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冷一点点

29、食得咸鱼抵不得渴

　　“我是你老师，你不该这样对我讲话。”言浅偏开头，同样艰涩地说，顺势退开一步，脱离了他一臂范围，“你年纪还小，对年长女性的爱慕是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常有的错觉，年纪大些就好了。”

　　她憋了一个微笑出来，似乎他的表白真是他的一种错觉，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常有的，伸手鼓励地拍拍他胳膊：“好好学习，这些奇怪的想法自然就没有了。”做作地抬手看了看表——她手腕上其实并没有戴手表，“我先回了，耽搁得太久了。”

　　不等他说任何话，她转身就走，说了这么些麻木的话，她整个人也是麻木的。对玻璃平台的恐惧消退得不知所踪。
　　她每一步都走得地动山摇，只觉得整个玻璃平台都在不住晃动，像波浪一样的，她则像一条随波逐流的船。

　　怎么能接受未成年人的喜欢？
　　未成年人的喜欢不会有什么长性……
　　他是你的学生……
　　他的家庭条件和自己天差地别……
　　你爸爸是什么货色？我和你爸离婚也会影响你以后嫁人。有好人家的男人会愿意要你这样家庭出生的吗？
　　他家里人绝不会接受你的……
　　他和莫离的关系暧昧不清……
　　你的目标剑指一个：毕业挣钱！谈恋爱只会影响自己出剑的速度。

　　他俩之间有不可逾越的天堑。
　　她搬出他俩之间所有的阻隔，通常她对妈妈那些老掉牙的婚嫁观念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此时一股脑儿全搬出来，以避免自己滑向后悔的深渊。

　　电梯合上的刹那，言浅从门缝里看见许远山，仍呆呆地愣在远地，表情落寞，不曾挪动半步，也不曾变换姿势。

　　他应该很快会振作起来，很快会喜欢上别人吧。
　　这样想着，一面觉得安慰，一面又有些不舍。

　　她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还能成功地找到公交站，坐上返校的公交，她着实有点佩服自己，她甚至开始怀疑她以前那路痴形象都是自己装的。

　　她之前一个人返校，许远山总是在她刚刚离开视线就发会信息来问，到哪了？回了吗？
　　她有一次很生气地回复：“我认得路！”
　　他不紧不慢地回了三个字：“你确定？”
　　这次他一个字也没发。也是，拒绝了别人就不应该贪恋别人那点好了。
　　食得咸鱼抵得渴，又想吃咸鱼又抵不得渴，世间规则容不下这么贪心的人。

　　假期后面几天没事，言浅一个人在宿舍里宅过去了，日夜颠倒，倒好像被人拒绝的是她似的。

　　闲来没事，她久违地进了学校的贴吧，让她吃惊的是，她车模摔倒时，重金悬赏求她信息的那个贴子还在十大热榜第七名。
　　什么情况？大众的记忆通常中跟鱼差不多，能记七秒就算长的。这次热度怎么持续了这么久？

　　言浅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随手点进去。
　　发现张骏回复的第一楼，楼中楼盖了上千层，再看下面的内容，她一口包子差点呛出来，咳嗽不止，忙起身倒水喝，好容易才止住咳。

　　这这这这这……H大的学生们是闲的吗？

　　挨到6号，思前想后，差点咬碎了指甲盖，言浅终于写好了一条信息，再三确认语气措辞无误，发给许远山。
　　-明日带近亭出来的事，能如期赴约么？已经跟室友林以文约好，不下雨的话，在电脑城门口的人行天桥下等你们。

　　不下雨？多大算下雨？毛毛细雨好像也可以出行？下了点雨但后来停了算不算下雨？
　　她赶紧翻出天气来看看，写的阴天，应该不会有雨吧。
　　想想她又加了一句。
　　-早上10点，不见不散哦。

　　第一句语气过于严肃，第二句故作轻松的找补又过于脱略形迹，她对自己这过于符合理科生人设的文学修养感觉到绝望。

　　她这一整天都像个网瘾少女，手机始终不离一臂距离，任何风吹草动都像炫技大师直接拨在她神经上，咋咋呼呼的。

　　临近傍晚，恐怕是不会回消息了，言浅在阳台上洗衣服，忽然听到些微响动，双手举着，沾满肥皂泡，冲进宿舍，高呼：“从终于舍得……”

　　“……回来了？”
　　她看着刚进门的林以文，眨眨眼，接上了后半句。

　　“啊？”林以文愣住，“你这么想我？”看看她的仪容，忍不住揶揄，“这么大阵仗？”

　　言浅双手一握：“恭迎熹妃回宫。”
　　往后张了张，不见杨烁，“诶诶，我烁哥呢？没一起上来？”

　　“送到楼下就回了。”林以文开始收拾东西。

　　“往常不都送你上楼吗？”言浅语气陡然紧张，“你们吵架了？”

　　“什么吵架啊，又不是小朋友。”林以文一包包地往书桌上扔零食，“说得我跟个残废一样，我又不是拎不上来。诶，从九寨沟带的零食，你尝尝，特别好吃。”

　　言浅瞥了一眼包装，兔肉干。
　　“我家附近就有家兔肉干厂，我从小吃到大。兔肉干制作的时候可残忍了，旁边的一条河里，全是……”

