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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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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施加再一次坐在了苍蝇小馆的饭桌前，同昨天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位子，不同的是今天就他一人。
连岁岁忙着和男朋友约会，沈旧忙着赚外快，两人都没空。
因为是苍蝇小馆，环境可以说糟糕至极。
空气中的成分过于复杂，有烟草味、油烟味、饭菜味等等，混成一团实在讲不出来是好闻还是难闻，已经用抹布擦拭过无数遍的桌面，始终蒙着一层淡淡的油渍，随地可见的没丢进垃圾桶的纸巾、包装袋，也不见店家抽空过去清扫，破败掉漆的墙面被蜘蛛网裹了一层又一层。
可即便环境糟成这样，进来吃饭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宋施加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透过脏污黑黄的玻璃窗，勉强看清外边的动静，人来人往，窄小的街道被汽车堵得水泄不通，只有小电驴还能勉强驰骋。
今天应该不会再被鸽了吧。
他很不确定地想着，一会儿抖抖腿，一会儿啃啃指甲，一会儿又看看时间，在六点差没几分钟的时候，盼了很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街对面。
神奇的是，宋施加从没和冉钦正式见过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轻而易举地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了他。
对冉钦的全部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之前的热搜上，营销号给他俩做的一张拼图。
那张拼图的左边是他自己，大学时期一张特效浮夸的卖萌自拍，他很早之前就把账号里的黑历史删干净了，也不知道营销号从哪儿翻出来的。
拼图的左边就是冉钦，是张截图，有点糊，从略松垮的裤腰处往上仰视，白到发光的皮肤、漂亮的肌肉线条、双开门的体格、波澜不惊的盛世美颜，该有的重点一点没落。
图片截自他之前的一次直播失误，因不小心碰倒镜头，意外出镜的两秒钟。
听连岁岁说，就是这短短两秒钟，冉钦一夜之间爆火出圈，各路营销号把他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纷纷用五花八门的梦女视角和小剧场鼓吹他的超绝反差感。
镜头前，默默无闻手工小达人，镜头后，一整个性张力爆棚。
要不是冉钦的账号关注且唯一关注了宋施加，他俩真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不过，现在小心翼翼穿梭于车流中的冉钦，跟截图上的形象也挺反差。
他个子很高，身形挺拔，在低矮的车子之间有些许瞩目，踩着一双黑色的帆布鞋，穿了条暗灰色牛仔裤，身上是件深蓝色的长袖格子衬衫，衬衫的纽扣规矩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略长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个小辫，脸上戴着一副低调的黑框眼镜，把他原本就小的脸衬得越发小了。
乍一看，活脱脱一个乖乖男大高材生。
再仔细一看，像某种职业的刻板穿搭，很老气。
冉钦飞快穿过街道，走进店门，在看到宋施加举手招呼他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下被细微的惊喜覆盖。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还没坐下冉钦便开口道歉，他似乎真的很喜欢道歉，从最开始接触到现在，都数不清道歉多少回了，不论大事小事，第一反应就是先说对不起。
难道这是他口头禅？宋施加暗自猜测。
“没有，时间正好。你快看看想吃什么？我刚点了一个鸭肠火锅，说是他们店的招牌菜，进店必点，我点了微辣，后面可能会越煮越辣，你可以吃辣吗？”
“我都可以。”冉钦点了点头，看了几眼墙面上的菜单，询问完宋施加的意见，招手叫来服务员过来。
点完菜，拿完饮料，两人开始闲聊起来。
“你刚下班？”
“不是，今天休息，没加班。”
昨晚冉钦已经向宋施加解释过放他们鸽子的原因始末，其实就是一个牛马打工人被万恶公司压迫，在周六还要加班到半夜的寻常又悲伤的故事，因为是保密项目要上交手机，所以才会怎么也联系不上。
听起来确实蛮惨的，宋施加大度地原谅了冉钦迫不得已的放鸽子行为，还同意把饭局改成今晚，也不再假装冷漠，因此两人今天的聊天气氛异常和谐。
宋施加本就是和谁都能聊得来的性格，他没想到手机里随时能把话聊死的冉钦，在现实里也是个健谈的人，觉得很投缘，言行举止不免更加随性起来。
鸭肠火锅一上来，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他没忍住冒昧地问起冉钦的本职工作，紧接着，他听到了想听的答案。
