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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搜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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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她掀起眼皮,四目相对,伸出纤细手腕,“抓我进警署部,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沈奕年细细打量她,几许稚嫩,几许妩媚,高挺鼻子下的红唇艳丽更添几分媚态,确如外界所言,百乐门女子美得勾人心魄。
然而,此刻面对她,沈奕年脑子只有“蛇蝎美人”四个字。
他扯扯嘴角,幅度微不可察,“行!一言为定!”
定下约定,黎芷起身指挥有度吩咐:“李叔,先找个理由遣散客人,并免去他们昨日的消费再予些补偿。沈司长您的人可以在大门口,一个个查去。等客人全部遣散完毕,再由您的人里里外外仔细搜查,到时您想怎么搜查就怎么查,如何?”
沈奕年不置可否,也吩咐下去,“阿原,回部里打份调令,把警署部侦查科的人调一队过来。”
命令下达后,将他们晾在一旁,她开始招呼客人,解释此番打搅缘由,说话客气又提出诚意满满补偿条件,给足客人面子,很快,客人如鱼贯出便欣然离去。
整场下来,沈奕年漠然吸着烟观察她,神色不明。
遣散客人后开始进行搜查工作,黎芷眸色一冷回望他,轻佻一笑婀娜多姿走到他身边,俯身,鲜艳欲滴唇瓣近在眼前,“沈司长,偷看我?”
沈奕年勾勾唇,烟雾袅袅,硬实喉结滚动,坐得板正,像极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轻声道:“是!”
“哦?一见便钟情于我?”黎芷夺过烟,熟练夹在两指间,安静睨他,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黎小姐,希望沈某对你一见钟情吗?”他趁黎芷走神之际瞬即又夺回烟。
搜查工作井然有序进行着,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她顿觉索然无趣坐下来,倒杯茶发现茶水已凉透,对后院喊道:“秋雅,秋雅······”
秋雅从后院火急火燎跑来,气喘吁吁问道:“小···小姐,怎么了?”
“茶都凉了,换茶!贵客在此,怎能怠慢!”
秋雅涨红脸唯唯诺诺应道:“哎,这就去!”
新茶很快上来,黎芷换茶,声音怡然却透出几分打趣,“见谅沈司长,小姑娘才十六岁,年纪小没有眼力劲,我刚才又在忙,若有怠慢多多担待。”
他摁灭烟蒂沉静看着茶水热气徐徐升起,“黎小姐,芳龄几何?”
“嗯?”黎芷眉心一蹙,怔愣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似笑非笑:“沈司长,您难道不知女子芳龄是忌讳么?”
他垂目笑了笑,“哦?还真不知,那你不是说了小姑娘的芳龄?难道人有贵贱,丫鬟的芳龄可说,小姐的芳龄便是忌讳?”
她莞尔,面色波澜不惊,心中暗忖,自己挖坑自己跳,倒也不忸怩回答:“桃李年华。”
沈奕年缄默饮完杯中茶,若有所思注视着她。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如同她这般大了。
茶入口中,清香余留却满是苦涩。
三个钟头过去,秋雅跑来咕哝道:“这都三个时辰了,还没结束?小姐,饿不饿?要开饭不?”
她百无聊赖看向坐得板正的沈奕年,三个时辰里,若她说一句他便只答半句,整个闷葫芦,偶尔目不转睛看着她,若回视,他又不徐不疾挪开眼。
“再等等,他们不急,我们也不急。”
又过了一刻钟,赵洛寒弯下腰附在沈奕年耳边轻声道:“除了黎小姐厢房,百乐门上上下下每个角落全部搜个遍,没有右臂带伤的男人。”
“地道有吗?”
“查不出是否有地道。”
查不出并不代表没有,他直觉警署部的线人不会空穴来风,可百乐门所有人皆淡定得可怕,那到底问题出在哪呢?
沉思一会,他推开赵洛寒说:“黎小姐,还差一间房,可能需要你亲自带路让我们搜查。”
黎芷自然知道他所说的那间房,她的厢房。
在后院独栋的小院落里,有两间房,除了她的厢房,还有一间是父亲的书房,书房刚才卫妈已经打开给他们搜查,但自己的厢房以“小姐闺阁,男子不可入内”为由拒绝不让搜。
“行,走吧!”
黎芷走在前头带路,却只有沈奕年一人跟随。
院落普通犹如寻常人家,一口石井,红砖灰瓦平房炊烟滚滚。
梨花树上白雪皑皑,前头有一段四四方方大理石块铺砌的小路,上面镌刻四字吉祥如意成语,黎芷轻轻一跃跳过一阶再跳一阶直至跳到另一头,笑靥如花回头看他,“沈司长,愣着作甚?”
与初见判若两人,此刻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明艳动人。
失了神仅几秒钟,他加快步子追上去。
推开原木木门,发出“咯吱”声音,拱门分隔内外阁,外阁圆桌香炉新换的安神香冉冉散在空气里,淡淡檀香混杂田菊花香味。
“沈司长,请便。”她在桌旁坐了下来。
沈奕年眼观八方扫荡一圈后,视线停留在拱门处,往前走几步,透过纱幔,隐约可以看见内阁的布局,梳妆台、香檀木床等。
见他站在拱门前举步不定,她起身走到拱门主动挽起纱幔,“内阁不看看吗?”
