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冷一点点

31、死变态

　　言浅捧着热水喝了几口，终于感觉周身褪去的血液回来一点。

　　“明知自己胆小，为什么还提议玩密室？”许远山坐在对面，这一整天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这是看出了她想为林以文和杨烁制造机会的动机？

　　他斜眼看着她：“是不是你其实想借此机会让我抱你？那天天台上说的话……你其实后悔了对不对？”

　　言浅惊讶于他这语气，哪里来的自信？这时她感觉周身血液沸腾，生生压回了感谢的话，换了一边翘二郎腿：“sorry但是，我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所以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

　　内心越是软弱越想给自己披盔戴甲，刚才那句试探的话花光了许远山所有的勇气，他再也凑不出一句整话，只能沉默地坐着。
　　心里有坚冰的时候，感受是麻木的，此时慢慢化开，简直像是洗濯伤口的水，虽是涓涓的细流，却也是疼的。

　　言浅其实马上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从前不这样的，道歉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说不出口。

　　等了好久，还没见到人，先听到近亭的喧哗声，在大声复盘分析刚才的游戏。
　　三个人都玩得很兴奋，氛围与这边死寂的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他们走近，许远山直接说了句：“回家了。”
　　硬梆梆地打了个招呼，直接带走了许近亭，搞得杨烁和林以文都有点懵，疑惑地望向言浅。

　　言浅勉强笑笑：“他……刚近亭妈妈打电话来催他们回家。”

　　刚下了公交进东小门，三人就意识到周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氛围，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上表情古里古怪的，似乎在讨论一个大家都知道，但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杨烁好奇心起，站在桥上回头望那些走过的学生，嘴角扯出一个明媚无匹的笑容：“哟，这是发生了什么？外星人入侵我校？”

　　林以文笑着问：“要真是外星人入侵，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杨烁不假思索，“跟他们去外太空玩一圈罗。“

　　林以文笑得不行，正要出言反驳，一道黑影忽然从左侧竹林里蹿出来，停在她和言浅面前。

　　这人头发挺长，一绺绺打着结，像一坨板结成块的牛粪覆在脸上，穿着黑色长袍，低着头，叉着腿，双手抱在胸前。
　　言浅一愣：“搞什么？”

　　目光慢慢下移，发现他赤着脚，一双脚像踩过最脏的污泥，干在了脚背上，似乎还掺着干了的血渍，黑一坨红一坨的。
　　他突然“嘿嘿”笑了两声，马脸拉得无比长，露出焦黄的小牙，双手张开，衣襟也跟着掀开。
　　时髦的一片式风衣，底下□□，什么也没穿。

　　林以文率先尖叫起来，言浅喊了一嗓子：“死……变态啊！”
　　杨烁一个箭步，及时挡在了她俩身前。
　　那死变态似乎真是有点傻，只管咧着嘴傻笑，合上衣襟，闪到另外一名路过的姑娘面前，又掀开衣襟，女生的尖叫声在林荫小道上此起彼伏。
　　看来这就是大家窃窃私语的那件事了，路上有个死变态。

　　围观的人群多了起来，那变态又一个闪身躲进了林子里。
　　人人都怕了他，要么绕道走，要么站得远远的。

　　没过一会儿，附近的民警来了，一名女民警在林子外面安抚受惊吓的女生情绪，两名男民警进了林子里赶抓人。
　　年长些的民警出声呼喊：“快出来，不然我要开枪了啊。”

　　林以文脸色变了变：“真会开枪吗？”

　　杨烁不动身色地往她前面挪了挪：“怎么会，吓唬他呢，这里这么多学生，开枪误中了可不是玩的。”

　　言浅神经紧张地踮着脚往林子里张望，那竹林不大，外面是条小沟渠，不应该很难抓才对。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变态从竹林里蹿出来，就往人堆里扎，他的风衣破破烂烂，没有扣子的，也许是故意把扣子扯掉了方便耍流氓。
　　此时他摆动双臂，全力奔跑，无法再抱住衣襟，双襟带风，袍下风光一览无遗，女生们纷纷尖叫着捂眼。
　　再跑两步，聊胜于无的破风衣彻底掉在地上，真成了果奔。

　　杨烁很贴心地马上帮林以文捂住了双眼，留下后知后觉的言浅愣在原地，该看的不该看的这下都看见了，简直辣眼睛。

　　没等他跑到面前，人群便尖叫着推推搡搡地给他让道。

　　“死变态，哪里跑～”
　　女民警人未到，声先至，跨步过来，拦在他前面，一个狂拽酷炫的高抬腿横踢直接将变态扫翻在地，女民警顺势将腿压在他身上，反剪了他的双手，对着跟上来的民警喊：“把他的衣服捡过来，快！”

　　“好嘞！”年轻民警一个急刹车，又回头捡了衣服，递到女民警手上。

　　女民警动作麻溜地将衣服盖在变态光裸的屁股上，那变态还在不停挣扎，年长的民警气喘吁呈地跑过来，一掌拍在他头上：“叫你跑！还跑不？”

　　那变态被死死按在地上，侧着脸对着言浅这边，半边脸在地上摩擦出血迹，嘴巴微张，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口水，头顶上的一坨牛粪移开了点。
　　言浅刚才就有点怀疑，这时看清了他的面容，心中的惊讶升到了极点，和林以文几乎同时脱口喊出：“冯才子？！”