“程序员。”
“果然。”宋施加为自己的准确判断感到得意，还不自觉握拳比了个庆祝的手势。
冉钦笑了笑，说：“是因为穿着很好判断吗？”他的笑容很浅，漆黑的眼眸里亮亮的，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很快他又说：“已经穿习惯了。”
眼镜起雾严重，被他摘下放在一旁，不知道是被鸭肠火锅的热气热的还是什么原因，他原本白皙的脸颊变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像喝醉了，但他们并没有喝酒也不打算喝酒，宋施加觉得冉钦这样看着比原来的肤色要健康许多。
这家馆子虽然小贵，但量真的很足，才吃了十来分钟，宋施加就已经半饱了，也可能是喝可乐喝涨的，因为低估了这鸭肠火锅的微辣。
他打算休息一会儿再战，和冉钦讲完自己不是独生子女，刚想吐槽他姐的种种恶行和自己在家连小狗都不如的地位，无意间瞥见放在一旁椅子上给冉钦带的特产礼包，猛然记起约这顿饭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让他来交友聊天的。
“好巧，我也有个姐姐。”说起家人，冉钦不像宋施加那么情绪激动，只是一笑而过，没打算展开来细讲。
“对了，之前的热搜一定给你造成了很大困扰吧。”
宋施加的话题跨度转变得过于大，还很突然，冉钦明显一愣，泛红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最开始就说好的，要给你补偿，放心，我们团队有绝对的诚意，总共准备了三个方案，”他掏出手机，打开连岁岁发他的文档，把屏幕转向冉钦，“你可以看一下。”
冉钦没说话，垂眼瞧过去，眼底不见情绪，他没放下手里的筷子，而是很慢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鸭肠。
他离屏幕那么远，字又那么小，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
本想给他解读这三个方案的宋施加，在看到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后，想了想，说：“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尽管和我提的，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的都能满足你。而且不光是为了弥补，更多的其实是想要感谢你，要不是有你，我们团队可能真的要……”
“解散”二字刚到嘴边，一个炮仗似的响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宋施加耳边轰然炸开，把他吓得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呀！是你们吧？是吧？”过于兴奋的语调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宋施加和冉钦齐齐扭头看向来人，只见对方是个妆容精致到和这边环境极不协调的女生，她双手挽着她男朋友的胳膊，整个上半身用种怪异的姿势斜斜地倾向他们，硕大的眼球像是要把他们看对穿，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到令人毛骨悚然。
宋施加不明就里地发出一声疑问：“什么？”
女生听了立即丢开她男朋友，没什么边界感地凑过来，捂嘴激动地答非所问：“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们，我是你们的cp粉，能跟你们合张影吗？”
cp粉？他和冉钦？
热搜上的内容重新一点点席卷回宋施加的大脑，当初他看这些内容的时候其实没有实感，像在看别人的事情一样也在跟着笑，如今现实里真的被别人当面提起来，感觉又很不一样，毛毛的，不自在，不得劲，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羞耻。
他呆愣在原地，整个人跟烧起来一样，大脑CPU都被烧废了，无法很好地继续运转他的机体功能，听不见对面冉钦和女生说了什么，半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手脚脖子脑袋全都动不了，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呼吸也跟着停止了，仿佛全身被灌满了水泥。
直到冉钦叫他的名字，手掌在他眼前晃个不停，他才回过神。
“那个女生人呢？”宋施加在一眼望到头的餐馆里来回看，始终没见到那个女生的身影。
“拍完照就走了，”冉钦的脸上敛去了几分笑意，看起来也被女生影响了心情，“和她沟通了，但没成功。”
见状，宋施加笑着反过来安慰他说：“拍个照而已，小事情啦，总比不吱一声就偷拍要强吧。”
对此，冉钦没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变得飘忽不定起来，脖子根处开始诡异地见红，片刻后，他红着张脸，轻声问宋施加：“她说她是我们的cp粉，就是之前那条热搜，我们在网上被误会是情侣这个事情，你介意吗？”