沈奕年往内阁匆匆一瞥,似看到羞赧之物般迅疾收回视线,视线无处安放之际注意到拱门角落,有一枚银色戒指,他往戒指方向站定,神情自若说:“黎小姐,你先请。”
黎芷狐疑看他一眼,等她转身踏入内阁,沈奕年迅速捡起地上的戒指收入口袋里。
“沈司长?不进来?”
沈奕年在拱门处来回踱步迟迟不进,两人视线碰到一处,隔着薄若蝉翼的纱幔,她的身影隐隐绰绰。
他心里顿时一紧旋即转身往门外走去。
不明所以的黎芷尾随而出,腹诽,这人莫名其妙,说搜查是他,现在将厢房开放给他搜查,他又不查了。
沈奕年步子迈得慢,黎芷很快追上他。
倏然,他在梨花树下止步,黎芷出其不意撞上宽阔的后背,立即后退一大步,捂着额头道歉。
他想转身看她,可脚却不听使唤,愣怔原地,心脏突兀狂跳,好似现在狂躁的这颗心不属于自己。
彼时,卫妈站在厨房门口对黎芷招手,“敏儿,吃饭了。”
“沈司长,时候不早,要不留下吃顿便饭?”
沈奕年没有回答,听着卫妈又喊了一声“敏儿”。
“敏儿?”他低呢顿住,背僵得很。
“沈司长?”黎芷又不轻不重唤他一声,他才回神背对她说:“谢谢!不用,不过敏儿是…”
“哦,敏是我表字,卫妈打小这么叫我。”
“那沈司长的表字呢?”
“子慕。”
她掩嘴一笑,“您这字可比名字顺耳多了。”
沈奕年微微颔首,往大厅去,使唤手下收队,搜查彻底结束。
秉承礼仪,她套了件裘大衣将他们一行人送出大门,午时正是街道最热闹的时候,小贩吆喝叫卖,黄包车来来往往。
云霄雪霁,街道铺上薄薄一层积雪,黎芷没什么好耐心,一言不发目送他们上车后立马转身进门。
若换做平常,她送客出门,定要客套寒暄几句。
一进门,李岂生竖起大拇指夸赞:“小姐厉害,第一次看沈二少吃瘪,颇有黎佬当年山匪气质。”
拢紧大衣,黎芷揶揄:“李叔,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父亲早不是山匪了,以后不许再提山匪二字,还有这个沈奕年什么来头?”
两人并肩同行,李岂生讲述沈家风光史,“沈家在南坪是数一数二高门大户,南坪首富董家是沈家姻亲,沈爷子沈军娶了董家大小姐,沈司长早年留学归来听说救了总司令周铭易,加上去年歼灭海匪有功,一路高升至现今这个位置。”
说着说着两人一路往后院去。
吃完饭,回了厢房,内阁里有一个地道,以沈奕年的洞察力应该能发现蛛丝马迹,她不解为何后来他没踏进内阁搜查?
地道通口在床底下一块可以撬动的木地板,轻车熟路拿起那块板,慢悠悠沿着石梯下去。
地道空间能容许两人通过,徐徐前进,七拐八弯走一小段路,便能看见直通外头的连通口。
关于这个地道,父亲本想战乱应急用的,倒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
挪开遮挡连通口石块,便到了一片荒芜小树林。
穿过小树林,抄小道走一公里路直达黎家宅院。
黎芷走完这段小路,小腿战栗打架,休憩片刻疲乏回到家,天已阴蒙蒙的。
凌晨一点钟,她见到了右臂带伤的陈景言,当时并不知吴奎山被暗杀消息,慌乱加情况紧急,理不清头绪,脑子唯剩下一个信念,先救人再说。
今日回去定要仔细盘问,他的伤怎么来的?难道真是暗杀吴奎山真凶?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劲,出身海坪名门世家的陈景言乃陈家长房陈萧夫妇长子,皆是饱读诗书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会去暗杀南坪西南军区的吴奎山呢?
百思不得其解便不自寻苦恼,压下满腹困惑,欢喜进门,见宅院铁大门锈迹斑斑,站定看着梁上染灰的灯笼。
每年过年父亲都说要重新装修宅子,眼看又要过年了,这扇大门至今未重新粉饰。
黎芷着实瞧不下去,唤来院子打扫家仆,“阿丁,明天去街上买点漆,把这门重新刷一遍,还有买点花、灯笼彩带,院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扮一番,过年要有过年的样子。”
“呃…小姐…”阿丁支着扫帚走近一步,低头小声说:“太太说,战乱关键期,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许我们铺张浪费。”
她从大衣口袋掏出钱夹子,“别听我母亲的,越是战乱越要过好日子,买去吧,明日我要看到不一样的宅子。”
“哎!小姐说的是,明日一早,我就买去。”
院子母亲捯饬的花花草草,在寒冬里开得依旧艳丽,芳香馥郁,葱葱绿叶沾染白雪,十分惹人爱。
越过廊庑,佣人杨妈看见黎芷唤住她,“小姐?老爷太太不在家,您这个时候怎回来了?”
“哦,有点事要处理。”黎芷未做停留匆匆往西厢房走去。