　　林以文黑了脸：“打住打住，我还想吃呢。”
　　过了会，又说：“对了，你有没有听说冯才子的事情？”

　　“没呢，咋了？”言浅茫然。

　　林以文：“学校传得这么沸，贴吧也已经热榜第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天天儿的在学校里干啥呢？面壁吗？”

　　言浅宅了好些天，确实没听到消息，打开贴吧的时候，只注意到跟自己相关的贴子。
　　这会赶忙翻出贴吧热榜第一的贴子，旁边的“爆”字红得发黑，只见标题写着：惊爆！才子猥亵女生被学校开除教籍！

　　“真的假的？”言浅问，划拉开贴子进去，哪知访问量太大，贴子迟迟刷不出来。

　　“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传得有模有样的。”林以文拆了一包兔肉干，靠在桌边，“我听宣传部的一个同学说，他们部有人去校行政处办事的时候，恰好遇见冯才子在那闹呢，很不成样子。”

　　“闹什么？”

　　“他说没仔细听，行政处赶人，听到一部分，大概就是冯才子说学校无凭无据开除他，是在逼他去死之类的。”林以文脸上有些不忍，“听起来怪可怜的。”

　　言浅问：“贴吧说他猥亵女生，真的吗？猥亵谁啊？”

　　林以文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据说是他老婆寄了他和女学生的不雅照片到行政处，直接闹到校长那里，她要让他净身出户，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啧啧，这女人可真够狠的。”

　　“他要真是猥亵女学生，那不是他活该吗？”言浅不以为然，“对这种人不值得泛滥同情心。”

　　“我是觉得让他净身出户就可以了，没必要这种网暴式的道德审判，把人往绝路上逼。”林以文说，“你说他老婆证据哪来的？是自己找人拍的吗？那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言浅想起那天晚上听到的孙蝶和另外一个女生的对话。
　　冯才子，真是孙蝶的裙下之臣，和她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吗？那猥亵的莫非就是孙蝶？冯才子被老婆举报和孙蝶有关系吗？

　　言浅想得出来神，林以文后面说了什么就没怎么听见。
　　“明天计划不变，是约近亭出来玩吗？”林以文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吃饭时问。

　　那没有任何回音的信息在她心里过了一遭，果断地点点头：“嗯，对。计划不变。”
　　要是许远山敢爽约的话……她只能再想办法跟林以文撒谎，啊不，解释。

　　言浅的第二号CP粉头子当得很称职，去约定地点时，主动地坐在副驾驶位，把后排留给杨烁和林以文。
　　他俩一路都在手机上欣赏在九寨沟拍的美图，喁喁私语，其乐融融，果真不像是吵架的样子。

　　林以文时不时往前座伸过手机：“小浅，看看看，这张真的好美，真像上帝打翻了调色盘。”
　　言浅随意瞥了一眼，随口敷衍：“好好看。”
　　她现在心里装着事，呼吸急促，胸闷气短，活像是要猝死的症状。
　　许远山如果不来，她该扯个什么样的谎比较可信？

　　杨烁问：“小浅，你是四川人吧，去过九寨沟吗？”

　　“没呢。”言浅回应，“九寨沟好远的，省内也要坐飞机。”
　　言外之意是她消费不起，哪像你们这么任性，想去就去，想飞就飞。不瞒您说，她这辈子还没坐过飞机，火车只坐过4次，全是往返于家和H大。

　　“你这张图拍得挺好，构图很好，特别有意境。”林以文给杨烁看一张照片。
　　他俩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声音很低，外人参与不进去。
　　言浅感觉自己像个心事重重的硕大电灯泡，锃亮锃亮的。

　　下了车，杨烁抢先刷卡付了钱。
　　言浅说：“我们AA吧，等会拉群，我转我的份给你。”

　　林以文摆摆说：“不用啦。”

　　言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意味很明显：“杨烁花的钱，用不用AA是你说了算是吧？不错，很有女主人风范。”

　　林以文瞬间飞红了脸。

　　言浅看了下时间，十点刚过五分，为未来先行找补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等他们一会，如果没来，一定是被许先生拦住了。我猜多半是要拦的，倒有9成概率要拦，不要他们出门，你不知道他们家喜欢把孩子关起来养。“

　　话没落音，就瞧见桥下阴影处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侧面剪影一高一矮，抱着胳膊，交流得很是激烈。

　　言浅心中的阴霾瞬间散去，轻飘飘地像一片腾空而上的羽毛，飘到他们面前。

　　话没出口，他俩同时扭头。
　　许远山戴着鸭舌帽，脸色阴郁得像要倾盆大雨，许近亭不耐烦地脱口而出：“怎么才来？”吵架时若有了第三方在场，第一要义是不管他是谁，先拉拢到自己阵营再说，“我问他是不是记错时间了，他硬说没有，在这里等了小半个小时你们都没来，让他打电话问问是不是约错时间了，他也不打，你说他脑袋是不是秀逗了？”

　　许远山大概是抱定了一句话不跟她讲的，言浅眨眨眼：“是约的10点。”

　　近亭气势汹汹：“那你为什么迟到5分钟？”，扭头看向许远山，“你为什么早到20分钟？这么大的人了，有没有起码的时间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