宋施加的表情变得很难看，感觉像被人喂了块狗屎，已经含在嘴里了，咽不下去，吐出来又会被所有人发现。
他介意吗？
本来是不介意的，现在可就说不准了。
“那你呢？”刚问完，宋施加就发现自己问得非常多余。
“很介意。”
果然。
“虽然我很喜欢你，和你们的节目，但是这条热搜对我实在造成太大困扰了，单位里的同事每天都在背地里对我指指点点，让我很有压力，我快在单位里待不下去了。”
宋施加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觉得自己真该死，冉钦脸红完全不是因为隐秘的羞涩，而是因为实在太难受，太委屈，他一个大男人，又不好哭哭啼啼的，只能憋在心里，所以憋得上了脸。
“你介意吗？”冉钦又问了一遍。
相比较之下，宋施加受到热搜的困扰显然没有冉钦的大，甚至还吃了不少红利，得了不少好处，就他这样，有什么资格和冉钦提介意。
“不，我不怎么介意。”宋施加说得笃定，想起之前被打断的还没说完的话题，赶紧捡起来接着道，“我没想到……实在对不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改变不了，只能尽力弥补，你想要什么补偿想怎么弥补都可以和我说，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呀！”
宋施加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把他此刻脆弱敏感得不行的神经整得几乎崩溃，他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还没想好要和来人怎么反驳，就见不远处有四五个人聚集在桌边，神情焦灼。
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中年男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歪倒在一旁的女人身上。
有人拍打着他的脸，有人不断摇晃着他，有人给他掐人中，他们大喊着他的名字，但那个人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冉钦也听到了动静，扭头看过去，见状不太对跟着起身，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宋施加先一步跑了过去。
“怎么了？”他问。
“不知道啊！刚刚还好好地在吃饭，然后就突然这样了！”女人大概是男人的老婆，一时慌了神，回想不起当时的情况，抱住男人无助地哭喊着求在场的人救救她老公。
“冉钦，叫救护车！”
宋施加忙回头喊了一句，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冉钦已经拨通了电话，便立马疏散人群，让空气流通，又叫了几个人帮他把男人放平在地板上。
他迅速拉起男人的衣服，用手指触及他的颈动脉，委身侧头观察他的胸廓起伏。
和他想的一样，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
店里的围观群众实在太多，宋施加抬头时只感觉眼前一片黑压压的，分不清人，胡乱朝一边喊了一句“谁帮忙去拿一下AED”后低下头，双手十指相扣，绷直双臂，一刻不敢耽搁地给男人做胸外按压。
此时宋施加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也实在记不得一套完整的心肺复苏术的正确流程是怎样，只隐约能记起几个关键步骤。
“……27，28，29，30！”
按压完三十下，他赶紧检查男人的口腔，发现里面有一口还没来得及嚼的米饭，他伸手掏了出来，接着用仰头举颏法开放男人的气道。
宋施加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埋头给男人做了两次人工呼吸，然后继续刚才的胸外按压。
做完五个循环，他重新观察男人的生命体征，还是没有脉搏呼吸，只能继续。
不知道过去多久，宋施加汗流满面，即便汗水流进眼睛里他也强撑着硬是没闭眼，按压的动作逐渐变得机械麻木，不再像初始时那么规范，但他不敢停。
就在他手臂快失去知觉时，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横空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整个人轻而易举地捞到一旁。
“宋施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把除颤仪拿来了。”
是冉钦。
宋施加呆滞地看着他，冉钦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瞳仁里的担心快要溢出来，下颌线绷得笔直，表情是没见过的严肃冷峻，叫人怪陌生的。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观察冉钦的面部情绪，而是应该继续做心肺复苏，宋施加连忙去推身前的冉钦，没推动，视线越过他肩膀，见有人已经接替了他的位置，还不止一个，AED的电极片也按照语音提示贴好了。
宋施加顿时松了口气，瘫坐回地上，抬起酸软无力的手臂抹脸上的汗。
“别担心了，救护车快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