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冷一点点

16、灞波儿奔

　　去医院的的士车上，两人坐在后座，言浅贴在窗玻璃上往外看，和许远山隔得远远的。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瞟了两人一眼，又一眼，忍不住开口说：“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

　　言浅张了张嘴，想否认不是男女朋友，转念一想，恐怕解释不清，刚才上车时，是许远山抱她上来的，索性不回答。

　　司机师傅把她的沉默当默认，聊天的兴致更上来了：“小姑娘，脾气不能这么大，打哪也不能打脸啊，你看你把人小伙打成啥样了？脸上留疤怎么办？”

　　“……”言浅强压怒气，语气平静地说，“师傅，你知道吗？小明的爷爷活了九十九岁。”

　　司机师傅看起来挺实诚，脱口问道：“为什么？”

　　言浅从没遇到这么老的梗还真需要她回答的情况，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小心翼翼试探性地回答：“因为他不像你这样多管闲事？”

　　许远山在一旁乐得笑出了声。

　　言浅白她一眼，他立马懂事地接茬：“师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女朋友心情不好，您别往心里去。”

　　我女朋友？言浅又白她一眼，头扭向窗外。

　　司机师傅啧了一声：“小伙子，你不能这么惯着女孩儿，以后要是结婚了，那发展成家暴，你听说过吧？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许远山不住点头敷衍，是是是。

　　是你妹啊是，言浅忍不住冲司机师傅大吼：“你怎么不说他打瘸我的腿呢？！”

　　言浅的脚踝没什么事，轻微扭伤，冰敷一下，擦点红花油，医生说回家注意休息就行。

　　许远山的伤，护士替他随意处理了下，真的非常随意……

　　言浅紧张地问：“就这样吗？不用包扎吗？这样会不会留疤？”

　　这是在质疑别人工作的专业度，护士皱眉，颇不耐烦地回答：“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一个大男人这么关心留不留疤，他是要靠脸吃饭吗？”

　　说完收了棉签，端着治疗盘，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远山没憋住笑，从嘴角漏了一声出来。

　　言浅被护士一顿阴阳怪气的呛声，正觉得有气没出撒，怒从中来，大声吼他：“笑屁啊！别人问你呢，你要靠脸吃饭吗？！”

　　周围人群嘈杂的声音瞬间被静音了两秒，纷纷向她投来奇异的目光。

　　“不是，不是……”言浅捂住脸，不动声色地蹭到他旁边的位子坐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周围声音重新嗡嗡响起，许远山乐不可支：“请问，你刚那话是要包养我的意思吗？”

　　言浅看着他肿如猪头的脸，没好气地说：“要脸吗？你要不买个镜子先照照？”

　　许远山也不生气，手里摆弄着病历，很认真地回答：“靠脸吃饭，听起来不错，我会好好努力的。”

　　言浅没忍住接话：“不是，纯属好奇啊，靠脸吃饭这件事，怎么个努力法？回炉重造？”

　　许远山认真思索，回答得无比真诚：“比如，整容什么的？”

　　言浅没有看任何群消息，也没有看新闻。
　　只要她没看见，有多少关于她不雅照的讨论都与她无关。

　　晚上刚艰难地拖着瘸腿爬上床，熊大来了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言浅还在思索会有什么好消息时，熊大已经忍不住自问自答，“咚咚咚”连响三声，连发了三条消息过来。
　　言浅眉头抽了抽，熊大这情商，和林以文有得一拼，跟狗啃过的一样。
　　三条消息，全是关于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车展的，礼貌呢？

　　-好消息是，本届车展最美车模评比，你排到第二了，我正发动大家继续帮你拉票，保二争一。
　　第二条是一个本届车展最美车模评比的链接。
　　第三条是一个新闻链接，标题是“超凡脱俗985知性女大学生车模，一摔成名！”

　　言浅没忍住，点进去第二条，这个链接熊大前天就发给她看过，那时她的排名还需要往后翻好几页，投票数零星几票，当时她的头像是可爱迷人的浅浅微笑，这时换为了她摔倒在地时的头肩部截图。

　　她的票数涨得很快，从点进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增加了一百来票。和第一名有几百票的差距，第一名票数也涨得很快。

　　第三条的主图就是她摔倒在地的图片，在关键部位打上了马赛克。
　　……还不如不打呢，本来也看不到什么，打上马赛克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人想入非非。
　　文章没有写她的真名和学校，发了一些她美美的照片，着重强调她985学校女大学生身份。
　　明里暗里阴阳她为了“成名”，不惜故意“一摔”。

　　这些媒体是懂怎么千方百计地博人眼球和打擦边球的。

　　万恶的资本家。吃人血馒头。言浅在心中咒骂。

　　-坏消息呢？
　　她回复。不是她破罐子破摔，而是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有几分好奇。