　　两人互看了一眼，确认了眼神，林以文说：“看来是真的，说他被老婆举报威胁女学生，被学校开除教籍的事情。”

　　言浅点点头，接了一句：“他好像疯了。”

　　民警动作麻利地将衣服系在冯才子腰间，当个围裙穿着挡挡关键部位，戴上手铐，把他扭送走了。

　　言浅一向讨厌冯国华得很，把课堂搞得乌烟瘴气的，可看他变成这样，心下仍不免有戚戚焉。

　　她脑海突然浮现了那月黑风高的一晚，她躲在阴影处偷听到一个别系的女生与孙蝶的对话：”还有你的冯才子，不是你的裙下之臣吗？我看他最近花哨得很，跟个花孔雀一样，对着好多长得好看一点的女生挤眉弄眼的，怎么？管教不严？”

　　这会不会是孙蝶的管教？言浅不寒而栗。

　　人群渐渐散开，林以文摇摇她的胳膊：“走吧。”

　　言浅回过神来，一瞥眼，却看见张骏气定神闲的站在不远处，对上言浅的目光，微微一笑。
　　前一阵张骏总在她面前晃的，这国庆放假后，好几天没见着他。

　　言浅也对他回以一笑，这是足够的鼓励了，走上前来：“小浅，跟你说点事儿。”

　　言浅让林以文和杨烁先走，跟着张骏到了附近的一家小超市。
　　她坐在超市后面可口可乐的红桌子旁，张骏在冰柜旁边挑冰淇淋，问她：“你吃什么？”

　　“随便。”

　　张骏把冰柜里每一个冰棍都翻拣了一遍：“没有随便。”

　　言浅无语：“那我不吃了，你想说什么，说吧，我也有话说。”

　　“不忙。”张骏递了一个草莓味可爱多给她，“你刚出去了吗？看这满头都是汗。”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言浅一愣，收回了放在横凳上抖动的脚，接过了纸巾，她觉着自己比起张骏来，简直糙得很了。

　　张骏埋首认真吃他的甜筒，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这么多天没见我，你有想我吗？”

　　“啊？”言浅对为突如其来的问题有点手足无措，咬住下唇认真思索，“好像……是没有……”说出来对他居然觉得有点抱歉。

　　张骏并不生气，苦笑一下：“我就知道，你知道放假我去哪了吗？”

　　言浅当然回答不上，张骏并没打算让她回答，接着说：“我回老家了，我奶奶去世了。我想着离开几天也好，也许你会因为，咦，他怎么好几天没出现，偶尔想到我。”他抬头看进她眼睛里，“看来并没有。反倒是我，跪在奶奶的灵堂前，却一直想起你的音容笑貌。”

　　言浅一噎，这么描述好像不太合适吧？她有一瞬间的恍神。
　　张骏不搭理人时脸上始终挂着几分不屑，嚣张得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场，对着他想搭理的人却目光澄澈无比，让人情不自禁相信他那微薄的嘴唇里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小浅，我……”

　　“你的张骏呢？被人甩了几次你还围着人转呢？”
　　“裙下之臣……”
　　熊大拍孙蝶头的手……
　　冯才子流着口水的笑容，在地上摩擦得浸出血渍的脸……

　　一副副画面在言浅脑海轮番浮现，她是哪跟筋搭错了跟张骏在这里吃甜筒。
　　双掌在桌上一撑，打断了张骏的话，匆匆丢下一句：“我想起来还有事，我得走了。”

　　正是晚饭的点，去吃晚饭的人穿流不息，言浅步履匆匆，夹杂在其中像一条随波逐流的鱼，走出好一段，她这才放慢脚下回头望，张骏当然没有跟上来。
　　她叹了口气，刚想说的事情完全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是在跑什么啊？

　　“小浅！”
　　恰好有人叫她，循声望去，熊大喘着粗气跑近，经过一个夏天，脸晒得越发黝黑，汗淋淋的，脑门衬得油光亮亮。

　　言浅惊奇：“你从哪来？”

　　熊大似乎很渴，砸了下嘴，叉着腰摆了摆手，顺过来一口气才开口说话：“不是从哪来，是要去哪。我急着去上家教，要迟到了。不说这个，怎么好多天没见你，发信息也不回，你在做什么呢？”

　　言浅想起过去几天昏天黑地、与世隔绝的生活，没直接回答：“你找我有事儿吗？”

　　“奥。”
　　熊大取下硕大的双肩包，双腋和背上都汗湿完了，显出一个双肩包的迹子，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言浅，“喏，入党申请书，得赶快填起来了。”

　　“我……能申请吗？”言浅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有三份一模一样的申请表格，“怎么有三份？”

　　熊大撩起衣服擦擦额头上的汗：“奥，我给你多打印了两份，怕你填错了。为什么不能申请？前两次让你申请，你总是推。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流程走快点，还能赶在找工作前入党。很多国企、央企很看重党员身份的，考公务员没有党员身边连资格都没有，不入党多吃亏。”

　　没等言浅回答，边走边说：“我来不及了，得走了。你赶填好给我啊。我给你当介绍人，没问题的。”

　　言浅咬住下嘴唇，左手紧紧地捏着申请书，捏得指肚子微微发白，垂眸鼓起勇气小声问：“以前进过局子的话，能申请入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