左右两手满满当当的回了座位，发现菜上齐了，唐昶却不见了，他的座位上摆着一杯烟雾缭绕的加冰可乐。

　　周嘉熠慢条斯理的给两个饭碗盛饭，然后坐着等。

　　装着可乐的玻璃杯开始沁出水珠的时候，唐昶回来了，他提着一个外卖袋子，献宝一样把袋子摆在周嘉熠面前：“我特意叫店员多加冰了的。”

　　周嘉熠拨了拨袋子，认出来里面是自己在金港最喜欢喝的那家茶悠居的长亭晚，因为味道太像西京清平乐的风入幽兰了，他在金港这边的饮料基本都是它。

　　能被别人记住喜好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周嘉熠的心柔软了一瞬，他真心实意的对唐昶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费心了。”

　　唐昶终于坐下来，两个开始吃饭。

　　“大师兄，我看网上那些视频，西京很美，我从来没有去过，要不这个假期我去找你玩啊？”

　　“没问题，你来西京就联系我，我带你好好玩两天。”

　　“好，大师兄，你的朋友们什么时候来？你具体什么时候回家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买票。毕竟我假期也不长，还要回一趟慈川。”

　　周嘉熠这才想起来，他还没问秋抒怀他们具体什么时候来。于是停下筷子，拿出手机点开了秋抒怀的聊天框，说：“我问一下。”

　　他在群里艾特全员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来？

　　大概是因为是饭点，王照宇回复得很快：我和小棠大概在六月初就有空了。

　　秋抒怀也表示差不多时间。

　　“我大概六月中就回去了。”周嘉熠告诉唐昶。

　　唐昶哦了一声，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却又很快笑笑：“居然离你毕业也就只有两三周了，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这句话看似很轻松，可弦外之意到底被周嘉熠捕捉到了，他咀嚼的动作变得缓慢。那种隐晦的意思他很清楚，因为他也曾是暗藏满怀心事的人，但此刻他宁愿自己听不懂。嘴里的食物一下子就索然无味了，他没有抬眼，只能假装听不懂：“你也马上要研二了，又不是当初刚进组的菜鸟。”

　　“可是…”

　　“我吃饱了。”周嘉熠不想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及时打断了唐昶。

　　唐昶第二碗饭才刚吃了两口，桌上的菜才吃了一半，他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周嘉熠已经搁置的碗筷：“你吃这么快？”

　　周嘉熠点点头，他靠在椅子上，说：“等下你自己去实验室，有什么问题给我发消息就行。”

　　唐昶的面色一子就不愉了，他用微微撒娇的口气说：“啊，大师兄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实验室啊？”

　　他青春稚气的脸，配上可怜的眼神和娇娇的语气，足以俘获一大票人的芳心。

　　可周嘉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问：“你一直要我和你过去，到底是为什么？”

　　“今天是我生日，晚上我请吃饭，我怕你不肯来。”唐昶没有说错，在他认识的人里，周嘉熠是最难邀请的。你说周嘉熠不合群，可是玩笑他开得，忙也帮得，但一叫他喝酒吃饭，十次有九次是不来的，剩下那一次是何心颖邀请的。今天他能让周嘉熠答应吃饭，心里已经很高兴了，至于叫他一起去实验室，那是他的一个小小愿望，他希望今天周嘉熠能够陪着他。

　　周嘉熠下意识想要回绝，可是当他对上唐昶的眼神时，他忽然就说不出口了。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和害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让他一瞬间就回到了高中时代。他的高中时代，也常常那样望着一个人，被拒绝的滋味，他尝过太多次了。

　　“我真有事要忙。”在唐昶眼底底光亮渐渐碎裂消失的时候，周嘉熠立刻补了一句：“晚上不是有酒局？在哪，地址发我，我忙完就过来。”

　　“也行。”唐昶故作思考了片刻，可是他根本压不住自己的愉悦，嘴角一直在上扬，最后又露出了洁白、尖尖的虎牙。他笑咪咪的说：“我到时候等你，和你一块儿过去。”

　　“成。”

　　真是个小孩子啊。

　　周嘉熠一边晃动奶茶里的冰，一边神色复杂的看正在埋头吃饭的唐昶。他在金港向来朋友很少，当初何绍庭叫他去带师弟师妹，也是想叫他改改孤僻的性子。带唐昶他们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温和许多，唐昶虽然是个菜鸟，但是到底是有实力在的，嘴又甜，又懂得请教，实在教人讨厌不起来。当时施棠听他吐槽带唐昶，还笑他像一个鸡妈妈。

　　也许是自己太宠唐昶了，导致他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错觉。周家熠猛吸了一大口奶茶，冰凉的感觉从他的喉咙一直贯穿肺腑。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心碎，可是他必须让唐昶明白，自己给不了任何他想要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