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冷一点点

66、要不，你还是换个目标吧。

　　不喝就不喝，以前都是为了拉业务喝酒，为了业务不喝酒有什么做不到的？
　　只是今晚的言浅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没有余力咂摸出南方话中的余味。

　　从餐厅出来，等代驾耽搁了一会。周五晚上，美食一条街附近堵得水泄不通，尾灯一盏接一盏，映红了整条街。
　　南方马力十足的奔驰GLE也照样趴窝，发挥不出实力。

　　刚转了个弯，轰隆隆一声响，一辆摩托赶上来与他们并排，也被前面的车挡住。
　　“市区能骑摩托吗？”夜晚气闷，言浅大打开着窗户透风。
　　南方回答的什么她便没怎么听见，她的注意力全被旁边酷炫的摩托车吸引，摩托车上的人戴着头盔，微弯了腰，目不转睛正视着前方，在一片焦躁的喇叭声中，显得格外沉静。

　　“其实我更喜欢摩托，就是我还没考到驾照……”少年欢脱兴奋的声波，越过兵荒马乱的这些年，又漫到她的耳边。
　　他终于考到了驾照，只是他后面的座位再不是留给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出来是他的，但她就是知道。或许是从他微微弯腰的姿势，或许是从他戴着皮手套仍看得出修长的手指。

　　他身后带了一个女孩，搂着他的腰靠在他背上，长发从头盔中逸出，寒冷的十月仍穿着百褶短裙。
　　她注意到他黑色的头盔上，简单几笔勾勒了一个穿蓝色连帽卫衣的小男孩，十分传神。和女孩头盔上的粉色小女孩刚好是一对。

　　言浅默默收回了目光，往门框遮挡处靠了靠。
　　他们的车走，摩托车也走，他们的车停，摩托车也停，这么走走停停好一会，言浅只觉得喇叭声吵得人心慌，空气中汽油的味道熏得人简直双眼发胀，胸口发闷。

　　言浅不是在后视镜往后看，就是在余光中往前看，每看一眼就像有把刺刀扎在她心上。
　　她想起她当年说“你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是不是要我养你？”“你知道我天天面对你这张脸是什么感受吗？”句句都像回旋镖，时隔多年破空而来，镖镖正中她心口。
　　正当她觉得再也难以忍受，前面的一辆车让出一点缝隙，摩托车轰隆一声，去得远了。

　　周一早上，Angela到办公室，惊呼一声：“浅姐，你怎么今天这么早？”
　　“有个会。”言浅无语，她平时是来得有多晚？
　　挨过冗长的会议，她点开资料夹，若无其事地问Angela：“这些创作者的资料，没有更详细的信息了么？”

　　Angela有些懵：“很详细了呀。缺什么资料？”
　　“唔，”言浅调整了下语气，显得不那么心虚，“比如毕业大学、工作履历这些？”
　　Angela更懵了：“这些信息很重要么？浅姐，不是入职，我们没权利做背调的。”本着为领导解决一切问题的精神，她压低声音说，“如果实在有需要，也可以委托HR去打听，他们信息广。”
　　这就属于违规操作了，言浅忙说：“不用不用。”

　　此后一周，Angela在跟创作者公司谈合作，众禾直播那一栏里，进展一直为零。
　　言浅把进展不顺的项目挨个问原因，轮到众禾直播，Angela斜靠在桌边，抱怨说：“唉呀，那边一直说许总在出差，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的很忙。”她握着下巴思考，“不过应该不至于，我那天和许总聊得特别好，他人很nice。诶，我想起来，浅姐你不是认识他吗？你出面跟他聊合作的话，应该会更顺利吧？”
　　“并不会，”言浅笑着补充，“只会更不顺利。当家教的时候给他留了太多作业。”

　　隔几天，许远山亲自打电话过来，跟Angela说上午有两小时空闲，问她能不能过去细聊。
　　Angela握着听筒，转椅退后一些，偏头问言浅：“浅姐浅姐，你能一起去吗？”
　　言浅正准备跟Baby 过她做的创作者招募计划第二期——破茧计划的方案，顺口说：“我还有事，你有问题联系我。”
　　然后就听见Angela放开听筒说：“许总……”
　　言浅赶紧咳嗽一声，拍拍Angela的肩膀，轻声耳语打断她：“我还是去一下吧。”快速扫了遍Baby的PPT，眉头紧皱，“你自己再review一下，约个会，下午我们直接跟付总汇报方案。”
　　下午必须要汇报破茧计划方案，按常理，Baby的方案实在还需要修改润色……

　　众禾直播规模不大，占了创新大厦的一层，言浅经过的时候，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哪哪都做得很好。
　　在会议室刚坐下，会议室门就被再次从外面摔开，闯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他风驰电掣般越过众人，直接走到言浅面前，双手握住她手，上下摇撼，那情形犹如红军井冈山胜利会师。

