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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物 ...

  •   在记忆里,西京的五月从来没有这样热过。

      天还是浅蓝的天,一丝云也没有,一切都白的发亮,就算是静止不动,也能看见热气在空气中蒸腾。

      周嘉熠提着行李箱站在浓厚的树荫里,打量眼前的小区。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高楼大厦,民丰路旁花木丛植、绿树成荫,整条街都是独栋带院落的欧式小洋楼。每一栋建筑上都留存有时光和风雨的痕迹,不少院落已经成为商铺,现代商业与旧时光完美融合,引来不少游客拍照留念。

      民丰路越来越老了。这里原来是西京在旧时代的达官贵人的府邸聚集处,市政府旧址就在民丰路和泰和路的交汇点,曾经是西京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周嘉熠有记忆起,西京已经成为非常繁华的大都市,市政府也已迁址,民丰路已经成为老片区,但依然住着许多达官贵人。后来因为建筑风格的独特和整体环境的舒适宜人,很受外地游客的欢迎,民丰路更成为了西京一处出名的景点。

      就算沿路有树荫遮掩,隔绝了大部分的热意,周嘉熠也理解不了这些游客们顶着高温游玩的心情。他拖着行李箱从如织的人群中穿过,停在了民丰路23号的雕花铁门前。

      民丰路23号的院子围了很高的院墙,大片的黄木香从墙头垂下来,此时已是七月,正是花季末期,几朵零星的黄色的残花欲谢不谢的吊在叶子中间,衬得这片绿色更浓、更幽静。

      三年前的时候,这片黄木香才遮住墙头,现在都垂下半墙了。

      周嘉熠掏出一直放在兜里的钥匙,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最夺人眼球的就是覆盖了从院门直到正门口的青石小道的葡萄架,葡萄叶子十分丰茂,当季的葡萄成串的挂在架子上,晶莹剔透,果香袭人。葡萄架下有一架秋千,旁边是一张八人石桌。院子左右两侧靠墙都围了花坛,除了黄木香,梅兰竹菊和绣球一样不少,右边靠墙角的地方还陈着两缸睡莲。

      周嘉熠转身关上院门,呆立了足有一分钟,才拖着行李箱从葡萄架下的青石板路经过。还没走到大门口,门却从里面自己开了,一位穿着藕色夏衫、系着围裙的短发中年女人出现在玄关。她看见周嘉熠,怔忡了两秒,随后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哎呀,嘉熠回来啦!”

      “陈姨。”

      “我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以为是你们大伯二伯他们过来了。”陈春红伸手接过周嘉熠手中的行李箱,等他进屋后顺手关上了大门:“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给个信儿,好让老赵去接你。”

      “我怕他们有事,再说了,从机场打个车到这里也一样的。”周嘉熠微微一笑,向空无一人的客厅瞟了一眼:“爷爷奶奶他们呢?”

      “老爷子早上就出门和陈局上碧水湖钓鱼去了。蒋教授在画室,我去告诉她你回来了。”陈春红拎着行李箱就要上楼:“这箱子我放你房间去。”

      画室和周嘉熠的房间都在三楼,他连忙抢过箱子:“不用了陈姨,我自己去看奶奶,顺路提上去就行。你帮我做杯果茶吧,天太热了,渴的很。”

      陈春红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会儿听他说要喝果茶,立刻答应,折身进厨房去了。

      周嘉熠轻轻走上三楼,靠近楼梯的房间就是蒋碧君的画室。门半掩着,可以看到满是字画的墙壁,地上还摆着一些很有艺术气息的摆件。

      里面传来讲电话的声音。

      “最近有个活儿,你五一不回家吧?”

      “成,我一会儿把要求发你邮箱。”

      “唉,你晚上带小敏来家里吃饭啊。”

      “嗯,好好好。”

      听见里面挂了电话,周嘉熠才推开门,喊道:“奶奶。”

      一身墨绿旗袍、烫了个小卷发的蒋碧君正背对门口,坐在桌子前看书。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而后迅速回头,只一眼就定格在原地。

      “哦哟”蒋碧君扶着眼镜,站起身来很夸张地讲:“是熠崽回来啦!哦哟,怎么回来不讲一声?你这个人哪,当初一声不响报了金港,三年也不回家看一眼的,现在回来也是一声不响。我看你是心里没有奶奶了。”

      “奶奶,我最记挂你的嘛。”周嘉熠快步过去牵住她的手:“可是你也知道,读研学业太忙,现在稍微得闲我就赶来看你啦。”

      “你就诓奶奶吧。吃饭没有?我叫春红给你炒个菜?”