　　-哦，坏消息就是，你要拿第一有难度。我已经发动了所有群投票，班级群，学院群，还在学校贴吧发了，票数涨得很快，但第一名也涨得很快，他们也在发力。

　　“……”熊大啊熊大，我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这么闲得慌吗？
　　言浅没再回他信息，退出了聊天框。

　　还在学校贴吧发了……

　　言浅犹豫再三，点开了学校贴吧。

　　本应在暑假期间寂静无声的贴吧，热闹非凡，关于车展的贴子，霸占了十大热门榜单前六，标题前挂着一串红得发黑的数字。

　　.一摔成名的车展嫩模！是我们学校的！多图！慎入！
　　.弱弱地问一句，这个车模是我们学校的吗？以前没在学校见过呢？
　　.重金悬赏！求摔倒车模的详细信息！
　　.关于车展上摔倒那个车模，想知道内幕信息的，请进！
　　.专业技术分析我校最美车模“摔倒”是故意还是意外？
　　.车展最美车模评比，是H大学生就进来投票～

　　说好的重点大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莘莘学子呢？都这么闲？

　　前两贴是图片党，没什么意思，一个普通的重金悬赏贴，居然能排到第三，1万多阅读量，600多条回复，从发贴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相当惊人，言浅点了进去。

　　文案内容平平无奇，连一张图片都没有贴，言浅看见下面的酬谢5千，伸了伸舌头，心说，要不V我5千，我给你做个自我介绍。

　　点赞最多的第一条回复，已经写出了言浅的所有信息，从姓名生日，到学院年级，具体到连她自己都不确认的三围信息。

　　这谁啊，言浅扫了一眼ID，灞波儿奔。
　　“……”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她的同班同学，纨绔子弟张骏的ID，普通学生在校园里都是自行车，顶多电动车代步，张骏却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搞到一张机动车辆通行证，平常开一辆很骚包的桔色甲壳虫汽车上下课，他给这车取的名字叫“奔波儿灞”，刚好和他的贴吧ID配一对。

　　言浅和张骏虽然在同一个班上，但平常没有什么交集，他在第一天开学时，公开在全班同学面前嘲笑她是“小镇做题家”，土里土气。开学没多久，他举办的生日party，邀请了班上几乎所有人，唯独没有叫她。

　　就这样自命不凡，从来都瞧不上她的张骏，居然在贴吧报她的三围……

　　张骏的这条回复下，有很多跟贴。
　　首先是楼主给了他5千的悬赏。
　　-哥们，谢了！你认识她吗？能给牵个线不？

　　楼下跟了一串感谢的回复。
　　-兄弟好人。
　　-同求牵线，楼主优先。
　　-我给6千，能先给我牵线吗？

　　张骏又把这5千发红包，分给了楼里的回复者。
　　-不用谢，告诉你们也没用，因为这妞，爷看上了，你们都没戏。

　　言浅眉头抽动，这群男生真是无聊到极点。

　　她百无聊赖地往下划拉。
　　-我会好好努力的。

　　这句回复没头没尾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言浅扫了眼ID，远山如昨。
　　……会是许远山吗？
　　一个普通高中生，会逛H大的贴吧吗？
　　我会努力的，努力啥？整容？

　　回想今天他在江边抱她，她哭得发颤，他颤得比她还要厉害。从医院回来，不论她怎么说不用，他执意要顶着一张猪头脸送她回来。
　　从语气到神情，温柔得要拧出水来，和以前怼她“脾气火爆的成年阿姨”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只在情窦初开时，喜欢过年长两岁的哥哥，喜欢人的经验不足，但从十五六岁起她就忙着抵挡各方面来的攻势，被人喜欢的经验足得很，这也导致她不太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抵抗力太强了。

　　她惊觉自己这一阵在许远山身上转来转去的小心思未免太多了。对着一个未成年高中生的锁骨腹肌脸红心跳，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自己再怎么想入非非，那属于自己内心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如果真有什么情感纠葛……想想都麻烦。

　　男教师与女学生之间的情感纠葛，往往会被渲染成一段风花雪月、暗恋成真的浪漫佳话，而女教师与男学生之间的微妙关系，则往往会招致世人对女教师欲壑难填、狡猾诱惑的指责。

　　想象一下，把年龄相差54岁的杨振宁和翁帆，性别对换一下。

　　李隆基宠幸杨玉环，世人指责杨玉环红颜祸水；武则天宠幸张易之，世人指责武则天不知检点，秽乱宫闱。

　　自古以来，世人对女子的道德标准要求更为严苛一些。

　　如果她够聪明，就应该注意和许远山不要走得太近，注意和他划清界限。
　　言浅叹了口气，手机扔到枕头底下，先睡个好觉，明天再来烦恼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