　　他一面摇一面喊：“嫂……”手上嘴上同时一顿，愣神一秒，重新开摇，“言老师，我哥跟我说是你，我还不信，真的是你！”

　　言浅被他摇得有些发懵，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这是何欢。他还留着极短的板寸，只是以前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何曾见过他穿得这般人模狗样？

　　言浅也很高兴再见到他，只是她已经不习惯这么热情的表达。默默抽回了手，笑着说：“何欢，你和许总在一起创业吗？”
　　何欢不回答这个问题，却斜眼看她：“叫许总这么见外？”
　　其他同事还在场，言浅连忙清咳一声掩饰过去，建议大家坐下，聊下入驻平台的事情。

　　何欢办起正事来就收起了他咋呼的一面，非常专业。
　　他说：“许总还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我先跟大家聊下框架，等许总回来确认。”

　　没过一会儿，许远山推门而入，他穿得很随意，头上一顶深海军蓝线缝鸭舌帽，额前碎发压过眉眼，神色有些疲惫。
　　他坐到何欢旁边：“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换衣服。”

　　主要聊的还是何欢，Angela和言浅凑着头跟他仔细解释每一项条款。
　　许远山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很少说话，似盯非盯。
　　言浅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略挽起毛衣袖子后，露出的戴在手腕上的红绳上，她脸上微不可查地爬上一层红晕，不动声色地放下袖子。

　　许远山起身出去了一会，又轻声开门进来。
　　众禾直播的秘书接到许总的指令，让她在星爸爸点几杯美式送到2号会议室，还特意交待有两杯要加冰。秘书小姐有些纳闷，什么规格的客户矿泉水和茶水间的速溶咖啡不能招待？这么冷的天还要加冰？点外卖已经来不及，只能亲自下楼跑一趟。

　　中场休息时间，秘书送咖啡进来。
　　许远山抢先起身帮忙分发，一杯杯递给大家。
　　言浅接过冰美式时，微怔了怔。
　　有Angela和何欢两大话痨在，不怕冷场，他俩棋逢对手，可以单就咖啡的口位扯出一百二十个话题。

　　她坐着，许远山递咖啡给她后，就没有再走，站她旁边斜靠在摆满文件的会议桌上，专心地听大家闲聊，每次微笑都合得上节拍，让人看不出一点他在走神的破绽。

　　言浅捧着套了杯垫的冰美式，凉意传入指尖，刚好冷却下她燥热的心。
　　分明已经在职场中也能游刃有余，在他面前却能心思单纯得像个小女生，这很不妙。

　　你还在生气吗？
　　摩托车后座的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你在哪读的大学？
　　你怎么会在S市？
　　你和你爸……许家明……

　　每个细小的问题都放在心上，辗转，辗转，来来回回地辗转，在黄昏的窗前，在雨夜，在惨淡的黎明，却思索不出究竟从哪一个问题入手，才能不触及往日的伤口。

　　“你现在好像很能喝酒？”终究是许远山先想出了话题来拉家常。
　　“还可以，应酬嘛。”言浅目不斜视，看着大家的方向，“你也比以前厉害多了。”
　　糟糕，他会不会也想起当年玉兰树下，醉酒后凌乱的一吻？
　　还好他没有回答，短暂的沉默，话题似乎就要断掉。

　　言浅瞥了他一眼，大胆地继续：“你怎么来S市了呀？”
　　不是在N市，就是在澳大利亚读书吧？

　　许远山啜了一口咖啡，指腹冻得通红，指节其他部分却惨白得没有血色，他回答得官方：“这边机会好。”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言浅寻思什么时候该提醒Angela继续会议以结束这尴尬的沉默，如果她和许远山不提，下属应该会一直闲聊。

　　然后就听许远山说：“大家继续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何总决策就好。”
　　这逃跑可真彻底……

　　会议收效显著，基本敲定了入驻细节。
　　何欢真诚邀请她们到外面吃顿中饭，奈何言浅下午还有破茧计划方案会，只能约下次。
　　从大楼出来，言浅摸出手机软件打车。刚走出大门，就看见许远山的摩托从机动车道拐进地下停车场的方向，后座的女孩今天好好穿了细脚牛仔裤，过膝长靴衬得腿长一米八。

　　“车还有几分钟到？”Angela划着手机问，注意到她的目光，也跟着对摩托车行了一路注目礼，“那谁啊？”
　　“许总。”言浅收回目光，手机还停留在打车界面，没下单……

　　“你怎么知道？”Angela震惊地问，“那是他女朋友？”
　　“上次见到过，应该是女朋友吧，不然那么亲密？”很好，她的声线很平稳。
　　“为什么优质男人都有女朋友了？”Angela哀嚎，“浅姐，你说这个墙角，以我推土机的业务能力，能挖到吗？”
　　言浅下完打车订单后，慢悠悠地收起手机，拍拍她的肩膀说：“要不，你还是换个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