      “中午在飞机上吃了的。”

      “啊哟,飞机上那个餐食那么难吃,哪里有你春红姨做的好吃呀。”

      “那肯定比不上春红姨做的,但是很饱,晚上再吃吧。”

      “也好,正好晚上叫了你叶哥和方敏来吃饭,叫她多买点你爱吃的。”蒋碧君已是满脸笑容,她仔细打量了周嘉熠片刻,忽然正了颜色:“我看你怎么好像瘦了许多?一个人在外面又不好好照顾自己啦?”

      周嘉熠确实瘦了许多,本来高中的时候就不胖,甚至还有漂亮的腹肌,大学四年,他心事重重,体重一直清减,毕业的时候腹肌都化为乌有,研究生三年下来,他基本上泡在实验室,长期作息饮食不规律,现在手背上青筋冒出,几乎要瘦脱形。

      周嘉熠不好隐瞒,只好笑一笑:“忙起来的时候容易忘记了。”

      “唉,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趁你回来,赶紧让春红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好好补一补!”

      “好。”

      蒋碧君又拉着他问了许多这三年在金港的境况,周嘉熠都耐心的回答,讲他的导师何少庭是个可爱自由的老头,讲他几个性格各异但相处很融洽的师兄师姐,讲他早出晚归一天鲜少见面的学霸室友,讲他听过的抓马趣事。

      蒋碧君只是微笑着聆听,偶尔点头应和。

      “之前小杨师兄的课题是做吸水材料,结果做出来的东西别说吸水了,滴水不沾。何老板只好叫他把材料制作方法卖给了专门做防水材料的公司。”意识到蒋碧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正在讲的周嘉熠也停了下来,他一脸疑惑:“奶奶,怎么了?”

      蒋碧君摇摇头:“没什么事。”

      正巧陈春红出现在门口:“嘉熠,杨枝甘露和蓝莓蛋糕好了。”

      工作室里是不允许吃东西的,因此周嘉熠立刻回答:“好,马上下去。”

      “你快去去吃东西吧。”蒋碧君扬扬手,她又转过身嘱咐陈春红:“等会儿你买菜的时候多买点他爱吃的给补补,瞧瞧人瘦成什么样儿了。”

      “好,我看着也心疼呢。”

      陈春红一边替周嘉熠把箱子提到房间去,一边说:“老太太叫我把你这屋子每周都打扫两次,干干净净的,就防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小韵和章泽他们来,吵着要睡你这屋,也没让。”

      周嘉熠听得眼眶一热,他从小认床,对自己的房间领地意识很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许睡他的床,就算是爸爸妈妈也不行。如果有人睡了,他就发脾气,把床铺都扔掉。之前为这事王晴彩不知道走过他多少回,到底拗不过他,也就作罢了。

      “你们费心了。”

      房间还维持着他初中时的风格,半面墙的书柜和一个衣柜,书桌摆在木床的对面。除了白墙上贴着的一些手绘插画,整个房间没有别的装饰,十分简约。落地窗的雪白窗帘早已拉开,阳光投在书桌上,相框的玻璃熠熠生辉。

      照片里的四男一女都身穿一中的校服,手牵着手站在楼顶对着镜头笑,背后是落日与漫天彩霞。最中间的少年个儿最高,剑眉星目,笑起来最吸引人眼球,他左手边是一个长相很古典的圆脸少女,少女牵着的另一个少年个儿也挺高,戴着副金丝眼镜,面容俊秀,看起来很沉稳。在中间的少年左手边的是一位面容清俊,气质温润的少年,虽然尚带稚气,没有张开,但仔细辨别眉宇还是能认出来是周嘉熠。周嘉熠牵着的另一个男生十分清瘦,像极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微弯,眼底宛如春水横波。

      “陈姨,这张照片…”周嘉熠拿起相框,叫住了正要下楼的陈春红。

      这张照片他在三年前已经扔掉了,怎么出现在这里?

      陈春红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相框,笑道:“啊,我当时看它在垃圾桶里,想着你不是摆放了很久,就作主捡了起来。”

      “扔掉的就是垃圾,干嘛还要把垃圾捡起来?”

      “从前很珍视的东西,就算现在不重要了,可是曾经珍视时的心情是真实的,没有必要扔得一干二净,万一有怀念的时刻呢?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陈春红转过身,在下楼之前又补上一句:“这是蒋教授看见后说的话。”

      脚步声渐行渐远,周嘉熠没有驳斥陈春红,而是沉默的拿着相框伫立在原地。明媚的阳光落在照片上,衬得少年少女们的笑更加灿烂动人。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他们的面庞,停留良久,最后,周嘉熠拉开抽屉,将相框收了进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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